第二十六章 真 心
公孙白道:‘龙兄他一个很审慎的人——小弟也是。’
龙飞倏的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实在想一见杀杜杀的人。’
公孙白道:‘目的?’
龙飞道:‘告诉他一句话——是天帝的话。’
公孙白道:‘那又是什么话?’
龙飞道:‘现在仍然不太迟,还来得及补救。’
公孙白笑道:‘人死不能复生,杜杀亦是一个人而已。’
龙飞道:‘这个人该死,杀她的人却未必该死。’
公孙白道:‘可惜杀她的人本来就是一个死人。’
龙飞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翡翠接口道:‘我却是实在疲倦得很。’
龙飞道:‘那么姑娘请回去休息一下。’
翡翠无言点头,移动脚步。
公孙白道:‘龙兄……’
龙飞道:‘公孙兄毒伤方愈,也该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公孙白道:‘龙兄相信也疲倦了。’
龙飞道:‘我还想沿湖走走,公孙兄请便。’
公孙白欠身道:‘失陪。’亦自退下。
龙飞目送两人去远,目光又转落在湖面之上良久,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旋即被冷风吹散。
冷风却吹不散龙飞心头的烦恼。
又是一夜的降临。
夜色越浓,碧绿色的灯光就越明亮。
湖面上的石灯已经点燃起来,整座宫殿再次笼罩在碧绿色的灯光内。
是天帝的命令。
他甚至命令在四周湖畔烧起了篝火。
无数的篝火,照得四周湖畔光亮如白昼。
每一盘篝火两旁,都站着一个锦衣武士,他们的年纪并不一样,但无不精神抖擞。
在这么多灯光的照耀,在这么多武士的监视之下,要进宫殿固然困难,要离开宫殿不被察觉同样不容易。
天帝的用意其实非常明显。
风吹急。
风中已没有血腥味,那些尸体在那些锦衣武士到来之后,已纷纷从湖中捞起来,搬出石林外葬下。
锦衣武士是天帝召来,也是天帝的随从。
在什前他们已奉召陆续赶到来,为数近百人之多,但仍然辛苦了整整一个下什,他们才将所有尸体完全清理妥当。
他们跟着负起守望逡巡的责任。
整整的一天,他们都没有休息,但他们仍然支持得住。
他们虽然一脸倦容,腰身仍然挺得笔直,每一个就像是铁打的一样。
他们虽然来得并不是时候,但也不能说太迟,所花的时间不过那几个时辰,毫无疑问所住的地方,离开这座宫殿并不远。
否则天帝与风雨雷电不会那么快赶到来。
八骏飞车虽然飞快,到底也有一个限度。
好像这么多武功高强,奇装异服的所谓天人盘据在一个地方,竟然不为人所知,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难道他们有某种非常巧妙的方法隐藏他们的身份?
这又是什么方法?
龙飞不知道,也没有去问。
整整一天,天帝没有踏出宫殿门外,雷、电二人也没有。
风、雨二人去了一整天,到现在仍然不见回来。
或者已经回来,只是他并没有看见,因为并不是整天徘徊在宫殿之外。
他也曾休息过一个时候,虽然并不是太疲倦,心绪也极之不宁,但他仍然强迫自己休息
事情将会演变成怎样,他虽然并不知道,但充份的休息,充足的精力,却可以帮助他应付任何突然发生的事情。
他感觉到有这种需要。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不容他置身于事外,他也没有这种打算。
经过宫殿门外的时候,他并没有进去,虽然很多有关碧落赋中人的传说他很奇怪,很想问一个清楚,但那些比起现在这件事情来已无足轻重。
他关心公孙白、翡翠的安危,只希望天帝的推测不会太准确。
虽然天帝所说的实在很有道理,终究亦只是推测而已。
碧落赋中人并非真正的天人,并无能知过去未来的本领。
否则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水晶只是一个人,并非水晶的精灵,这件事,龙飞现在已完全确定。
但人死是否能够复生,人死之后是否就会变成鬼,这一点,他却不能够肯定。
这已经超出他的知识范围。
事实到现在为止,这仍然是一个众人争论的问题,仍然没有人能够作出答案。
一个真正的,准确的答案。
信则有,不信则无,就如此而已。
风吹起了龙飞的衣袂,他漫步湖边,看着对岸那一团团明亮的篝火,心头不觉又怆然。
他知道天帝吩咐燃起那些篝火的目的,主要并不是防止凶手进出,乃在于崩溃别人的意志,一个杀人的凶手,在明亮的环境之下总是会觉得不适。
他经过公孙白的房间,但房门紧闭,已整整一天,他已经没有见过公孙白露面,翡翠也是。
翡翠又住在什么地方。
龙飞不知道。
他实在很想与她一聚,却不知道那里找她。
宫殿是那么宽敝,房间也是那么多,他总不能拍遍每一个房间的门户,搜遍每一个房间,虽然他已经知道除了天帝所住的大殿之外,在这座宫殿之内的碧落赋中人就只有翡翠一人
他也想与公孙白好好的谈一谈,但,一再拍门呼唤都没有回答。
门在内紧锁,公孙白虽然伤势未愈,也不会如此瞌睡。
也许他只是不想与龙飞多说什么。
龙飞有这种感觉。
从大殿出来之后,他们之间便好像筑了一道高墙。
这道高墙也许是天帝筑的,也许并不是。
龙飞在门外等了一会,仍然没有反应,亦只有离开。
亦只有叹息。
他们在这件事之前只有一面之绿,但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已经是很好的朋友。
最低限度龙飞是这样认为。
然而现在他们这两个好朋友却连见面都成为问题。
龙飞希望在看见公孙白的时候,能够听到公孙白的真话。
公孙白若说的都是真话,纵然见面,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是不是公孙白知道龙飞有这个念头,所以索性不跟他见面了。
龙飞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对公孙白何以会动了这么大的疑心。
难道天帝的说话真的有那么大的影响,抑或公孙白的行动的确有可疑的地方?
这一点龙飞也不甚清楚。
他的思想现在显得很混乱,他实在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停下来,好好的整理一下混乱的思想。
可是这附近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清静?
篝火远在湖对岸,在湖这边听不到篝火燃烧的声音。
石灯无声的散发着碧绿色的光芒,四顾无人,亦无人声,留在宫殿之内的几个人彷佛就不存在一样。
湖水也无声,只有风吹树木,‘簌簌’的作响。
荒野中尚有枭枭夜啼,尚有野兽的呼唤,尚有虫鸣,湖心这座宫殿平心而论,实在已是一个很清静的地方。
那种清静甚至已接近死亡。
冷月同样无声,斜挂天际。
今夜月已缺,没有他来的那夜那么圆,龙飞无意抬头看在眼内,不禁又想起那夜站在圆月之中,掬了一把月光送给他的那个女孩子。
那莫非真的只是一个幽灵?
月已缺,伊人又何在?
龙飞低徊叹息。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凭栏站在湖边,站在一株柳树下,背着他,一动也都不一动。
碧绿色的衣衫,碧绿如翡翠。
‘翡翠——’龙飞不觉脱口一声。
那个女孩子应声浑身一震,转过了身子,也正是翡翠。
她虽然站在柳树之下,但柳叶已经凋零,遮不住天上的月光。
月光下,龙飞看见了在她有脸颊之上,有两行珠泪。
她目光也显得蒙眬,比月光还要蒙眬。
只不过半天,她看来已憔悴了很多,龙飞看在眼内,不由生出了一种心酸的感觉。
他放步走了过去。
翡翠看似要回避,但终于还是停下,轻叹了一口气,道:‘是你?’
龙飞道:‘是我,这么夜了,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什么?’
翡翠道:‘没什么,你呢?干什么走来这里?’
龙飞道:‘我只是到处走走。’
翡翠道:‘这么巧——我本来准备回去了。’
龙飞看着她,道:‘你在流泪?为什么?’
翡翠举袖轻拭,道:‘我说是风大吹了砂子进眼你相信吗?’
龙飞道:‘不相信。’
翡翠凄然一笑,道:‘你这个人疑心很大,也很聪明,但也很老实——你难道不知道,老实话有时候会令人很伤心?’
龙飞叹息道:‘不说老实话,有时候令人更伤心。’
翡翠道:‘你憎恨别人欺骗你?’
龙飞道:‘不一定,要看是什么人?’
翡翠道:‘若是公孙白?’
龙飞道:‘我会原谅他,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朋友,更重要的一点,他绝非一个坏人。
翡翠道:‘你这样肯定?’
龙飞道:‘在到来这里之前,我虽然只见过他一面,但我相信并没有看错。’
翡翠道:‘你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何况神也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龙飞道:‘我若是看错了人,甘心承担那后果。’
翡翠叹息道:‘能够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可谓不枉此生。’
龙飞摇头道:‘有时候,我也会带给朋友灾难。’
翡翠道:‘相信他们也绝不会怪责你。’
‘也许。’龙飞叹息。
翡翠忽然问道:‘若是我欺骗你呢?’
龙飞道:‘我也不会怪责你的,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纵然欺骗我,也一定有你不得已的苦衷……’
翡翠泪痕未干,这时候忽然又有眼泪流下。
龙飞接问道:‘你是否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翡翠看着他,半晌,道:‘没有。’
龙飞叹息道:‘我们虽然在这里才认识,对于我的过去你也许亦不大清楚,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相信你应该看得出来。’
翡翠点头。
龙飞道:‘如果你相信我,不妨将你需要说的说出来。’
翡翠没有说,只是凝望着龙飞。
眼泪又从她的眼睛流下,晶莹的眼泪,就像是珍珠一样。
龙飞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拭去了流下的眼泪。
翡翠并没有拒绝,默默的让龙飞将眼泪拭去,突然扑入龙飞怀中,哭泣起来。
龙飞轻拥着翡翠,那剎那心头陡然又乱了起来。
他不知道翡翠为什么流泪,只知道事情一定与杜杀的死亡有关系。
翡翠到底隐瞒着什么事情?
龙飞希望翡翠说出来,他伸出轻抚着翡翠的秀发,道:‘无论是什么事情,你都不妨跟我说,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替你解决。’
翡翠停止了哭泣缓缓抬起头,含泪凝望着龙飞,道:‘你是一个好人,就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我更不能够连累你。’
龙飞道:‘我们是朋友……’
翡翠叹息道:‘也许是,但无论是与不是,无论你将我看成怎样的一个人,我也不在乎。’
龙飞道:‘我没有将你看成怎样的一个人,只将你看做朋友。’
翡翠眼泪又流下,忽然笑起来。
笑中有泪,泪中有笑。
她流着泪笑道:‘你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
龙飞道:‘我在听。’
翡翠道:‘只是两个字。’
龙飞道:‘你说。’
翡翠一字字的道:‘谢谢。’
龙飞一怔。
翡翠的眼泪立时断线珍珠一样滚滚落下。
龙飞看着,心都快要碎了,他知道翡翠心中一定有解决不来的事情,才会这样流泪。
他希望能够知道。
翡翠却只是流泪。
龙飞再举袖,替她拭去眼泪,翡翠实时道:‘龙大哥——’
龙飞尚未答话,翡翠已又道:‘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这样称呼,你也许会不喜欢,但你也莫要怪我。’
龙飞道:‘别胡思乱想,你这样称呼我,我很高兴,因为,你已经将我当做朋友。’
翡翠道:‘你将我当做朋友,我怎能不将你当作朋友呢?’
龙飞道:‘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你既然将我当做朋友,有什么困难解决不来,何妨跟我说清楚?’
翡翠叹了一口气,又将头垂下,埋在龙飞的怀中。
龙飞又轻呼道:‘翡翠……’
翡翠没有抬头,低声道:‘龙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龙飞道:‘你说——’
翡翠道:‘你别再问我什么,如果我需要说,总会说的。’
龙飞想不到翡翠求的是这件事,他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不再问你,只希望你记着一件事——我们是朋友。’
翡翠道:‘我记着。’
龙飞沉默了下去。
翡翠接说道:‘让我在你怀中睡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惊动我。’
龙飞道:‘在目前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翡翠说有再说什么,偎在龙飞怀中。
没多久,龙飞已听到她低微的鼻声。
她真的已睡着。
龙飞只怕惊动她,没有动,站立在那里,就像已变成一尊木像。
夜凉如水。
凄冷的月光斜披在他们身上,是那么的轻柔,又是那么的凄怆。
也不知过了多久,翡翠仍没醒来,她显然真的已很累。
也显然,龙飞真的给予她安全的感觉,所以她才会在龙飞怀中睡着,睡得这样安详
龙飞不觉亦轻闭上眼睛,但忽然又张开。
一个人正向他们走来。
惨白的衣衫,惨白的脸庞——公孙白。
公孙白负手从一个弯角转出,非常突然的看见了龙飞与翡翠二人。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目光凝结在龙飞、翡翠二人身上。
龙飞方待要开口招呼,又想起怀中酣睡未醒的翡翠。
也就在这剎那之间,公孙白紧锁的双眉已松开,紧闭的嘴角亦微绽,露出了一丝笑容。
很安慰的笑容,然后他转身,退回转角之处。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就像是恐怕将二人惊动,眨眼间已消失无踪。
龙飞目送公孙白消失,苦笑了一笑,又闭上眼睛。
他的心情仍然是那么混乱。
这一段时间之内,他的思想并没有停止,他仔细将整件事情的始末思索了一遍,可是并没有任何的收获。
——也许自己知道的虽然不少,但仍然不够。
龙飞只有这样对自己解释。
时间在翡翠的酣睡中,在龙飞的沉思中消逝,月逐渐西斜。
月半却始终那么凄凉。
公孙白没有再出现,也许他实在不想惊扰龙飞与翡翠二人。
他离开的时候笑得是那么安慰、那么开心,就像是放下什么心事似的。
龙飞不以为公孙白那样笑是笑他与翡翠的亲热相拥在一起。
当然他却也不能够完全否定没有这个可能,一切在他,目前都只是推测而已。
也许翡翠能够给他一个确实的答复,然而他却也不以为翡翠会告诉他什么。
翡翠显然已立定了主意。
龙飞看得出,也听得出——他忽然希望自己是个天人。
一个真正的天人,一个神,能够知道过去未来,能够制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念头,只有这一次。
这一次,他实在感到束手无策。
然而他亦已感到危险在迫近——一种并不属于他的危险。
他实在不希望再发生任何的悲剧,在这个宫殿之内的人,都并非邪恶之人,任何一个的伤亡,他都会感到痛心。
尤其是他的朋友。
他希望能够及时制止,他真的希望,然而到现在为止,连这是怎样的一回事,他也未明白。
这件事将会怎样下去?
龙飞关心得要命。
只可惜,他只是一个常人,今夜是,明天也一样,后天也一样。
夜雾不知何时飘浮在湖面之上,对岸的篝火已显得迷蒙。
龙飞的目光方移向湖对岸那边,忽然就感觉怀中的翡翠轻微的一动。
他本以为是错觉,然而到他垂下头,翡翠也正将头抬起来。
四目交接,翡翠的娇靥微红,眼瞳也彷佛笼上了一层夜雾,是那么的迷蒙,她的语声也变得遥远,忽然问道:‘我睡了很久了?’
龙飞道:‘并不久。’
翡翠仰首望天,道:‘月已在那边了,怕不有一个时辰。’
龙飞道:‘我也不清楚。’
翡翠笑问道:‘难道你也睡着了?’
龙飞道:‘好像是。’
翡翠道:‘你这个人有时候非常奇怪。’
龙飞笑笑道:‘始终这个样子,并不会突然多出一个鼻子来。’
翡翠道:‘若是这样,我只怕要给吓跑了。’
龙飞笑问道:‘睡得可还好?’
翡翠道:‘好——我已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的睡过。’
她的眼瞳闪动着泪光,道:‘只是太难为你了。’
龙飞道:‘你怎么又这样说?’
翡翠道:‘我不该这样说的,我们是朋友。’
龙飞道:‘我们是。’
翡翠的目光更迷蒙,道:‘方才我做了一个梦。’
龙飞道:‘甜不甜?’
翡翠道:‘你说呢?’
龙飞一笑。
翡翠的俏脸又一红,低声道:‘你问得很傻气,你又不是我,怎知道我做的是怎样一个梦?’
龙飞道:‘可否告诉我?’
翡翠道:‘我梦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块翡翠,被雕成这个样子。’
龙飞道:‘哦?’
翡翠又说道:‘我本来是一个小小的翡翠像,被赋与生命,才变成常人一样,可是在你的面前,忽然又变回小小的,你可知道,你将我怎样?’
龙飞反问道:‘怎样?’
翡翠道:‘挂在你的脖子上。’她的俏脸更红了。
龙飞看在眼内,不禁一笑。
他笑在脸上,却叹息在心中。
现在在他的眼中,翡翠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是那么娇憨。
然而他却也看到翡翠眼瞳深处的恐惧。
翡翠看着龙飞,道:‘你笑,你不相信我的说话?’
龙飞摇头,道:‘不是。’
翡翠忽然叹息道:‘可惜在那个时候,我就醒来了。’
龙飞道:‘你再睡一会。’
翡翠道:‘纵然我再睡,也未必再有那样的梦了。’
她说着抽出双手,在颈上拉出了一个用线串着的翡翠像,一面又道:‘我也有一个翡翠像,给你看。’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翡翠像,高只有三寸,龙飞接在手中,细看之下,不觉道:‘这个翡翠像的相貌与你一样。’
翡翠道:‘刻的本是我。’
龙飞道:‘你自己刻的?’
‘不是。’翡翠沉声道:‘杜杀刻的,她给我很多东西,却只有这一样是我喜欢的。’
龙飞道:‘她老人家在这方面实在是一个天才。’
翡翠点头道:‘她是的。’一面从龙飞手中取回那个翡翠像,一面道:‘这个翡翠我一直挂在脖子上,很多年了。’
龙飞道:‘是么?’
‘你喜欢吗?’
‘喜欢。’
‘那么送给你。’翡翠忽然将那个翡翠像挂在龙飞的脖子上。
龙飞很意外,但没有推辞。
翡翠看着他,凄凉的一笑,道:‘你如果不喜欢,就将它丢掉好了。’
龙飞道:‘怎么不喜欢?’转将那个翡翠像揣入衣领内。
翡翠看在眼内,叹息道:‘你就不怕这个翡翠像将来会变成一个精灵?’
龙飞道:‘这又有什么可怕。’
翡翠无言。
龙飞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了的秀发,道:‘今晚夜雾很重,我实在有些担心你会着凉。
翡翠道:‘你真的那么关心我?’
这句话出口,不待龙飞回答,她又已叹息接道:‘对不起,我实在不该这样说的。’
龙飞道:‘不要紧。’
翡翠道:‘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关心我,难怪我这样多疑。’
龙飞点头道:‘我明白。’
翡翠道:‘我其实也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只是我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意念,拒绝你这种好意。’
她叹息接道:‘也许我不习惯被人关心,我却也需要别人关心,因为我也是——一个人。’
龙飞道:‘我明白。’
翡翠忽然道:‘怎么不让我早一些遇上你?’
龙飞道:‘现在也不迟。’
翡翠苦笑,道:‘我却是以为太迟了。’
她苦笑接道:‘其实无论早也好、迟也好,都是没有多大分别的,只是能够早一些遇上你,我也许仍然有一段好的日子。’
龙飞方待说什么,翡翠的话已又接上,道:‘我这一生之中,值得回忆的日子,就只是这短短的片刻。’
她的语声是那么凄凉。
龙飞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翡翠接道:‘你也不必替我费心,夜深雾重,我们都该回去了。’
龙飞道:‘嗯。’
翡翠轻轻推开了他的手,缓缓从他的怀中脱出来。
她举手拢了拢秀发,道:‘我实在很想在你的怀中再倚一会——甚至就这样死在你的怀中。’
她摇头叹息,接道:‘可惜你既不会杀我,我也始终还是要从你的怀中离开,多倚一会与少待一会,其实都一样。’
龙飞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真的不知道。’
翡翠道:‘你的心情我明白。’
龙飞道:‘你真的明白?’
翡翠道:‘是真的——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你会后悔到来这个地方。’
龙飞无言。
翡翠叹息道:‘现在我真的要走了。’
龙飞道:‘你保重。’
翡翠道:‘希望我能够。’她开始移动脚步。
龙飞看着她,茫然若有所失,翡翠忽然停下来,道:‘你不说再见?’
龙飞忽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但他却是笑不出来。这种感觉剎那便消逝。
他终于道:‘再见。’
翡翠道:‘如果能够,你现在最好就是离开,那对你,相信会更好。’
龙飞道:‘可惜我不能够。’
他一顿,接道:‘我必须等到事情了解之后,才放心离开。’
翡翠道:‘那么我们也许会真的再见。’
龙飞道:‘我正是这样希望。’
翡翠道:‘没有再见,就再没有别离,一次的别离,已经足够了。’
龙飞无言。
翡翠低声道:‘相见真如不见,又何苦再见?’她再次举起脚步。
也就在这个时候,湖对岸响起了一阵人声,龙飞应声回头望去,就看见两条人影飞鸟一样踏着湖上的石灯,迅速的起落,向大殿那边掠来。
翡翠也看见了,脱口道:‘是谁?’
龙飞道:‘从身形看来,应该就是风、雨回来了。’
说话间,人声已停止,那两条人影也掠入了大殿消失。
翡翠道:‘他们到底到那里去了?’
龙飞道:‘到雨针拾来水晶的那附近。’
翡翠一怔,道:‘是天帝吩咐他们。’
龙飞点头道:‘嗯。’
翡翠叹息一声,道:‘他老人家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龙飞奇怪的望着翡翠。
翡翠接说道:‘风、雨这个时候赶回来,说不定已有收获。’
龙飞道:‘说不定。’
‘也好!’翡翠这两个字出口,脚步第三次移动,移动得很快。
龙飞脱口呼道:‘翡翠——’
翡翠的身形应声一快。
龙飞追前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下来,他知道,即使追上去,翡翠也不会告诉他什么,否则,早已经告诉他了。
他目送翡翠离开、消失,不由自主伸手入胸襟,握住了翡翠替他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翡翠人像。
一样的容貌,余香宛然,龙飞的心头苍凉之极。
他看着那个翡翠像,呆了好一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