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来了!”舞池里陆续出来了几个浪里浪气的青年,小豆和他们点头致意。我和拉拉瞪大眼睛看着小豆成熟的脸,拉拉上前去作出下跪的姿态,抱着小豆的腿“哥哥,带我走吧,我好崇拜你哦!”声音嗲嗲的,我们被拉拉逗得大笑。
“光头,老三样。”被称作光头的是门口的一个服务生,穿着黑色的西装,光头在黑暗里锃亮,看不清脸,从身板来看应该是个看场子的角色,“哎,好的,马上来。”光头迅速带我们走进了拐角的屋子里,他头上长长的刀疤在昏暗的灯光里格外狰狞。进了屋,我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里边布置得很典雅。“你俩还要点什么吗?”小豆看了看我们。“没什么。”“那好先这样吧,你马上上东西。”光头很快端来了果汁和啤酒。
拉拉的歌唱得婉转动听,一曲《美丽的西班牙女郎》唱得我和小豆都听得呆呆的,不可否认拉拉的确具有很高的专业造诣,顺着歌声我们似乎游历到了美丽的异国之都。
“亲爱的,给我一个名分,我立刻为你死去!”小豆单腿跪在了拉拉的脚下,左手向前伸着,右手紧紧地按住胸口,故作深情状。拉拉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我,小豆把头仰得高高的,闭着眼睛。拉拉轻轻地走回了座位,小豆闭着眼耐心地等待。我和拉拉止不住大笑出了声。小豆经常会作一些即兴的表演,这种表演经常让我们快乐无比。
小豆对苏联民歌情有独钟,他的声音浑厚而中气十足,粗犷而张扬,我和拉拉给了他热烈的掌声,轮到我了,我灌了一大口啤酒,冷得让我直打颤。拿起话筒唱了起来,我真是五音不全,唱什么不像什么,还老走调,拉拉和小豆在拼命地给我鼓掌。那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坚持唱下去了。
“亲爱的朋友们,下面于小豆先生给大家献上《我的太阳》,新学的。”我和拉拉都睁大了眼,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帕瓦罗蒂的歌,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震撼的音乐响起,熟悉的旋律回响在心里,是庄严,是神圣,小豆的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很快攫住了我的心脏,带着强烈的情感将我的心脏刺穿,让我久久难以平静下来。那天我们唱了很多歌,喝了很多酒,嗓子哑哑的,拉拉吸了一支烟。老师曾经说过你们还太年轻,是的,还年轻得让人心碎。“哎呀,差点忘了一件事,这样的节日我们竟然忘了陈同志了。”小豆说着用歌厅的电话拨了一个电话,“你好,我想点首歌,歌名叫《心太软》,电话是5248688。”我和拉拉笑得蹲了下去,很难想像陈同志接到电话时会是什么心情,因为你要知道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多了。
淋漓尽致的放纵让我特别的放松,心里那根紧绷得弦也松弛了下来,狂欢之后的午夜显得特别宁静,我数了数仙人掌的新芽,三棵。拉拉和小豆都已经熟睡,刘夏呢?也应该已经进入了梦乡,我躺到了床上,夜,悄无声息,夜是一种病,让我随病而安吧!
“多吃点,小猫。”小豆的妈妈不停地给我添菜,他爸爸又给我倒上了啤酒,桌上觥筹交错,拉拉像受了刺激似的不停地和小豆干杯,不一会脸就全红了。我摸了摸脸,脸颊烫烫的,小豆又给我们每人倒了一大杯果汁。
“都加把劲,拿出个好成绩来,我预祝你们成功。”我们起身和于叔叔碰了杯,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小豆啊要像你们一样,我就幸福了。”于叔叔苦笑着摇了摇头,小豆在旁边不作声不停地给自己倒酒,但于叔叔还有话,“想当年啊,我们上学条件多苦,当时最大的愿望就能吃顿饱饭,可是当时真的非常努力的,总算拼过来了。小豆可没那种精神,到时候就给他找个三类学校上上算了。”
“你打住,亲爱的爸爸,别在谈你的老皇历了。”小豆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关键是要过好日子,过得快乐,大学也不是人人都必须要上的,我看很多成功人士就大多都不是大学出身,放心好了,等你们老了啊,我不会饿着你们的。”于叔叔笑着挥了挥手打住了话,于阿姨笑着走出了厨房又给我们添了菜。
今天实在是喝多了,老感觉肚子撑撑的,于是不断地上厕所,于阿姨问我是不是那里不舒服。“没事,就是喝太多的啤酒饮料了,没什么不舒服,挺好的。”于阿姨又给我们送上了水果,拉拉靠在椅子上迷离地看着我傻笑,脸红扑扑的,看来她真醉了。我发现拉拉越来越能喝酒了,现在可以喝个两三瓶啤酒了,我真担心她把嗓子给喝坏了。拉拉不说话,只看着我们傻笑,逗得我们也跟着大笑。
教室是空的,黑板是黑的,以上均符合我第一感官。“人呢?我的天,人呢?”拉拉的瞳孔放得大大的。等了大半天终于有人回来了,原来是老师组织大家去做义务劳动,我们已经一天没来了,肯定没我们什么事了,幸好只是义务劳动,小豆朝我挤了挤眼睛。
纷纷扬扬的小雪下了几场,转眼又是寒假,这已经不是放松的信号,而是大战之前的暂时休息,你离刀刃只有一步之远了,寒光闪闪,心微凉。忍耐着,严寒会很快过去,春天已经不远了,一列极地特快已经开出,别在意沿途的风景,坐上列车,很快,你将能眺望那高高的金字塔。你不会再迷惘,你不会再留恋,就算是你迷恋的那些花儿,一切都会在你的意识里淡漠下来,因为这是冬天,严寒的季节,雪在融化,冰在粉碎,那么春天不会太远,火线快要燃尽,那是终点,会有美丽的火花迸发,或者是死亡的阴云密布?总之一切都不会太远了,春天也不会太远了,死亡也一样就在不远的地方,诞生就在路口,你熟悉的路口。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刚好摁灭了手里的烟,“小猫,我是爸爸。”“哦是爸爸,你好……”我的舌头一下子好像打了结,想说点什么,但反映却像只从来没有想起过的蜗牛,丑陋地移动着。“说话啊小猫?你怎么样了?复习得好吗?爸爸一切都还不错,过两天给你寄点钱,不用省的,吃最好的,一定要注意身体,爸爸等你的好消息。”看来爸爸还是比较关注我的高考。“好的,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我洗了脸,重新摊开了试卷。
青藤山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绿色的风景,严寒扼杀了一切生机,就连那热情的鸟儿也绝了踪迹,矮松被厚厚的雪覆盖,这里只有白色的风景,青藤山静默在冬天里,我相信这只是忍耐,一种意志坚强的忍耐。阳光里的人们尽量地蜷缩在厚厚的棉袄里,在阳光里昏昏欲睡地坐着,这是冬眠的季节,人们似乎也都学会了冬眠。踩着厚厚的雪,我牵着田田的手,漫步在雪地里。
“小猫哥,你说鸟儿都到那里去了呢?”“小鸟啊去了很远很远的南方过冬,只有等到春天,天气暖和了,它又飞了回来。”“那南方没有冬天吗?”“南方也会有冬天,但是那里的冬天不寒冷,也不下雪,那里就像童话书里的白雪公主一样有个温暖的家。”“哦,我懂了,那假如我把它们都养在家里,那样它肯定也不冷了,就不用飞很远很远的路了。”我动情地摸了摸田田的脸,冬天里的孩子,你的热情可以将冰雪消融。我们站在茫茫的雪地里,这个冬天不会太寒冷。
清晨里就听到了零星的鞭炮声,我早早地起了床。自来水龙头开到了最大,也不见有水流出,我使劲地拍了拍,才细细地流了出来。我伸了伸手,冰凉,就像是刚融化的雪水。电话铃响了,“小猫,今天是除夕,早早你就过来,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我是没主张你一定要来,可是我爸妈一定要你来,所以你可以驳我面子,可驳不了我爸妈的面子,所以你早早过来,咱们也好好聊聊。”说实话,今天我确实不应该走,田田和韩阿姨昨天就买了很多菜的,我一走,这个除夕他们可能就太冷清了,但是看来是没法坚持了。我穿上棉袄下了楼。
“阿姨,小豆刚打了电话过来,他爸妈一定要我去,我也不好意思说不去,你看怎么办呢?”“那就去吧,不去显得不好,没事的晚上你不就回来了,我给你留点菜,别喝太多的酒了。”田田还没睡醒,我吻了吻他,走了出去,“小猫等等,看你急的,这么冷的天不围围巾怎么行啊?”韩阿姨给我送来了围巾,又给我仔细地围上。
“早点回啊。”“好的,我尽量早回,晚上就别等我了。”我起身走了出去。
除夕的鞭炮声陆续地响了起来,“劈啪劈啪”零星的,密密麻麻的,远的,近的,冬天开始粉碎,家家户户都陆续开始了今年的最后一次晚餐。于阿姨端上了最后一道菜,小豆给大家都倒满了酒:“小猫,明年的今天,我希望我们还能一起过除夕,无论我们走多远,我们相约好吗?”小豆一脸认真,我和小豆干了杯,一饮而尽。于叔叔是个健谈的人,给我们聊各种各样的趣事,气氛非常活跃。大家轮着祝酒,不一会,脸烫烫的,身子热热的,我脱了棉袄,于阿姨不停地给我添菜。很快肚子就撑撑的了。我放了碗筷,想早点回去,小豆坚持要和我再干一杯,酒喝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就像水,连味道也淡淡的。我端起了杯子倒了下去,感觉鼻子也热了,眼睛也热了,一条淅沥的红线从我鼻子延伸下去,很快在洁白的桌布上绘了几朵红花,艳艳的。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深处。
“怎么了”于阿姨跑了过来,“没事,流点鼻血,很快就好的。”小豆给我拿来了纸,于阿姨坚持要给我擦,她抱着我的头,仔细地擦干净了,小豆端来了凉水,我想起身,但于阿姨没放手,拿了毛巾在我额头、脖颈上不断擦拭,终于血止住了。我坚持要走,于阿姨又给我拿了些吃的,小豆拿上东西要送我,于叔叔和于阿姨都跟了出来。“阿姨,你们放心,没什么事了,我好了。你们回去吧。”于阿姨和叔叔还在身后不放心地目送着我们。我的眼眶有点湿,低了头抹了把脸,小豆揽着我,拍了拍我肩膀。我想,不用解释,小豆能明白的。
小豆送了我很远,在分手的时候把手里提的袋子塞给我,又给我包里塞了两包好烟,才转身往回走。到家的时候我发现田田已经坐在家门口了,闷闷不乐的样子,看到我就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韩阿姨闻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你总算回来了,你不在,田田连鞭炮也没放呢,一定要等你呢,他在门口都坐了大半天了。”看着田田那双天真的大眼,我心里酸酸的,但我克制住了快要溢出的泪水,转了身使劲揉了揉眼睛。
“田田,哥哥现在就带你去放鞭炮,然后咱们就吃饭好吗?”田田蹦跳着跟着我走了回去,我点上鞭炮,田田捂住了耳朵,“劈啪劈啪”纸屑四处飞扬,我的眼泪又来了。亲人对我的关怀让我终身难忘,无论我走多远,无论在什么时候,反正我知道总有这样一种关怀。有爱,这个世界到处是春天。
“小猫今天你妈妈来电话了,要你等会给她回个电话。”“好的,等下我就给她打。”我说着牵着田田的手走了出去,街上到处是鞭炮的碎纸屑,零星的鞭炮声不时响起。小孩们在巷子里你追我赶。“田田,今天你想要什么礼物呢?”“我想要买一把漂亮的冲锋枪,就前边那里有卖的,但是妈妈说了它太贵了,所以就不买了。”我心里隐痛了一下:“田田,今天小猫哥哥就给你买一把枪,然后咱们再买一些烟花,要很漂亮的那种,晚上咱们就放好吗?”“好啊好啊!”田田乐得不住地拍手,小脸红红的。
韩阿姨做了几个菜,又下了饺子,我把三个杯子都倒满了果汁。田田起身端起了杯子:“祝小猫哥哥考上大学。”“我也祝田田快快长大,学习进步。”
我喝了点果汁,吃了些饺子,肚子已经非常饱了,这已经是第二顿年夜饭了。我想起该给妈妈打个电话,进了屋,我才发现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上还有个小纸条:
小猫,新年快乐,桌上给你带了点吃的,注意身体,过好年,有空给我电话,静候佳音。
爱你的:拉拉
我看了看电话,有两个未接的,一个是妈妈的,另一个是个国际长途,应该是爸爸。看着墙上挂的那张全家福里我那幸福的笑脸,我突然感到特别的突兀和好笑,一个冷冷清清的屋子那会有幸福的笑脸呢?我摘下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了,根本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坚固,而事实也是如此。我点了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窗台上的仙人掌安详地休憩,是满足,是微笑,既然已经走过了漫长严寒,那何必再为这乍冷的天气忧郁?昔日的容颜,已焦距模糊。忘记吧!一切不幸和磨难以经死亡,因为你已经离开,这只是你最后沿途的风景。你已踏上了归途,红色温暖的世界才是你永恒的家,你的家不是在这里或者在那里,或者说无处不是家,每一步都是诞生,每一步都是死亡,每一步都是回家的路。迈着轻盈的脚步,你的身影隐去在那红色的薄雾中。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长长的寒冬就要过去,夜沸腾了,天空中到处是烟花,我和田田也跑到院子里,点上烟花,“噗”一道火光冲上了天,爆出了一朵美丽的礼花,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大地上便有了均匀的星星点点,就像幸福,就像馈赠,飘飘扬扬地散向人间,就像春天里的花儿,带着季节的芬芳悠悠扬扬地洒落在我心田,点缀着我心底里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