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河的水每年在这个时节都会涨,随着气温的不断攀升,安静的河水一天天地烦躁了起来,似乎这个燥热的天气也让他烦躁不安,一下子撕去了安静温柔的面纱,水流渐渐粗了起来,蓄积着久违的力量再汹涌起来迅速地冲过长长的隧道,远远而去,哗哗的水流声惊心动魄。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天气一旦闷热起来雨季便要来临了,粘湿溚溚的空气就是雨水来临的前奏。每个夏天都会有一段雨季,这在书本上叫做黄梅时节,古诗有云:“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黄梅时节的天气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般燥热,太阳才露了个脸,不一会就没入了天边的浓云中,不见了踪影。才想抬头仔细看看太阳,天上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空气潮湿而温热,浑身总感觉黏糊糊的,于是这个季节里人们都特别担心东西发霉,时不时趁着有太阳的时候拿出来阳台晒晒。才翻了几页书,身上又已经是满身的汗水,就又拖上鞋去冲凉。这样的绵绵雨时断时续持续了很多天,田田每天只能呆在家里玩,当我看书累了的时候就陪他玩,蹲积木,画图画、做游戏,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休息方式。小豆每隔个两三天就来一趟,每次来都抱怨这鬼天气是多么的该杀,坐下和我聊一会,吸几支烟,又坐立不安的走了出去,看来这个连绵的雨把他给憋坏了。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田田大声地朗读我教他的诗,读完又得意看着我笑,我对着他竖了竖拇指,田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拉拉去了旅游,整个暑假连影子也没见着。这个小女人在这个暑假里算是把我们彻底撂下了,小豆和我都说不出的遗憾,因为你可以想像一部电影里没有女主人公,那是不可想像的事情,而拉拉无疑是我们生活电影里最当之无愧的女主人公。
过了南明桥再往前走不远就有一条弯曲的小路,顺着小路再往前走,可以一直走到青藤山的山脚。青藤山得名于满山的青藤,山上的树上攀爬了密密麻麻的藤条,宛如婴儿的手臂,粗粗的胖胖的,紧紧地纠缠着树枝,于是你缠着我,我带着你不断地向上攀延,暑假里青藤山便成了我们的乐园。我经常带着田田爬上青藤山,站在高高的山顶俯瞰这座城市。山脚上的树丛经常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鸟,当发现有人走过时,警觉的鸟便扑棱一下飞出了树丛,其他的鸟收到了警报的信号便一群群飞出了树丛,带起一大股强劲的风。田田冲着鸟群兴高采烈地呐喊,并将小手不停地冲着鸟群挥舞,小脸红红的。再往上走,路就更加曲折蜿蜒了,我牵着田田小心地走着,远远望上去可以看见山腰的矮松了,满山的藤条将整座山结成了一张大网。停下脚步深呼吸,干净的空气沁人心脾,大脑似乎顿时被沁醒了。再往上走一段路便到了山顶,我累得气喘吁吁,田田似乎也走累了,于是我们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来,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好漂亮啊,从来没有发现原来我们住的是这样一坐城市。”田田满脸的惊奇。
我点了支烟,端详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太阳正慢慢地落下西边,天边涌起了红红的云,整个大地像被蒙上了薄薄的红纱缦,夕阳周围有红红的血在流淌、涌动、拉伸、扭曲、变幻,成了一副绮丽的景致,我看得呆呆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田田已经背会了好几首诗了。夕阳在天边渐渐落下了山,只留下一圈赤红的光晕,似乎摆动了几下,表示着最后的挣扎。山上已经起了风,我牵着田田的手慢慢地爬下了山。走到了山脚,青藤山后面最后一缕太阳的光芒消失了,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和南明桥上的路灯都亮了——黑夜即将来临,桥头的人群渐渐稀疏起来。
无论你是快乐还是痛苦,无论你是应对还是挣扎,也无论你是积极还是懈怠,太阳还是每天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日子还是不紧不慢地积累着。在挥霍了一个奢侈的暑假后,我必须面对一个现实:开学,除了疯长了一截的头发,我没什么变化。可能是过度的摄入拉拉长出了第二个下巴,脸更圆了,我专注地盯着她的下巴,我觉得她可爱多了。
“你知道吗?但凡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大多数人都应该是消瘦的,因为艺术是一个重脑力劳动,经常会让人殚精竭虑。所以大多数成功的艺术家都显得比较消瘦,假如你要见一个肥胖的艺术家的话,那么他要么就是有病,要么就是个滥竽充数的角色,因为他思考问题大多数都用屁股,所以他还会长脂肪。看来亲爱的你并不具备艺术潜质,起码你是没有用心。”
“滚吧你,有病还是找抽啊!”拉拉凶凶地瞪了我一眼。这时门口一张张熟悉的脸走了进来,大家似乎都添置了行头,都穿得很鲜活,但要数小豆最为夸张。他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穿得西装革履的,头发也精心打过了油,一副油光水滑的样子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大家的眼睛都跟上了他的脚步,给他行庄重的注目礼,小豆笑着不断点头,俨然是领导视察的派头。
“陈总,您好。”我赶忙起身向小豆伸出了双手,拉拉跑上去拖住小豆的衣角,小豆故作严肃地和我握了握手,又用力干咳了两声才迈着坚实的步子走到座位,教室里一片笑声。小豆作为噱头式的人物形象,在学校一直都是另类峥嵘的角色。
窗外闪过一个黑影,陈同志像个鬼魅般从门口闪了进来,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好的,新的一学期开始了,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是高三的学生了,不用说大家也应该感觉到了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高考可以说是迫在眉睫,这关乎大家的前途命运问题,现在已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刻,所有的课程都进入了全面复习阶段,能不能上去,上什么档次的大学,这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我希望大家能早早收心,开足马力,合理充分地利用好时间,打好这关键的一仗。还有一点需要强调一下,据可靠消息反映我们班有些同学在谈恋爱,有些呢正在蠢蠢欲动当中,我奉劝这些同学,最好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情感尝试,这对你们毫无益处。我希望你们能把精力都能集中到学习上来,以最好的状态备考。纪律是成绩最好的保证,毛泽东曾说过一句话,在此我想引用一下:‘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希望大家能严格遵守纪律,全力以赴地向高考冲刺。
听着陈同志慷慨激昂的话,我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陈同志讲完话,郑重地夹起皮包,像阵风似的离开了,但教室里却再也活跃不起来了,空气有点凝滞,拉拉咬着嘴唇不说话,小豆伏在桌上不吭声。刚才还在唧唧喳喳的同学们也都安静了下来,教室里闷闷的,似乎高考就在明天。我感觉呼吸好像有点困难。起了身凑到了窗外,大口地深呼吸。
放学了,小豆拉拉和我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校门。学校大门上鎏金的学校名字已经褪色了,似乎还生了锈,斑斑驳驳的。小豆递了支烟给我,拉拉低着头走在前面,不断地踢着一颗小石子。下午的阳光有点惨淡,灰白灰白的,我和小豆背着书包懒懒地跟在拉拉身后,拉拉终于将那颗小石子一脚踢到了南明河里,河水迅速地带起石头穿过了桥底,向远处匆匆而去,转眼小石子便没了踪影。
“小猫,这个假期里我不是和我表哥倒卖了几次衣服吗?你知道那赚钱很快的,买进卖出一个来回,就能落不少钱了,这买卖不错,看来小豆先生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了。”小豆的样子不无得意。
“呀,哥哥倒卖衣服怎么就忘了我俩啊,发财我们是不想,可你看看我们身上都穿什么了,寒碜吧。”拉拉说着又拉起了我的衣服“看看、看看这衣服上都可以找得出几十个洞了,还算朋友吗你?光想赚钱把我俩都忘到那里去了?真是的?听了我就来气!”拉拉嘟起了嘴,故作生气状。
“怎么会呢?忘谁也不能忘记你们俩啊,我留了三件非常不错的T恤,咱们仨每人一件,特棒。”说着小豆从包里拿了两件衣服出来。
“真漂亮,不错不错。”拉拉顿时咧嘴笑了。并在小豆的脸上亲了一下。
“女人啊女人,就这么现实,这样就被收买了,你可别忘了,他是名草有主的人了,亲谁也不能亲他啊。”我表示强烈的抗议。
拉拉立刻在我脸上重重地亲了两下,小豆哈哈大笑。
“初吻吗?”我摸了摸脸,盯着拉拉。
“那当然了,大姐这么多年的初吻就给了你们两个王八蛋,以后可要对我负责啊!要想当陈世美,小心我腰里的刀。”拉拉说着拍了拍腰间,又张开手掌在我两眼前晃了晃,一脸狰狞的样子,我和小豆都慌慌点头。
拉拉决定要试穿一下小豆的西服,小豆立刻脱了下来,拉拉穿上去很大,又宽又长就像树干上挂了件衣服,晃晃的。我和小豆笑了起来,拉拉作昂首挺胸的样子走在前面,不时又张开双手像蝴蝶一样在我们之间穿行,小路上撒满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到家的时候田田已经在门口等我了,韩阿姨做好了饭菜。我草草地洗了把脸坐了下去,端起了碗迅速动作了起来,韩阿姨的饭菜很香,田田不停地往我碗里添菜,不一会我就吃饱了,韩阿姨草草吃了饭就赶去加班。
今天放学的时候英语老师发了一套试题,要求要今天作完,天天都是没完没了的作业试卷,我已经麻木了。等田田吃完我们就上了楼,开始做试卷,田田也坐在我旁边认真地做作业。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酣战,一套英语模拟试题终于做完。现在每天会发几套试卷,还要进行常规的复习,我真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过还好,今天的什么都没落下。我看了看田田,他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我给他洗了脚,抱到了床上,再盖上被子,田田睡得很香,嘴角不时轻轻地抽动一下,我从烟盒里弹了支烟点上,烟雾顿时弥漫开来。
“你们有空的时候就做做这套试题。”每个任课老师每天都会说这样的话,好像我们每天都很空闲,听了就让人来气,这之后就不怀好意地给我们发下了一套试题。教室里非常的安静,同学们都在埋头学习,现在的课堂或者课外根本不需要老师来维持秩序了,大家都没了心思打闹说笑,教室里整天都很安静,桌上的书越堆越厚了,手里的笔头越来越短,眼镜度数越来越高,但没有人会抱怨什么。书桌上除了书,还摆了吃的喝的,大战在即,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往前冲,整个教室里摆得乱糟糟的,就像自由市场似的。但是老师好像对高三的学生格外的恩惠,从来不加干涉,而且水电全天供应,还免了早操,课间操。
大家都开始玩命。
拉拉收到第一封情书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当时我没在现场。但是我和小豆都被震动了一下。随后又都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像别人穿了自己的衣服似的。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晨,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早晨,拉拉坐下来翻看着课本,发现里边有个漂亮的信封,散发着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像只死鱼一样地躺在了书里,等待着拉拉给它开膛破肚。我想细节应该是这样的,拉拉立刻合上了课本,脸一下子红了,将书迅速揽到了胸前按住狂跳不止的心,机警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周围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关注的眼光,于是拆开了信,将信纸摊在了某本书里,面红耳赤地将它读完,迅速合上书本合上眼睛。深呼吸、深呼吸,抬头看看,一切都还好,只是自己的心跳太厉害了,于是很不自然地走出了教室。虽然她走得是那样的仓皇,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她,小豆和我都还没到,也许会有第三个人注意到他,那就是这信的主人。
那天我和小豆都同时到了学校,拉拉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我收到了一封情书……”我和小豆都愣愣地盯着拉拉,表情都很惊异,似乎是被突然吓了一跳“干吗?”拉拉的脸红了,咬着嘴唇又低下了头,请注意这可是拉拉脸上最匮乏的表情。对白:“也许你不应该告诉我们”小豆抱着双臂靠在墙上,仰着头,故作深沉。“现在才知道太迟了,我不管,我就是要告诉你们。”拉拉扬着脸,“留下点想像行不行?”小豆平静地望着远处,“我不要回忆,我只要现在倾诉。”拉拉朝小豆迈了一步,面部表情很激动。“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两个有情感的男人,你说告诉就告诉,那我们多没面子。”小豆的表情酷酷的。
“哈哈,面子里子我都给你,”拉拉冲上去揪住了小豆的耳朵,小豆立刻放弃了伪装大声地求饶。
“到底是谁啊?你难道蠢蠢欲动了?”
“本小姐在回答你们问题之前首先要作如下的说明,除了小猫和小豆两位同志以外,任何人目前都不在本小姐考虑范围之内。”
“到底是谁写的啊?”
“就咱们班的那个四眼仔,号称考场鬼见愁的。”
“不错啊,很好。”小豆点了点头,我心里空落落的也跟着点了点头,但我俩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说不出为什么。这可能也类似于一个父亲把女儿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时的复杂心情。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一起朝教室走去,刚走进了教室,上课铃声正好响起。
“你又会爱上谁呢?”一个声音在问,是啊会是谁?是我见过的某个面孔还是我从来也没曾设想过的盲点?对于情感,我的幼稚几乎可以达到无知的程度,罢了,将这个问题暂时搁浅在情感的浅滩吧!拉拉碰了碰我,我才回过了神,历史老师正在对拿破仑作出历史的评价。我慌慌翻开了笔记本,认真地做起了笔记。
我敢肯定小豆和我一样今天才发现拉拉竟然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人,这种发现都让我们有点震惊,天天在一块打闹的拉拉?我们从来没想过她是个女的,也不会因为她是女的而顾虑过我们的话题。很难说清楚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也很复杂,由于诸多因素的干扰我们会忽略掉事物最本质的属性,这是很普通的错误而已,但是当你意识到你错误的后,你会感觉到这是件多么的不可思议的事。但是这很正常,拉拉应该说是相当出众,虽然长期和我们厮守而淡化了性别的某些特征,但是她的面容,她的气质,她的个性,她透彻的眼神,她清高的鼻子无一不是男生们希冀的对象,我承认。
“拉拉,我爱你!”我侧过头用我自认为是火辣辣的眼神看着她。
“我知道。”拉拉头也不抬继续做着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