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呢?静静地伏在地上,脸上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小猫果然是小猫。我憋了很久的眼泪汹涌地涌了上来,身上没有了一点力量,颓然倒在了地上,鲜血从我的嘴唇缓缓滴落。
我的精灵,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呢?命运对我会如此的不公,让我一连串地失去我的好朋友们呢?你不是喜欢在我怀里撒欢吗?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冰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呢?我已经买好了一袋你最爱吃的鱼干,就放在窗口,就放在你经常看风景的地方。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冷落你,再也不会把你孤独地留在家里。我走的话就把你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你可以在我怀里安详的入睡。你快用小爪子挠我吧!这是你最经常的动作,快和我去上学吧,每次我离开的时候你不都要跟我去,而后来又被我关回了屋了吗?来吧,我抱着你,背上书包就走,来吧!我再也不会对你在我身后的哀鸣声置之不理,我再也不会忽略你的孤独,让你时时刻刻在我左右。快来吧!为什么还躺在那里呢?周围为什么只是一片哭声,你的叫声呢?快给我点声音吧,怎么叫都行,只要是你的,快点,我的心脏已经经受不起等待。快来吧,我的眼里为什么没有你,而只是红红的一片,还有那个你熟悉的红红的太阳,来吧,我亲爱的精灵……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去的,只记得大家一起把小猫埋在了水塔上边的一个小坡上,老北哭的声音比谁都大,小猫就这样被一捧捧黄土埋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里。这个季节有太多的眼泪,对于腮边不停的眼泪,我已经毫无知觉。回去后,老北就坐在地上,两眼愣愣地盯着地板。屋子里是一片轻声的饮泣声,谁也没有说话,那天大家都没吃饭。我的小猫,我的精灵,你就这样离开我的生活,离开我的世界。我的情感堤坝已经千疮百孔,已经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你看那鲜血混合着眼泪从破洞里向外汩汩地流出。
小猫走了,我的生活陷入了一片混沌和麻木之中,我不知道我怎样才能走出这样的阴霾。清晨起了床,我拿起了牛奶倒在了阳台上的碗里,我突然之间意识到这已经是一个无意义的动作,只是出于一种习惯而已。
屋子里空荡荡,只有水龙头里的水在哗哗地响,我用冷水淋湿了头,点上烟,木木地站在阳台上。水塔那边,小坡只是一个黄黄的点,太阳从遥远的天边慢慢升了起来,晨曦里的城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样继续生活下去。他妈的,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呢?这是一杯什么样的水呢?咸涩、伤感、无中心、无目的,混沌而酸涩我简直不敢体味,我也不想体味。
无论你的生活经历了巨大的痛苦还是沉浸在忘情的欢乐之中,无法自拔,也无论你内心里是心静如水还是波澜迭起,任何一种感觉都宛如潜入了深水领域的鱼,冷暖自知,而不会在时间的隧道上留下任何痕迹。时间还是沿着预定的轨迹慢慢向前推进,许多生命的花朵在生活的季节里绽放,许多默默无闻的花朵在生活中悄无声息地凋落。生命的轮回在一天一天,季节的转变在周而复始,生活的列车还在继续前进。我的亲人们和朋友在饱受风吹雨打之后,仍然将最体贴最周到的温情揣到了我毫无知觉的荷包里。热情如火的诗人在高唱赞歌:热爱生活吧!将你的爱如火如荼地绽放吧!而冷静的哲学家却说到:生活就是生活,这是不能改变的自然规律。
这是个流泪的残春,这是个魂断的季节!
经过了长时间的蛰伏和酒精的麻醉,我的神经似乎迟钝了许多,事实上时间从来也没有停滞过。我以为香烟能燃尽我的愁思,烈酒能浇灭我的伤悲,然而一切都不能让我因此而轻松起来。痛苦而没有方向的日子,我的生活已经完全乱了。
时间转眼也已经到了立夏,从人们的着装看,夏天的味道已经很浓了。刮进城市的风不管是直行还是绕道走,湿度和温度上的变化已经很容易被行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出来。太阳每天都从天边焦躁地升起,将发烫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向大地上撒去,大街上已经撑起了花花绿绿的伞,树阴已成了路人最好的休憩之所。放下手里的包,蹲在阴暗的树阴里吸一支烟,歇口气,再看看匆匆过往的路人:年轻的女孩子换上了漂亮的裙子,穿上凉鞋,三三两两漫步在大街上,成了夏天里最一般的风景。我穿着短裤,靸着拖鞋傻乎乎地跟在妍蝶身后,她不时回头看看我。在路过一家店子时,她将我拉了进去。在经过了漫长而残酷的心灵洗礼,我的思维似乎一下子迟钝了很多,总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妍蝶每天都会来看看我,给我读些童话故事,坐在她的身边,听着美丽的童话故事,我经常会泪流满面。妍蝶的胸怀沉淀了我多少的伤悲,无法想像没有妍蝶,我将怎样走出这个情感的低谷。
生活还在继续!
生活必须被继续!
又一次走上夏日的街头,往日妖娆的大街在我眼里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没有带起我多少情绪,妍蝶蹦跳着在我左右,不时拐进这个店,不时又在某个摊前停下,故作轻松地和我谈笑着,我明白她很想让我振作一些。就实质上来说,她并没有比我轻松,紧张的工作每天要做,几乎丧失了生活能力的我也要照顾,无法想像她是怎么样过来的。我的心里涌起了一丝甜蜜的忧伤,鼻子也有点酸,便不自觉地将她的手拽得更紧。她故意忽略了我的动作,又从橱柜里拿了顶帽子往我头上扣。
“多好看,帅呆了!”妍蝶将一顶帽子戴到了我的头上,又笑着仔细地打量着我。
“真的不错,你自己看看。”说着把我推到了穿衣镜前,我看了看镜子,镜子里似乎晃过了一个光头,我拿下帽子急忙走到门口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奇怪,难道是幻觉,可是那个光头上亮亮的疤是那样的清晰,妍蝶不解地跟了出来。
“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门口看我。”
“不会吧!我怎么没看见啊!”妍蝶说着又朝两边看了看,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什么人啊,可能看错了。”但是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的,那样清晰,甚至连脸的轮廓都看清了,怎么会错呢?但我没有再言语,点了支烟跟着妍蝶往回走。
老北他们来的时候不光买了菜,还抱了一箱啤酒上来,我给大家都撒了烟,小童急匆匆地点了烟就冲进了厕所,老北朝他身后厌恶地挥了挥手,大家都笑了起来。
“小猫,昨天辅导员找你了,我跟他说你生病请假,他要你明天去找他一次,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妈,老找你干什么,真他妈有病!”丁克一脸不平之色。管他呢,爱找不找的,我不搭理他就是了,他能怎样呢?这就像是耳边一只没完没了的苍蝇,总在你身边嘤嘤嗡嗡个不停,而根本不在乎你的感受,为的是他那神圣而不容侵犯的事业。
醉酒了以后的人都擅长于抒情,这不是某个哲学家的言论,而是我的感受。在你喝得两眼发昏,身上直冒汗的时候,你所有的情感都会渐渐褪去伪装和掩饰,直白地表达了出来。于是醉酒的人嘴里就突突地往外冒出很多傻乎乎的实话,老北说了很多,但大多我没听清。
妍蝶担心地摸了摸我的脸颊,又担心地看了看我。我仍然毫无顾忌地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老北的瞳孔睁得大大的。
“好,哥哥豪爽,咱们再来一个。”老北又举起了酒杯递到了我的眼前,我再次和他碰了一杯,两人喝完对视一笑,摇晃着坐到了位子上。旁边是两双担忧的眼睛,罗芸吮着手指轻轻地拉着老北的衣角,小童和丁克早他妈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最近我老感觉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老北听了大笑。
“没准真有人盯上你了,劫财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劫色的可能性却很大,你看你现在多水灵。”
“真的,我很的感觉总有一双眼睛在我身后跟着我,无论我在那里,有时候闭上眼睛就感觉就在眼前。”老北眯缝着眼睛不住地对我笑着,又像挥苍蝇一样地朝我挥着手,看来他是不相信。那算了,这王八蛋醉了,懒得和他说。
我坚持要骑车送妍蝶回家,她没办法只好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我骑得摇摇晃晃的,妍蝶在我身后不停地笑。
“你放心,绝对摔不了的,要摔那也只能摔我。”我郑重地向她保证道,不一会我全身都冒了汗,迎面的晚风吹在脸上,很凉爽,我的头脑似乎渐渐清醒了起来。妍蝶在我身后不停地唱着歌,歌声在夜风里传得很远很远。
在快到她家的时候,我感觉身后的那只眼睛好像又出现了,我没有回头,先让妍蝶回头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妍蝶回头看了看,我感觉一个人影从拐角处闪过又迅疾消失在了夜色里,妍蝶没有作声,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我担心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没事,没事。”手却紧张地抓住我,我很少见她这样,难道她真看到什么了吗?
“你看到什么东西吗?还是怎么了?”
“没、没有——”她的声音很不自然,身体在微微的颤抖,似乎是在掩饰什么,也许是被吓坏了,女孩子总会这样的,尤其是在夜晚。
“你回去要小心,一定要小心,以后晚上你就不许送我回来了。”妍蝶抓紧了我的手,看来她今晚还真是被吓到了,一下子神色都不对了。我觉得她肯定看到什么了,一下子被吓到了,我再问她只能让她重新回忆这种过程,没什么过两天应该就好。我向她挥了挥手,骑上自行车原路返回,她紧张地在门口目送着我离开。
我敢肯定绝对有人在跟着我,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恶意,我必须得提防着,因为身后的这双眼睛让我随时感到了背后凉凉的。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眼神,冷冰冰的,充满理智充满了仇恨不断地窥探着你的隐秘,窥探着你的内心世界,似乎就是一支离弦的箭,时刻在窥探着刺穿你心脏的方向。在这种眼神里,你就是一块透明的玻璃。我摘下了墙上的包,擦拭了冰凉的刀刃,仔细地背在了身上,这是一种让你踏实的重量。
辅导员终于在门口堵住了我,我耷拉着脑袋跟他进了办公室,老北和丁克在身后目送了我很久,办公室气氛还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差。
“最近好像请假挺多的,怎么回事?”辅导员抬头看着我。
“生病,最近老觉得精神差,但是去检查几次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辅导员仔细地看着我的脸,我觉得他是在审视我,正在进行一种心理交锋,我相信我麻木得没有任何表情,更谈不上破绽,他终于点了点头开了口。
“好的,是要好好检查检查,但你要记住学校还在对你实行留校察看,还要要注意表现。我对你是有信心的,就看你做的怎么样了。好吧,就先这样,有什么事情再找你吧。”辅导员的谈话看来要结束了,我尽量低着头退出了办公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人总得生活在一些规则之中,哪怕是樊篱。所以你应当学会承受,就算不愿意,也要承受,因为你不可能改变规则。
操!生活就是这样的无奈!
我渐渐习惯了坐在阳台上看着太阳缓缓地从天边落下,赤着背,点上烟,看着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浸染得血红血红。远方的群山沐浴在如血的夕阳中正在和晚风轻声的私语,那些欢乐的片段又在天边一一浮现。而现在我只能一个人坐着,残酷地面对着如血的夕阳,默数清晰的心跳声。某位哲人曾经说过,你如果开始回忆,那你便开始苍老。我或许也在重复着这种规律,起码我的心已经开始苍老。那颗长满了青苔的心,已经渐渐衰老,看它虚弱而褶皱的表情,听它没有弹性的跳动声,你终于相信它开始衰老,这是自然法则在精神领域的又一次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