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梦呢?我现在的生活太简单了,我也只需要简单的生活。简单地寻找,尽管亲人们朋友们一再劝我,要我放弃,但我不会放弃,我仍然要寻找下去。忽略生活,忽略季节,忘情地寻找下去,小豆的笑声总在我的耳畔回响。
拉拉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暂时隐瞒吧!能多久就多久。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游走,刮风、下雨,甚至是清冷的雨夜。我的感觉和知觉已经退守到了几乎丧失的地步,从迷蒙的晨雾走到苍茫的暮色,一天接一天,我的生活好像只剩下了寻找——单纯的寻找。
我走进家门的时候发现妍蝶抱着田田坐在了院子里,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最近我的幻觉挺多的,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再仔细看看,真的是她,她正在对着我笑,我摇了摇头,走了进去,虚弱地坐在了地上,田田给我拿了个板凳过来。
“回来了?我上午就已经到了,但是韩阿姨也找不到你,所以我就只能在这里等你。”原来是真的,妍蝶的笑在阳光里很真实很迫近。
“你怎么来了?”
“我难道不能来吗?你一声不吭就走了,电话也不通,没人知道你的下落,我们差点报了警。后来老北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你回来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韩阿姨从屋里端出了茶,妍蝶仔细地盯着我的脸。其实我早忘了手机在什么地方,我也从来没想起过手机,原来是韩阿姨帮我收起来了,看来老北来过电话。
“是啊,在你到的第二天,你同学就打来了电话,他们很担心你,我看你的精神状态是根本不会和任何人告别的。”韩阿姨实在是太了解我了。我努力笑了笑,可以想像笑容很惨淡,就像墓碑上的笑脸一般。
“后来你也没回来,我很担心,请了几天假,就照着老北给的地址找了过来了。”妍蝶帮我拉了拉衣领。
我带着妍蝶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走过一个又一个我们曾经欢乐过的地方。妍蝶牵着田田的手,跟在我身后,每到一处都要停留一会。坐在南明桥边,我点了两支烟,扔了一支在水里,又叼了一支在嘴里。妍蝶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田田将兜里的糖掏了出来,全部扔进了南明河里,彩色的糖果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妍蝶轻轻摸了摸田田的头,眼眶里盈出了泪水。
“你知道吗?小豆说他等我们两人一起回到这里,如今你来了,但她却已经走了,再也等不到我们了……”我的声音有点哽咽,妍蝶掩着面已经泣不成声了。妍蝶必须要走,她也必须要带着我走,我没法拒绝,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带我走的,我或许也应该暂时放弃这种寻找,找一个没有回忆的地方去疗伤。
我决定在走之前再看看小豆,看看刘夏,我买了两条小豆最爱的烟,几瓶酒,韩阿姨又给我们打点了一大包东西。我背着东西,妍蝶牵着田田,韩阿姨送我们到了门口,倚靠在门上看着我们离去,又不停地抹着眼睛。
妍蝶将包里的东西摆满了小豆的坟头,坟头上已经长出了零星的杂草,一切都冷冷清清的。原来一切生命到了这里以后都会沉寂下来,任坟头的青草寂寥地生长。田田仔细地将草一棵棵拔掉,我生起了火,将几沓纸钱扔了进去。火苗立刻欢腾了起来,妍蝶从包里拿了一本童话书扔了进去,田田从包里拿了一封信抽动着身体扔了进去。火焰高高腾起,我再把两条烟扔了进去。田田和妍蝶默立在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泪流满面。我将酒全部开了,全部倒在了坟头。纸钱在暖洋洋的春风中飘飞,犹如在唱着一支眷念往昔的歌。
“这是你最爱的烟,这是你最爱的酒,这是你最想见的亲人和朋友,我们都来了,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就在你面前。”我想还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们三人都哭出了声。纷扬的细雨滴落在脸上,混合着泪水缠成线,从腮边寂静地滑落。我坐在坟头很久很久,直到妍蝶拉我,才艰难地起了身。
刘夏和小豆其实离得不远,分别在两边的小坡上,可以遥遥相望,但愿你们不会太寂寞。我拿了些纸钱在刘夏的坟头点燃了,我的两个好朋友,如今你们都已经离我而去,希望你们在那个世界里还是好朋友,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的快乐下去。我似乎已经耗尽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力量,无力地坐到了地上。又见细雨纷飞,迷蒙着整个墓地。两眼便忍不住开始抒情,无限伤感。岁月流逝,物是人非,无数美好的过去是再也不能唤回了,永远在时光隧道里和我们逆向行驶。这是一片寂静和伤悲丛生的荒园,这就是生命啊!这就是死亡啊!愿这细雨和伤悲的构图在我心中永存,愿这天籁之声永远陪伴着你的孤独。
生命不论以何种形式存在,都是一种伟大的永存。可是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又是多么的短暂,无论你是谁,总又一天会走向自己的终点,这是凡人和伟人共有的最后归宿。热情的诗人们在高唱着生命的恋歌,而哲学家却说这是自然法则的胜利……是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按照自然地法则迤逦走完自己的路,就生命而言,走了的人没有什么遗憾,身后的人们也不会过分悲伤。但难以让人接受的是,当一朵鲜花正在蓬勃怒放的时候却猝然凋谢了。生活里总会有许多花朵就这样默默凋零,冷落成泥,只有化香如故,在我们脆弱的心脏。
仙人掌依然站在窗口,残酷地站在窗口,固执地将根扎到泥土的最深处,倔强地扬着头,顶着黑黑的苍穹,眼神在夜色里闪烁,将温情的期待撒向视线不能到达的角落。那是一个多么专注的呓语者,轻轻嗫动着嘴唇,在我耳边开始了抒情。
我明天就要走了,暂时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城市。我的海洋现在有了漩涡,就让我暂时漂流吧!坚硬如水或者是一个更高的境界,我想我应该尝试着学会。你终于点了点头,走吧!孩子你的路已经不再太遥远了,因为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无论前方又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情节,欢快的开场或者是悲怆地收场,你终究会继续走下去。因为你和我都已经等待了多年,走吧!就让我的关怀和你再次浪迹天涯,我依然会站在窗口,作你永恒的风景。你不用太悲伤,作为一个行者你不必在旅途上停留太久,因为你的目标就在前方。当然我知道小豆,就是经常会在这里出现的小豆会让你很悲恸。其实我也一样,你们的欢笑声经常在我耳畔回荡,还有他那爽朗的笑脸一次次贴近我苍凉的脸,就连他的鼻息我也如此的熟悉。我怎能轻松,我怎能不流泪?其实我已经憔悴了许多,你看我柔嫩的枝节其实多么的虚弱,我直挺的腰身其实多么的无助,但我们必须得走下去,哪怕又是一场艰难的战争呢?走吧!等你的行囊装满,你会回来回到这里。牵上你的手我们就回家,回到那个红红的森林,回到那个没有痛苦的童话世界里,红红的浓雾渐渐散开,熟悉的小路就在眼前……
我又仔细地给仙人掌浇了一次水,又将老去的枝节轻轻剪去,妍蝶坐在床头,手里捧着圣经一般的童话书,深深地沉浸在了美丽的故事情节中。
火车站是个伤心的地方,送别的人就依依不舍地抹着眼泪,妍蝶拉着田田的手不停地抹着眼泪,韩阿姨又从后边帮我拉了拉衣服。
“韩阿姨,你们回吧!”妍蝶的声音非常的哽咽。
“好,再送两步我们就回。”我的眼泪又像死鱼一样冒了出来,这是个伤心的季节,这个季节有太多的眼泪。我咬紧嘴唇提着包固执地往前走,我不敢回头,回头面对我的亲人的泪眼。
火车终于缓缓驶出了站台,站台上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在模糊。而在不久之前,还应该有一个高高的身影站在他们身边,带着墨镜看不清表情,而如今呢?他在哪里?我痛苦地摇了摇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妍蝶将我的头揽到了她的肩膀上。我紧紧靠在她的肩膀上,任凭泪水粘湿我的衣角。我的头上也有泪水滴落,湿了头发又钻进了发间,凉凉的。车窗外边的世界在迅速地变幻着,像一条斑斓的带子向前无限延伸。
这是个伤心的年代,这个年代里,眼泪和悲伤是最平凡的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