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你我依然在红楼:白坤峰串讲《红楼梦》冬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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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悲曹雪芹:《石头记》到《红楼梦》

(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巴尔扎克说:“小说是民族的秘史。”我们感谢施耐庵、兰陵笑笑生、曹雪芹、鲁迅、林语堂、茅盾、老舍、路翎、张爱玲、白先勇、莫言、张炜、陈忠实,他们为我们这个民族画了像,无论美丑,但真实。

说到底,中国的传统小说绝大部分是很不成功的,完全是一种消遣或卖弄。直到清末之后、新文化运动之后,中国作家才有了文学意识与家国意识。所以,我们惊叹:《红楼梦》是奇迹,它是在平庸土地上长出的奇葩!当时全国“红迷”竟然都不知道曹雪芹是谁,虽然“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

曹雪芹身世至今是一个谜,虽然胡适、周汝昌(此人名大于实)等人费力考证过。但周汝昌所引用的纪念曹雪芹的诗,很多高手也在证明:诗证本身就是假的!(见张登儒《辨伪:敦诚、敦敏关于曹雪芹的诗集——破绽百出》)

提醒广大红友们,鲁迅先生曾有言:“这余荫yìn,就使有一批人,堕入了对于《红楼梦》之类,总在寻求伏线、挑剔破绽的泥塘。”就是说:不要走火入魔而过于强化《红楼梦》的神妙或诡异。

以《红楼梦》为鉴,可以识人生,可以知人性,可以观社会,也就够了。

还是回到文本吧。《红楼梦》的结尾很低俗:

贾雨村犯了婪索的案件,审明定罪,今遇大赦,递籍为民。雨村因叫家眷先行,自己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急流津(提醒人急流勇退的渡头)觉迷(省悟)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也连忙打恭。士隐道:“贾老先生,别来无恙?”

我一直奇怪:而对无耻之徒贾雨村(贾化),甄士隐为什么如此淡定?其实,甄士隐并没有历尽太多的磨难,是丢了女儿让他心如死灰吗?他与聂绀弩的遭遇不一样,聂绀弩明知黄苗子主动告密把自己送进了监狱,但他文革之后仍然淡然与之交往,是因为他对整个社会绝望。

雨村……拈须长叹。因又问道:“请教仙翁:那荣、宁两府,尚可如前否?”士隐道:“……现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自然的道理。”

士隐道:“……小女英莲(即香菱),幼遭尘劫,老先生初任之时,曾经判断(审问判决)。今归薛姓,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此时正是尘缘脱尽之时,只好接引接引。”士隐说着,拂袖而起。雨村心中恍恍惚惚,就在这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

按甄士隐的说法,贾府正掀起整风运动,子弟们正在加强思想修养,必定重新兴盛、“兰桂齐芳”,就是说宝钗腹中的儿子“贾桂”以后会与贾兰一起重振家门。呵呵,可能吗?

另外,香菱已被扶正当上了大老婆,但她难产而死,只为薛家留下一个儿子。我想:她一定是含笑而逝吧?一个被彻底洗脑的人,幸福指数往往较高。

《红楼梦》的最初名字就是《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周汝昌个人认为,脂砚斋就是大观园中的史湘云。(她可能后来成了曹雪芹的妻子)她是他的知音、是《红楼梦》的第一读者。

为何名为《石头记》?因为故事中有一块小石头(即通灵宝玉),还因为曹雪芹怕人家说他写北京的人与事,于是硬贴了个“南京(古称石头城)”标签,好个欲盖弥彰、引人入胜。

这一日,空空道人又从青埂峰前经过,见那补天未用之石仍在那里,上面字迹依然如旧……便点头叹道:“我从前见石兄这段奇文……不如我再抄录一番,寻个世上清闲无事的人,托他传遍……”

……那人(贾雨村)道:“你……到一个‘悼红轩’中,有个‘曹雪芹先生’。只说贾雨村言,托他如此如此(重抄一遍)。”说毕,仍旧睡下了。那空空道人牢牢记着此言,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果然有个‘悼红轩’,见那曹雪芹先生正那里翻阅历来的古史;空空道人……方把这《石头记》示看。那雪芹先生笑道:“果然是‘贾雨村(假语存)言’了!”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最后一首诗很差,应该不是精通诗歌的曹雪芹所写,除非曹公故意而为之以混视听。倒是“甲戌本”最后有一首诗特别感人,一读难忘,很能代表曹公心境与本书主旨:

浮生着甚苦奔忙?(浮生:平生。着甚:为什么)

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

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谩言:不要说。红袖:代女子)

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

十年辛苦不寻常!

以曹雪芹的才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应该没有问题,但他辛苦了一辈子,什么也没有得到。曹雪芹逝于1763年,“甲戌本”脂砚斋甲午泪笔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是)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这是世间知己的最后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