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2012年增刊 A对淞泸抗战第一阶段,主要是吴淞口、庙行、江湾一线国军野战防御阵地的设置有着比较实际的描述与评价。
事实上,作为古代军事科技最为发达的国家,自夏商以来,中国在兵器和工程技术方面就一至走在世界的最前列。
只是进入火药时代之后,中国在管型射击武器方面的发展逐渐落后于西方,尤以明清时期几近瘫塌似垮掉,中国的筑城技术已跟不上世界最先进火炮技术的发展,野战筑垒技术更是仍维持在中世纪的水平。
直到清朝末年,中国的闭关锁国政策被西方先进的坚船利炮打得粉碎,中国的军事家们在引进西方先进火器的同时,也开始学习新式筑城和野战工程技术。
随着湘军淮军等不同于腐朽落后的八旗绿营部队的新式军队雏形的建立,为了镇压国内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也为了防御火力占优的西方侵略军,凭借野战筑垒“步步为营”成为清朝新式军队最有效的作战战术。在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行动中,湘淮军和太平军均广泛使用了野战筑城技术,积累了一定以工事配合火器作战的经验。在中法战争的镇南关大捷、台湾保卫战以及甲午战争的辽东之战中,清军依靠修筑原始的散兵坑-堑壕-兼顾支撑点体系——沟垒和“地营”有效的抵消了外国侵略军在火炮方面的优势,取得了一定战果。
由于看到新式筑城和野战筑垒技术在作战中发挥的作用,清政府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建立的新式陆军中建立了专业工兵分队,并通过引进德国专家,编写了《筑城学教程》和《筑垒教范》等工兵技术教材,初步建立了一套包括架桥、交通、爆破、建筑、坑道等多种技术的比较完善的军事工程专业体系。
此时中国缺乏系统的军事工业,重工业极为落后,只能耗费大量金钱向英法德日等国购买火炮,主要防御要塞和炮台也又重金聘请的洋专家设计,中国自己的军事工业反而受到种种限制,工兵等军事技术也几乎没有自主创新成果出现,这一切使得中国在工兵技术上始终与世界先进水平相差甚远。
在辛亥革命推翻清政府之后,中国又陷入了军阀混战的时期,各派军阀的部队在编制上大同小异,基本承袭了清末新军的编制,工兵兵种保留下来,各步兵连和炮兵连均配有土木工作器具,方锹、钢镐、手斧和叠锯一应俱全。由于到20世纪30年代,中国国内能够生产大口径火炮和弹药的兵工厂仍屈指可数,各军阀部队虽然从国外采购了一些性能较为先进的火炮,但在装备数量方面与先进军队仍不可同日而语。
“矛”与“盾”相辅相成,矛之不利,盾何以为坚?由于缺乏尖利的“矛”,野战筑城术这面“盾”的发展也十分有限,在军阀混战中,各部大都曾构筑野战阵地,但阵地配置一般是简单的单线式沟垒,个别会配以拦阻障碍物。
直到民国15年(1926年)以冯玉祥国民军为代表的比较重视工兵技术的军阀部队,才开始推广折型纵横交通壕和侧防机枪阵地。在南口战斗中,国民军根据士兵多背部受伤的情况,开始在沟垒堑壕中加筑背墙。
由于割据军阀缺乏物力财力,中国军阀部队大都倾向于采用过去遗留的城墙或者清代炮台组织防御,例如傅作义民国16年(1927年)利用河北涿州市遗留的高约三丈的城墙在原本无险可守的京津保要冲抗击奉军围攻达数月之久,说明在训练有素的守军配合坚固的城池和其他新式工兵筑城技术,仍可以面对拥有兵力火力优势的敌人取得以少胜多的胜利的。
正是由于工兵技术在军阀混战中被证明是一种事半功倍的有效技术,国民政府建立后,在对军队进行整编和装备更新换代时十分注重提升军队的工兵实力,1930年前后,中国陆续翻译德日等国军事教材,并向这些国家派出留学生,还聘请外国军事顾问编练新型军队,因此中国军队在编制、装备上全面向德日等国靠拢,根据民国26年式师团编制,便有由三个工兵连和一个输送连组成,兵力超过800人的工兵营。
除了编制外,这一时期中国工兵学等军事学术也几乎是德日的翻版,例如在陆军军官学校中仿照日本陆军工兵学校设立了学制3年的工兵科,招收高中以上文化水平的普通学生入学学习。又在民国20年(1931年)在南京仿照日本陆军大学校工兵科建立了供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生进修的学制1年的专业性工兵学校。
从传统上,德日与苏俄和法国相比,更强调火力和机动,对工兵技术的重视程度较低,中国由于师法德日,导致新五军等新军最初对筑垒和工兵战术重视不足。
1.28淞沪抗战是中日两国军队根据第一次世界大战经验进行现代化建设成果比较全方位的一次对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西线战场,协约国和同盟国军队广泛装备的机枪、重型火炮和轰炸机迫使战前简单的一线式阵地逐渐进化为复杂的堑壕体系。
火器在精确性和破坏力方面的提高,突击群、摩托化和机械化技术的问世催生了纵身防御理论的发展,步兵部队在构建防御阵地时,开始分别构筑警戒阵地、主阵地、炮兵阵地、斜切阵地和后方预备队阵地。
警戒阵地也就是一般所谓“前哨”,主要负责警戒和迟滞敌军进攻队形展开的任务,一般距主阵地1~2公里。由于警戒阵地独立于第一线主阵地之外,因此其与主阵地之间的距离颇为讲究,首先距离不能超过本方炮兵射程,配置在警戒阵地中的炮兵观察员必须能够呼叫炮兵对敌方进攻出发地带和集合地带进行压制设计。
其次警戒阵地也不能离主阵地太近,阻止敌军炮兵观察员甚至轻型步兵平射炮或迫击炮可能会对主阵地发动的攻击。
。在一战欧洲战场上,法德奥等国均研发了能够伴随轻步兵冲锋的轻型步兵直瞄火炮——堑壕炮,这种武器的外形和使用方式类似现代的自动榴弹发射器和无后坐力炮。
在淞沪战役中,中日两军均装备类似被称为“小钢炮”的轻型堑壕用火炮,日军了解过欧洲堑壕火炮情况后,研发了大正十一年式平射炮和曲射炮,为步兵联队提供了准确的伴随火力,中国军队记录中多有“是时敌之炮位,似已移置较前,想我后方连续发炮,阻我军队之移往前壕”,也从侧面证明了日军伴随火炮机动性确实很强,作战灵活。
中方由于火炮研发和生产能力落后,只能则装备国产掷弹筒,威力和精确性远不如日方装备。
主阵地是防御战斗的首要抵抗区域,会集中防御部队70%兵力全力固守。根据一战经验,淞沪战场上的中国军队主阵地已经由多道防线组成,根据当年日本大阪每日新闻报道,中国军队阵地“宛如欧洲大战当时法国战线之堑壕.......自第一线第二线第三线以致第四线”,多道防线组成的纵身防御体系使得中国军队的防御弹性大大增加,当第一道主阵地被敌方突破时,守军可退至第二线阵地继续抵抗。
中国军队野战防御阵地,纵横交错的堑壕之间点缀着无数支撑点。虽然堑壕也缺乏折射,有些教条而原始但并不呆板。
为了避免日军同时对多道防线进行火力准备,一般两道阵地间会保持一段距离,辅以斜切阵地,在作战中,面对日军的优势炮兵火力,中国军队很好的学习了一战堑壕战的经验,只在第一线主阵地中保留有限兵力,而第二线阵地的主力待敌军炮火停歇或者延伸之机会迅速越近到第一线主阵地,极大的削弱了敌军火力准备的效果。
沟通主阵地和后方阵地的斜切阵地是由交通壕进化而来的,与防御正面呈一定夹角,当某一道主阵地被突敌方突破后,退守的部队可以在斜切阵地构成暂时的迟滞防线,限制敌方向阵地纵身突破。同时,守军也可以利用斜切阵地作为反冲击的出发阵地。
虽然淞沪战场的中国军队野战防御工事吸取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先进经验,建立了由多道防线组成的纵身防御工事体系,但考虑到中国方面在炮兵火力上处于绝对劣势,也缺乏制空权,在日军远程重炮甚至舰炮以及航空炸弹的空地一体打击下,简单的无盖堑壕已经无法为中国军队提供足够的保护。
这正是东方教官的心里一动的缘由:在阵地斜面挖深防炮洞,在堑壕上加盖隐蔽物,若非火炮直接命中,不仅可以防止冲击波的伤害,更加有效地保持单兵防护,保障有生力量。
东方大胆地尝试索性不设或者少设背墙,多点多面布设假阵地,引诱敌炮火。
《国军淞沪抗日记中国军队》形容历经不到一周作战的中国军队庙行阵地已成一片焦土:“庙行前里许一带田地,经敌军两日夜炮击后,已无一片净土,炮弹所炸窟洞,恰似蜂巢”。
但在这样凶狠的火力打击下,“我军阵线仍完整无动”,日军曾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随着战事的深入,日军逐渐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日本国内新闻报道称中国军队“第一线之堑壕,宽八尺,深八尺以上,盖以铁板与沙袋.......遇大炮之直接轰击,或多少之爆弹,亦不感多大损害”。
由此可见,中国军队的堑壕已经由简单的无盖暂守沟垒演化为“掩盖沟垒”。这种带有盖板的沟垒既可以保障士兵发扬火力,又能保障士兵得到较好的掩护。
为了应对敌军的攻击机,中国军队在阵地上设立大量的防空阵地,将步兵营下属机枪连的重机枪和小口径机关炮配置在阵地中担任防空任务。由于日军拥有空中优势,中国军队的斜切阵地和后方炮兵阵地成为日军飞机的重点目标,有时日军甚至展开约一个中队的攻击机进行扫射和投弹,中国的工兵和炮兵便就地取材,将一般掩护火炮的护炮沟垒上部加上铁板或木石夹在的盖板,以防止自上而下的袭击。
这些看似简单有效的方法,却进一步加强了堑壕体系对日军炮火和空袭的防御能力,极大的削弱了日军的火力优势,无奈的日军只能面对中国军队的阵地战“全属地下的战争”无计可施。
中国军队使用当时称为“奥利冈2CM小炮”的厄利空20毫米高炮进行野战防空作战
除了使用新式的野战堑壕之外,中国军队在德国顾问指导下也在阵前大量的布置障碍物,一般用于迟滞敌步兵的障碍物包括铁丝网、拒马、竹签等,为了对付数量有限性能落后但敢在中国阵前逞威的日军坦克,中国军队还广泛设置了陷坑、鹿寨等障碍。
铁丝网是我们在影视作品中最长见到的反步兵障碍。19世纪的工业发展曾为欧美军队提供了大量的有刺铁丝,铁丝网的障碍效果由此显著提高。最初的铁丝网与普通的栅栏相似,不过是用木桩拉成的单道铁丝网,到一战开始的时候,机枪和野炮用弹雨织成的火网已经可以横扫战场上缓慢移动的集群目标。
步兵的作战队形开始由拿破仑和美国内战时期密集的整齐队列演变为稀松的散兵线,而且攻击姿态也逐渐降低,运动速度大幅度提高。
在这种情况下,防御方想要发挥火力大量杀伤进攻的敌军,就需要通过设置铁丝网等障碍物降低敌方进攻速度,迫使敌方队伍在障碍前“塞车”,挤成比较容易攻击的密集队形。
攻击方也通过开发爆破筒等工兵破障器材,大量装备铁丝网钳的方式增强了进攻分队的破障能力,于是纵幅较大的屋顶性铁丝网和蛇腹型铁丝网又应运而生,这两种铁丝网的透视性和隐蔽性均十分出众,步兵采用铁丝网钳较难破坏,只能依靠重炮轰击或者爆破的方式予以清除。
1.28淞沪抗战中日军工兵装备的是大正年间研制的二号铁丝网钳,其手柄较短,力矩设计不合理,刃口强度有限。当时上海虽然集中了中国较多的民族钢铁企业,却没有一家能够拉制铁丝,中国军队只能从外国厂家那里订购铁丝,但歪打正着的是洋铁丝强度较大,日军屡次遭遇铁丝网钳无法剪短铁丝的情况。
加之日本此时装备的爆破器材极为简陋,对中国纵幅达数米的屋顶型铁丝网束手无策,不得不依靠前线官兵手工制作临时爆破筒应急。
另外,中国军队也很注意利用上海的水网环境和城市内部坚固的高大建筑,各类民房甚至是宝山、太仓等县城旧城池因地制宜构筑防御支撑点和阵地。
作战中,中国军队逐渐发现日军对河岸、道边等明显的线式阵地和工事会集中各种火炮集火射击,这些工事由于与环境“格格不入”也容易被日军观测和瞄准。
中国军队修筑阵地工事的同时,对水沟、田埂、土堤甚至坟堆进行侦查和修补,变成各种鱼环境浑然一体的改造工事。战时在明显的一线阵地上只配属较少警戒兵力,而将主力隐伏于后方阵地中,并以部分部队分散于改造工事中。
这种灵活的战法使得日军无法集中火力,部队也陷入寸步难行的困境。
以沙包等材料修筑的中国桥梁防御阵地
例如中国军队曾在庙行曹家桥遭遇日军优势炮火轰击,中国方面记述“敌军大炮轰射炮弹密集,向同一地点轰击,一句钟(一小时)内所落得炮弹近三百粒”,但中国军队“遣派少数士卒.....行伏于坟山及小沟石板之下”,同时将正面守军向两翼和后方分散,使得日军以为中国方面防线兵力薄弱,大意之下被中国军队将第一攻击波的300余名士兵杀伤十之六七,由于阵前尸横片野,中国军队干脆以日军尸体堆砌加强掩体,最终打退了日军进攻。
在民房相对密集的闸北和庙行等地,中国军队将民居作为前哨阵地,对小股渗透敌军采取请君入瓮的战法,由于民房众多,日军无法逐一搜索,只能裹挟中国平民,试图寻近路快速向纵深穿插,但每每在中国军队纵深遭到隐伏民房之中的前方中国士兵和后方阵地的夹击,被包围全歼。而依托太仓等市镇城墙修建的环形防御支撑点,城墙和垛口可作为居高临下的射击阵地,城墙可以作为反坦克障碍,城外的前哨工事也可以组织日军炮兵轰击城墙。
这样的完整防御阵地对日军而言绝对是难啃的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