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阳谋与阴谋
裴笑书和晓晓仅仅在君山驻留了一个除夕夜，新年的清早便赶回了凤凰山庄。但是，作为****教新主的叶云深却呆足了整整六天，直到大年初六才与花泪裳和海萱一起回到本部。
需要拜年的人不少，前来拜年的人也不少，叶云深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去见陆忍的时候，陆忍告诉叶云深，古正阳有事找他。
见面的地点依旧是山神庙，经过神工堂的修葺，早已焕然一新。见面的人员却比上回少了很多。古正阳仅仅带弟子龙旷作为随从。龙旷见到叶云深时的表现比上回恭敬了不少，再也没有了那种兴师问罪的架势，反而一个劲地顿首鞠躬，俨然是承认了叶云深作为****教新的主人。
古正阳的反应却是冷淡的多：“你好像没以前在乎****教了！”
显然古正阳指的是他在君山过年的事。叶云深笑道：“教主此话从何说起？三府米市事关重大，做好了它，****教就有了长久富足的安稳日子。本教弟兄们跟随我多年，论起干脆利落，个个都是好手；但是做正当的买卖，却是要逊上一筹。那风荷山庄大庄主纪舞风，就是做正当生意的行家。跟她商量细节，不会有任何差错。再说了，我也想借此机会，去和如月、唐秋她们团聚一阵子啊……”
这家伙敷衍的本领确实不容小觑。古正阳轻笑一声：“道理确实是这样。不过我担心你在美人窝里呆久了，就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了！”
古正阳的语气轻描淡写，说是质疑也可以，说是担心也可以，不过眼下是无须就此纠缠不清了。叶云深于是单膝按拳，朝古正阳拜首道：“弟子叶云深，恭祝教主新年万福！”
“起来吧！”应酬式的礼仪，古正阳大抵已经看的腻了，再也没有了往常的那种优越感。
叶云深应命起身，立在原地。这是一个不太安全的距离，不过眼下似乎也不存在和古正阳决裂的理由。
“有件事我考虑很久了——”古正阳看着叶云深半晌，声音开始变得和蔼，“云深，先前你要我把兰儿许给你，我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和纪舞风之间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情投意合。可是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观察，我看到了，你对我是忠心的，对****教也是忠心的。一个为****教把个人大事放在一边整整七年，就算是逢年过节也不忘记为教众们谋求幸福的男人，绝对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丈夫。所以我决定现在就答应你的要求，你和兰儿要尽早地把婚事办了，越快越好！”
叶云深恍若木鸡，呆呆地怔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旁的龙儿，嘴角浮起诡谲的冷笑。
倒是陆忍显得激动异常：“教主，这中间有误会……”
古正阳笑道：“没有误会。云深是我一手提起来的人，他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他说过的话是算数的！”
好家伙，一句“他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把我的退路彻底封死！不过叶云深很快就找到了应对的策略：“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不过也要讲场合和情况的。”
古正阳簇起眉心：“怎么，你又有新的条件？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兰儿？”
“都不是！”叶云深身形一摆，背对众人，“我应该和你说过，我要的是一份真正的爱情，不是交易。”
古正阳的声音愈发凛冽：“你觉得我是在拿兰儿做交易？还是在你看来，兰儿只是一个交易？云深，你让我答应你的三件事，我都答应了。怎么现在你又想反悔了？你就是这样忠于我的？”
叶云深再度转身，迎上古正阳刀锋一般的目光。新老两位教主之间的摩擦，似乎已经是一触即发。
龙旷轻轻地将手放到后背，暗暗发力，一只独眼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叶云深的举动。他相信，若是叶云深胆敢造次，自己一定会偷偷给他一拳。打不过叶云深没关系，有师父在旁边帮忙，情况就不一样了。
陆忍再次陷入了惶恐。古正阳和叶云深这对久违的师徒，都有着出色的领袖风范，都有着处变不惊的的镇定和良好的大局观，但是为什么他们每次见面都搞得剑拔弩张的？
叶云深到底没有发作：“有没有当兰儿做交易，我们都有责任。教主，结婚是人生大事，我不逼兰儿，你也不能逼她。”
古正阳反问：“我何时逼过她了？”
“若是你没有逼她，兰儿为何不亲自前来见我？”
“兰儿是姑娘家，姑娘家谈婚论嫁，不都是矜持的么？我是她师父，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当然能代表她的意思。”
“不，你不能代表她的意思。要是兰儿连见我一面的勇气也没有，又如何能有勇气与我相守一生？”
古正阳沉默半晌，声音开始变得喜悦：“若是兰儿答应下来，你们是不是可以马上办婚事了？”
叶云深却当即否定：“当然不是！”
古正阳的双眼再度燃起了火焰：“云深，兰儿已经二十三岁了，她的青春所剩无几。你这样耗下去，是打算等她人老珠黄么？”
“当然不是！”叶云深的措辞不紧不慢，“三府米市需要的人财物力不是一个****教就能承担下来的。我已经说服了纪舞风和楚无名加盟。如果我和兰儿结婚，风荷山庄和飘渺山庄必然撤资。”
古正阳横眉道：“三府米市是大事，兰儿的事就不是大事？”
叶云深毫不见乱：“都是大事。不过若是三府米市开不起来，我也没什么条件娶兰儿了。完不成征粮任务，朝廷就会来要我的人头。你想看着兰儿刚刚结婚就变成寡妇么？”
精心构想的施压计划被破坏了，古正阳陷入了彻底的困惑。难怪叶云深能取代自己在****教里的威信，难怪他能以不到两千的人力就和武林同盟叫板，以他这种纵横捭阖的本领，别人想不服气都难。看样子，别说白长歌很难得对付叶云深，换了自己，也是压力重重啊！
恰巧在这个时候，白长歌来到了山神庙。
古正阳淡淡地瞟了白长歌一眼：“你说服兰儿了？”
白长歌摇头：“还没有！”
“你应该知道，我的徒儿不是那么好劝服的人！”古正阳无奈地笑了笑，“你是怎么和她谈的？”
“我告诉兰儿，纪舞风是江湖上最危险的女人。她迷惑了许剑纯，迷惑了楚无名，迷惑了田园，迷惑了我师父，迷惑了楼兰，如今也迷惑了叶云深。但是叶云深很聪明，不会轻易上当受骗，他最终还是会和纪舞风决裂的。”
古正阳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你个小子，为了给你师父报仇，连纪舞风也敢下手了。”
白长歌咬牙说道：“羞辱我师父的不只是叶云深，还有纪舞风自己，她也该付出代价！”
古正阳点头：“损是损了点，不过想法确实不错。兰儿是怎么回答你的？”
白长歌应道：“兰儿说，就算纪舞风危险，叶云深也不是个安全的男人。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安静下，什么都不想管。”
“我徒弟是学精了！”古正阳轻笑，继而叹气，“看样子，你的计谋不行啊。就算我徒弟答应了，叶云深这边也过不了。”
白长歌楞道：“怎么，大师伯没能压住叶云深？”
“叶云深是压不住的，他永远都会找到最好的理由！”
这正是纪舞风说过的论断，不过现在说它的变成古正阳了。古正阳将自己与叶云深的谈论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白长歌，白长歌听毕大惊：“叶云深是想以三府米市为借口，尽量拖时间，以便和纪舞风结婚。若是等他们大事成功，风荷山庄和****教就是铁板一块。到那个时候，大师伯不仅要对付五虎，还要同时对付纪舞风、楼兰和楚无名这些人……”
“这也正是我的顾虑！”古正阳没有否认。
白长歌拜伏在地：“请大师伯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想一个更周全的主意。”
“去吧！”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白长歌并不是要首先对付的人，怀疑他无用，古正阳只得听之任之。
回到梧桐殿的叶云深心绪不再宁静。古正阳的态度和一个月前相比有了明显的变化，最初提要求的时候，他的声音可以用盛怒来形容；如今古正阳的声音依旧盛怒，但两种盛怒所反应的效果全然不同。古正阳似乎不再反感他打兰儿的主意，反而极力撮合，而且是有些急切地撮合。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古正阳想通了；还是另有其他？
还好编造事情的联系一直都是自己的长处，否则很难应付古正阳，也很难向纪舞风交代。
但是不管是出于哪种理由，态度的改变意味着格局的改变。既然出现了新的情况，就不能听之任之。于是叶云深命亲信侍从召来成钰，让她到自己的书斋秘密会面。
“找两个精细的弟兄在后山山神庙附近埋伏，注意那里的风吹草动。一有可疑人等出现，立刻向我汇报！”
成钰是个特别注重效率的女人，所以叶云深连寒暄也省略了。
“一个月前，不就是你撤走山神庙的弟兄，说把那里留给老教主的吗？”成钰皱眉。
叶云深的嘴角微微弯起：“情况有了变化。我们的老教主，开始变得爱管闲事了……”
正月初八入夜时分，凤凰山庄附近的桃林镇，桃林酒家。
“你约我来做什么？”
刚刚坐到白长歌的对面，龙旷便感到很不安心。见识过对方在大年夜里只啃一个饭团，如今却堆积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酒香四溢，龙旷怀疑，白长歌的脑子八成是有病。
白长歌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满面堆笑：“我听说你有个习惯，见到漂亮女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你师父的那些侍女，十有八九跟你有一腿。是不是这样？”
龙旷板起脸孔：“怎么，你是来笑话我的？”
“怎么可能？”白长歌有心套他，所以语言也近乎了许多，“天下男人，有几个不好色；世间名士，有哪个不风流？龙兄弟过的是比神仙都要快活的日子，那些个江湖卫道士，个个羡慕得要死，他们拼命抨击你，纯粹是出于妒忌。要是我白长歌也有你这么好的运气，牡丹花下死那也值了。”
龙旷本身就不是踏实之人，被白长歌一捧，当即就有些飘飘然的。不过他一时也没有放下警觉：“白兄这番话，说的有些言不由衷了吧？风荷山庄也是个美人窝，但是我听江湖人说，在众多护庄使者里，白兄是最循规蹈矩的一个。每天跟十二钗打交道，从来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就算平时说话，也不正眼看她们。”
白长歌大笑：“入乡随俗嘛！以前跟着我那没情趣的师父，我当然要做做样子。不过见到了龙兄弟以后，白某人才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些年都白活了！”
龙旷听得白长歌这么一说，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中就这么拉近了。
“不过，龙兄弟虽然快活似神仙，却多少有些美中不足！”见龙旷已经上钩，白长歌便不慌不忙地推出了自己的下一步盘算，“你师父的那些侍女，大多是些粗脂俗粉。最漂亮的那个嘛，我听其他侍女说，龙兄并没有吃到！”
龙旷眉头一皱：“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我师姐。我师姐在风荷山庄当了两年的卧底，而且是赫赫有名的十二钗之一，白兄和她应该是老熟人了吧？”
白长歌作恍然大悟状：“她就是十二钗中的兰儿？怪不得长得那么像，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龙旷并不觉得白长歌说的是实话。他不声不响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白长歌也小咂一口，继续试探：“我听其他侍女说，其实龙兄真正爱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师姐……”
“不要提这件事了，”谈到自己的失败，龙旷顿时就来了气，“我师姐心性清高，再说我师父也把她看得紧。”
白长歌瞪直眼睛道：“龙兄弟少年英雄，兰儿居然看不中？什么眼光嘛……”
“以前师姐就不喜欢我，现在更好，我没了左眼，她就更有理由拒绝我了！”龙旷越说越气，灌了一杯又是一杯。
见时机已到，白长歌加快攻势：“其实龙兄弟并非不被兰儿喜欢，只是因为有小人从中作梗……”
龙旷眉头一抖：“谁？”
“还能有谁？”白长歌搁下酒杯，一脸若有其事的郑重，“叶云深曾经多次潜入风荷山庄，每次都在众多护庄使者的眼皮地下堂皇来去，这不能不让人觉得蹊跷……”
龙旷并不笨，很快就知道了白长歌拉拢自己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对付叶云深，不过他没有立即挑破，只是笑着回应道：“江湖上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叶云深安插在风荷山庄里的眼线，是翻云手公子怡，你好像挺健忘啊——”
白长歌反唇相讥：“你以为叶云深只安插了公子怡一个眼线吗？”
龙旷找不到合适的应辞，只得沉默。
白长歌继续添油加醋：“据我所知，叶云深在岳阳的据点，不下二十个。你师姐去岳阳办事，常常在外面过夜。后来叶云深带人来到白浪沙，你师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了叶云深的名字，丝毫不顾忌那么多的人在近旁。武林大会那天，你师姐给叶云深斟酒，两人眉来眼去的，甭提有多亲热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风荷山庄求证！”
“咔！”酒杯碎了，龙旷的双眼，登时就变得通红，那是神魔劫的颜色，也是愤怒的颜色。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龙旷的话音变得冷冷的。
白长歌两手一摊，俨然无所谓的样子：“我只是想知道，你对你师姐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龙旷苦笑道：“感情深又怎么样？师姐不喜欢我，师父也不在意我。师父答应把师姐许给叶云深的时候，根本不过问我的意见。在他的眼睛里，我连叶云深那狗贼的一半都不如！”
“看着心上人被一个狗贼抢走，心里很不是滋味吧！”白长歌将龙旷的酒杯斟满，满面关切的之状，“其实你和我师父一样，都输给了一个狗贼。不同之处只是在于，我师父武功尽失，又没什么背景，对姓叶的狗贼无能为力；龙兄弟武艺高强，又有强大的师父作为支援……”
龙旷连连摇头：“没有用的。不管是武功还是智慧，我都比不了叶云深那狗贼。就算加上你，也不是那狗贼的对手。至于我师父，他太偏心，就算叶云深那狗贼反对他，他也舍不得动他一个指头的。”
“要赢姓叶的狗贼，何须使用蛮力？”白长歌的嘴角浮起微笑。
龙旷愕然问道：“那用什么？”
白长歌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到龙旷跟前：“用这个——”
龙旷握起药瓶，借着烛光细细端详了一圈，满面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江湖上失传了五十多年的奇门禁药‘迷情散’，任何人只要摄入一点点，哪怕只是用鼻子闻到，一刻钟之后，就会浑身燥热，****失控。管她是三贞九烈的女子还是青灯守佛的尼姑，只要你在药性发作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会乖乖就范。”白长歌略略停顿，“你只要趁着你师姐休息的时候，带根竹管，往她的房间里轻轻一吹……”
“绝对不行！”龙旷当即站了起来，“白长歌，你安的是什么心？你存心想让我师父打死我？”
眼见龙旷就要离去，白长歌连忙一把抓起他的胳膊：“我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懂你的师父？如果你师父真的有那么心疼你师姐，他又怎么可能答应把她许配给叶云深那狗贼？如果你师父真的那么讨厌你，又怎么会允许你碰他的那些侍女？”
“师姐和那些侍女是不一样的，师父把她当女儿看待！”龙旷辩解道。
“女儿？”白长歌哈哈大笑，“你真会说笑。先是把她送到风荷山庄做卧底，从事最危险的工作；而后把她许配给一个狗贼做小妾，你师父就是这么把她当女儿待的？”
龙旷不再抗拒白长歌，语气也明显弱了下来：“就算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到时候，师姐不是更讨厌我了吗？”
白长歌再度发笑：“看来你也完全不懂女人。任何女人经过那种事情之后，想法都会改变的。我师父就是太老实，所以不讨女人喜欢；姓叶的狗贼使用暴力，就算是纪舞风也乖乖就范了。怎么，你觉得你师姐比纪舞风更难驯服？”
龙旷的手微微抖了抖。白长歌知道龙旷已经被自己说动，于是抓起桌上的药瓶塞到对方手里，“拿着，爱她，就享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