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鸣:我听了觉得有点恐怖,真的。刚才张总那个摔飞机,你看,每周至少都要摔一架。他有点破坏欲,对不对?(曹启泰:还好他只破坏他不坐在里面的。)然后张总说他学弹钢琴也学了很长时间,弹得不好。但是我又看到另外一个说法,据说张总小的时候写日记要改10遍。(张跃:没有,我很少写日记。写信、写作文会那样的。)(曹启泰:写作文要改10遍也很难,通常孩子写完字数够了就交卷了。)对,我觉得你做事情是不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对自己的强迫症?(曹启泰:或者叫完美主义情结?)
张 跃:这也是一种兴趣吧。我学钢琴、买钢琴的时候已经开始比较忙了,所以大概就学了那么两首曲子,弹得还可以,以后就没认真学,然后再也学不会了。我学航模飞机也是这样。那时我的直升机已经订购好了,但始终还没到货,我就有一种狂热的等待开直升机的欲望。(曹启泰:所以先玩小的。)对,先玩小的吧。所以那时候学得很认真,很快学到了一些基本的规则,但在那以后也就没有进步了。因为大飞机来了以后就很少玩小的。不过现在环保概念越来越强,我就每天都玩玩小的,少飞飞大的吧。
张 跃:其实你刚刚说到危险,据我了解,很多我认识的玩航模的人都是飞行员。很多开747飞机的飞行员都在玩这种航模,因为在大飞机上面他必须一本正经,不能越轨一丝一毫。没有任何人敢在大飞机上冒那种0.01秒钟的险。那他潜在的一种尝试的欲望,就靠这个航模飞机来满足。所以经常性地摔一摔航模飞机,或者说在这上面做一些惊险动作,他可能在大飞机上就飞得更稳当。
袁 鸣:但这好像还是一种强迫症。(曹启泰:像我回到家里面就经常乱说话,因为我在节目里不敢,节目里说的话都是要播出去的。真的,我太太也习以为常了。)
二十多年前的油画大师
张 跃:这几幅画其实是很有意义的。这幅自画像是当时我对着镜子画的,这张脸我就故意画得不像我自己。看到没有,衣服是挂在床头的,简陋的床都是木板的,穿的背心是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生活环境。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个年轻人依然是充满梦想。画这幅画的早晨,我起床以后回忆起昨晚做了一个好梦,所以就给画取名叫“好梦”,旁边写着日期“1978年8月”。
张 跃:这幅画里,两个人很枯燥地待在野地里面,画的是勘探员带着工包,搭着帐篷,生活很枯燥,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的内容。吃的也很简陋,一个饭盒,一个水壶,没有任何我们印象中那些美好的东西。但是他们感觉很满足于那样的生活,我给它取的名字叫“生活真美”。
张 跃:不过我最喜欢画的一直是风景,画人物画得并不多。这里有一些我最喜欢的风景画。我估计这些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作品,你看笔触比较老练。这幅画就显得更老练了,尽管画布开裂了,但看上去很老道的,应该说比吴冠中2 的那些画不差的。这幅画是在雨林里画的,现在开裂呢,可能当时的环境就有问题。它其实是油画跟雨水交织在一起的,所以反倒是效果最好的一幅。我认为它是我自己一生里画过的最好的一幅油画。
张 跃:人就是这样的,第一要懂得享受,第二还要有很广泛的爱好,他生活就不单调。人的生活不单调以后,这个人一定会创造价值。
曹启泰:我倒是在刚刚的画面里看到一点不同的东西。我看这些画是你临时拿出来的,因为那背后都是远大空调的资料夹,后面都是书。平常那几幅画你放在哪里的?
张 跃:其实这样的画应该还有1000幅左右吧,都是我自己原来那个时代画的,搁在别的地方。(曹启泰:你画了不少。)丢了更多。尤其是我父亲,谁说好他就送给谁。有些画我辛辛苦苦画了一个礼拜,最后回来一看没有了,父亲说人家太喜欢了,不能不给人家呢。
张 跃:像那幅自画像,那个年代我经常爬山去画画,运动量很大,所以身上的肌肉很结实。自己比较享受自己的肌肉,经常炫耀自己的肌肉,就这样对着镜子画自己的肌肉,然后上面按一个别人的脑袋。(袁鸣:特别自恋。)是有点自恋。(曹启泰:我都是只画自己的脸,然后肌肉接别人的。)
曹启泰:我还观察出一个小细节,有没有注意到张总在介绍他自己画作的时候,他手上一直拿着一样东西。乍看起来像个棒子,再仔细一看,是不是他办公室里某一个空调的遥控器?(张跃:是一个模型,一个自动化管理机的模型。)他一直拿着这个模型在比划着年轻时的画作,到最后说话时也还紧抓不放。你现在是不是手上没有任何跟科技、跟空调有关的东西,就觉得好像没抓到东西?(张跃:没有,我习惯带支笔在手上,有时候如果没抓到笔就会抓别的东西。)(袁鸣:其实有一种不安全感。就像主持人手里不拿一个话筒,就会觉得不太放心,总觉得没有依靠。)
二十多年后画图纸的总裁
袁 鸣:我真的觉得挺可惜的,因为张总20年前油画画得那么好,现在只画一些空调。那些画一个普通的工程师随便就能画出来,你这么一个天才的画家,却在做一个技术员就可以做的事情,是不是有点浪费天才?
曹启泰:而且这种事怎么会是总裁自己在动手?你底下的工程师会不会很郁闷啊,好容易画了一张好大的图拿到总裁面前,然后一看总裁那张跟自己画的不一样,只好撕掉,会不会这样?
张 跃:基本上在公司里面,大的技术方案都是我在做。我也不会说只是用嘴巴做,我通常会画出几种模式去给他们想,所以在我们公司的年轻人都能学到很多东西。我这样认为,反正我这个人创造力我自认为是蛮强的,那么时间长了,他们很多人都会跟我比较接近。袁鸣小姐刚才说的,到底是艺术家更有价值,还是科学家更有价值?肯定是艺术家更有价值。但如果是天才的科学家,就比一般的艺术家更有价值。
张 跃:我的行为标准是要做自己值得花时间的事情。跟着别人后面去花时间的事,我觉得不值得去做。这可能是一种自信或者自傲的表现,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不太对的,但一到我行动的时候肯定如此。如果不创新,咱们活着有啥意思呢?如果要我做和别人一样的产品,我唯一的优势只是比别人便宜一点,只是比别人质量好一点点,或者只是服务更及时一点,我觉得这只是在耗费我的生命,没什么意思。
张 跃:当然,如果是贫穷的时候,就得另说了。在我的贫穷时代,我也做过跟着别人屁股后面的事。大概有一年时间,1985年前后,我做过一段时间装修生意,也卖过胶卷、摩托车之类的。(曹启泰:所以在你的人生价值观里,现在有能力的时候,就应该做那样的挑战。)
我会比达·芬奇还要强
曹启泰:坦白地讲,到今天为止的《波士堂》,您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找不到逻辑的企业老板。所谓找不到逻辑,就是我看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成就这样一件事。您今天展现出来的各种事情,严格地讲,跟您现在做的远大空调似乎看不出有直接关系。我知道其中一定有脉络可循,但我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金岩石:我的理解是,张跃先生可敬,因为他想做前无古人的事。然而也可悲,很可能后无来者。(曹启泰:大家都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拍手。)
张 跃:空前绝后很好啊。如果说以后谁能模仿到我这个程度,就好像如果现在谁能模仿到达·芬奇那个程度,又能写又能画,还能发明机械,那多好啊。(金岩石:达·芬奇的很多画,现代人都学不了。)我是学美术的,我知道。达·芬奇对人物心理的把握,对绘画技巧的把握,都是很多现代人做不到的。至于他在其他方面,包括他发明的最早的直升机的原理,枪的原理,以及别的很多机械原理,这种综合的智慧,现在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的人。所以西方有一个词叫文艺复兴式的人物,就指达·芬奇。但我做不到,我没那么伟大。
曹启泰:别说得那么快,张总,您别先谦虚。我本来还没连上,但是你已经给了答案了。年轻时候画画的那位张先生和现在画空调原理的张先生之间有差距吗?其实没有。因为达·芬奇就是这么做的。
袁 鸣: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达·芬奇当作您一生当中想要达到而始终达不到的目标?
张 跃:其实我觉得我也许会比他还强。在技术方面,我的发明以后可能会比他还多。在绘画方面,我肯定没有他那么天才。但是如果说到科技发明,因为现在这个时代的科技适应手段比较多,我自己突然有一天发现,好像我的很多科技发明会比他强。(曹启泰:不过我确定达·芬奇领先你一件事情,他比你早生。还有一点,他比你更环保,他耗能比你少。)
张 跃:我对他进行研究是蛮早的事了。读小学或者初中的时候,那个年代在中国这个环境里看不到达·芬奇的东西,但是我们美术圈子里头还能看到一点点,经常听到他的故事。后来我就开始感觉到,难道我的绘画或者说我的那些综合能力,跟我现在办企业有关系吗?难道我现在做的一些技术创新或者发明,跟我办企业有关系吗?有时候也觉得没有关系,因为不要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的。很多像20世纪90年代发明的产品现在也可以做下去,也许某种程度上你专心致志做经营,说不定还做得大一些。但其实我已经找到了关系,慢慢找到一点感觉了。重要的是我们办了一个对社会有特殊贡献的企业,在其中自己又能施展才华、施展智慧的企业。
秦 朔:从自我认同的角度,他是一个山登绝顶我为峰的人。中国现在所有的空调,在他看来都是小菜一碟。他要搞自己的空调。他觉得自己比达·芬奇还要高。从行为方式上说,是偏执狂才能生存。
张跃之远大秘诀
曹启泰:每个人对声音的要求不同,但是远大空调的张先生认为空调应该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所以他做了无声的空调。但今天我们还是得用有声来胜无声,因为我得说出来,这位张跃先生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清醒时百分之九十几的时间都用于工作,这是不是就是我们想知道的远大之所以成功的秘诀?
我只想做被别人喜欢的东西
金岩石:如果现在格力的老板正在听你说话,他们会怎么想?他们是不是会很明显地反应说:假如你成功了,我就没饭碗了?
张 跃:他们一年做一两种空调就够了。但是我们最近在室内机上,已经开发了一百五十多种形形色色的款式。随便举个例子,比如我在做一种洁净的空调,就是空调里面有一个静电吸尘器,把空气里的灰尘都吸掉,比烟雾还要小几十倍的灰尘也能吸掉。这是没人想过的,我们不但想了,而且做了。反正我就是这样认为,只要我想做,这个世界上没有做不了的事。
袁 鸣:但是张总的产品目前为止在整个中国空调市场上只占了5%的份额。(张跃:中央空调市场,目前应该有10%左右吧。)这个差距岂不是让我们觉得比较大?因为张总很努力地在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我们看到的效果却是在整个市场上你的占有率那么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