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后,天黑得特别快——刚刚还是黄昏,一闪就不见了。沿街的店铺先先后后没一会儿就都关起来了。顺美老人一直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先前人们都不太注意她,但夜幕降临了,她依然在,这就有些情况了。老人多年孤寡,又是近九十岁的高龄了,在慈城,长住的街坊里熟识她的人不少。
吃饭早的人已经开始上街散步了,顺美老人还在。不时有人上前问老人坐在那里等谁,或者等什么,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等等。但是老人一概地摇头,什么也不肯透露。于是有人跑到卢竹兰的家,把事情通报给卢竹兰。卢竹兰与顺美老人情同母女,多年来一直悉心照料着老人的生活,这是人们都知道的。
卢竹兰一听,放下手中的饭碗,口里念叨着:“中午我还去送过东西呢,好好的,怎么回事……”一边急急地跟来人一起朝街上奔。
卢竹兰一到老人身边,老人的脸上立即露出一种放松的神情。卢竹兰着急地说:“怎么了,您,坐在这里?”老人依然摇头,不说话。卢竹兰又凑近了问。老人抬头朝四下看了一遍。卢竹兰有些理会了。她站起来,对周围的人说:“好了,没事没事,大家回去吧。”交给卢竹兰了,大家自然放心,于是散去。卢竹兰再一次低下头问,老人才凑近她的耳朵,轻声地说:“我的支票被人偷去两张,下午,估计是……”卢竹兰心头一惊,一时也没有主意了。稍稍缓过神,她想,眼下还是让老人回家重要,就说:“那你现在坐在这里做啥?”老人说:“我要抓住小偷,小偷一定会到银行来的。”卢竹兰说:“那现在银行也下班了呀!”老人说:“我不回去,我要坐一夜,等着。”卢竹兰说:“银行一下班,谁也取不走钱,我们明天再来好了。”老人还是不依。卢竹兰又想办法:“这样吧,我先陪你回家,我再到派出所去报案,叫警察查好了。”老人无话,然后才慢慢起身,依从了卢竹兰。
顺美老人的钱,卢竹兰是非常清楚的。老人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托付她存取的。老人视力很差,文化水平又不高,因此都是她帮着跑银行的,一千元一张,老人就认得一种存单,因此方式也是长期不变,老人都是数张数,张数对,她也就放心了。老人的存单都是先用纸包好,再在外面包上一层塑料纸,再扎上细绳,放在一只铅桶的下面,上面盖上米,米的上面放每天要用的碗筷。因此这只铅桶是每天不离她身的。下午有人进门与她闲谈了一阵,因为视力实在太差,她只看到人影的晃动,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细小举动。等那人一走。老人才忽然警觉,再去打开纸包一数,果然少了两张。
晚上,卢竹兰叫来了警察。事情一说,警察也是先宽慰老人,说明天到银行挂失来得及的,交给他办好了。第二天,卢竹兰和警察一起到银行,大家仔细一核对,果真少了两张。好在并没有取走。
卢竹兰与顺美老人非亲非故,是十几年前在教堂做礼拜时相识并开始相熟的,从此以后,顺美老人的生活中有了一个至亲,她人生的最后阶段居然会有这种至美的情景出现,一下子填补了她中年以后的最大的缺憾。说到卢竹兰对她的好,顺美老人常常千言万语无以表达,只会这样说:那是上帝的恩赐。
顺美老人安详地去了天国。她把那些钱全部交给了卢竹兰。卢竹兰分文不留,她是这样处理的:付老人病重时日夜照料她的人的报酬,给社区的“爱心基金”,等等。为此,她获得了区“敬老养老爱心奖”,之后又获得了全国的“孝亲敬老之星”奖。这两个奖,使她获得了1200元的奖金。但是她依然没有把钱留给自己,还是如前,给社会的爱心基金。
当初对卢竹兰的感人举动有些不解的人,后来在她的实际行动前面都不得不理解了。但在更大的层面上,人们依然会有这样的疑问:如果不为钱财,那又是为何呢?这是卢竹兰被问得最多的问题,其实人们也是在问自己呢。
卢竹兰笑笑,说:“天地之间有个神嘛!”
人们又问:“你真的相信天国,相信神吗?”
卢竹兰还是笑笑,说:“至少有爱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