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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身羁床榻心游八极笔走诗文的徐秉潮

徐秉潮的《鬼精灵》描述的是一个在特殊的政治背景下受尽屈辱的强悍青年,得到了一个女人“地下”的刻骨铭心的灵与肉的爱。在这段注定要毁灭的爱逝去之后,又一个明亮剔透纯真的姑娘出现在他的面前。显然,故事发生在“文革”;显然,那个青年被推到了强大的政治力量的对立面,势单力薄;显然,他遭遇的爱未能完美结果,但于他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幸运了——也许是对一个弱者的同情,也许是彼此都需要相互的温暖,人与人的爱就同地表下的水,会慢慢浸润、慢慢相遇、慢慢流在一起。

《鬼精灵》的故事真实而感人。

我是少数读过《鬼精灵》初稿的人之一。记得2007年初春的一日,我们几个驱车到横溪徐秉潮家探访,回来时我就带回了他的这部作品。作为一部长篇小说,《鬼精灵》直接展示了作者的艺术涵养和写作才能。作者在写初稿时穿插了大量的诗词。那些诗词以似古体非古体的形式,以既叙事又抒情的内容写成,在每个章节里若即若离地贯穿着,使得整部作品读起来既有些现代意味又有些传统章回体的味道。那些诗词后来全都去掉了,同样的感觉我们可以从徐秉潮的《榻中云思录》中寻到。另一种文字的魅力大体是这样的:

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

我在菜地里拔草,见她在割菜,上前问:“你割这么多青大头去卖掉?”

“不告诉你。活好了,到我那里来!”

这是一对有情男女在村外田地里的接头。我觉得这样的场景交代的好处,不仅仅是它的简洁,更重要的还在于它像雁群飞过天空那样,对于时空的一个具有大男人气度的内敛和舒展的,不留下一丝痕迹的慷慨表述。这样的文字是值得读者跟随的,它们从一处滑到另一处,深沉、美妙而舒坦。

徐秉潮,鄞州区云龙镇前徐村人,与共和国同龄,出生于中医世家,插过队,在合作医疗站采过草药,造水库拉过车,做过厨师,十余年前成了永远无法站立起来的二级残疾人。

对徐秉潮的经历有了一些了解之后,就会发现《鬼精灵》里到处是他自己的直接投影。这种真实生活的照搬、翻版,对于《鬼精灵》的生命力至关重要。可以说,《鬼精灵》的成亦属它,败亦属它;更进一步,徐秉潮个人的艺术之路能走多远亦属它。

就徐秉潮而言,床榻,也许是一个爱恨交加的结点。徐秉潮所有的写作都是在床榻之上完成的。也就是说,久卧床榻的开始,就是他写作里程的开始。在这之前,文学写作一直没有进入过他的视线。也可以说是床榻考验着他生命的意志和毅力,也是床榻成就了他的写作。床榻呵,变成了一个写作人得天独厚的优势!不是吗?日常生活固定、刻板、程序化,这是多好的写作人的挥笔硬件呵!床榻,拯救了徐秉潮的写作灵魂,让他的心灵更自由更自在、更远更深邃地遨游在没有时间、没有距离、没有方位、没有边际的白纸与笔尖之际。

我见过徐秉潮两次,都是在他家。十余年久卧病榻的他,看上去却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他的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浅浅的络腮胡子更添了他的雄健和威武。他说话时声音很洪亮,会有一种低沉的余音在房间里回旋。电话里我们也有过长聊,主要是谈小说的写作手法和技巧。

严格意义上说,徐秉潮还很难算一个文学写作人。这倒并不是因为他总体的文字感觉,或者他对于结构的把握运用。我觉得最为关键的是他对于文学作为一种艺术样式的理解,也就是说他的文学意识还不够明确。这是我从与他的关于《鬼精灵》的交谈之中获得的。《鬼精灵》是作为长篇小说书写的,但在徐秉潮的心目中一直把它当作自己的自传。因此,他在创作中一直没有办法虚构,也就是说一直无法摆脱真实生活给予他的框限,甚至连其中的一些地名和人名都是赤裸裸、原生态的。这样,写作艺术的成分就在作品中大大逊色了。一个人的艺术想象力是他作品的最终决定因素。徐秉潮背弃了小说中的灵魂的召唤,其结果就很难具有对读者强有力的感染力。一般说来,一个小说作家连自己的影子都没有办法走出,那么要完成一项对历史、时代、社会生活具有强大概括力的文学工程是极其困难的。当然,这跟叙述是否用第一人称并没有关系。好在徐秉潮的写作年龄尚幼,他还有很多时间来感觉来思考,来调整自己或者坚持自己。录一首几年前他自勉自励的《蹉跎》诗:

五十六载一蹉跎,生不逢时烦恼多。

似梦初醒从头越,持之以恒勿落拓。

徐秉潮多才多艺,爱好颇多。可以想象,在他的身体没有出事之前他是一个何等活跃、敏捷、俊朗的男子呵!他擅音乐,能吹奏笛子、口琴,弹拨月琴等当年民间广为普及的乐器,且他的嗓音也很洪亮;他对传统中医也很在行;作为一名具有职称的厨师,他的烹饪手艺自然也很了得。2007年,宁波出版社还出版发行过他的一部厨艺专著《宁波家常菜》呢。

说到这部“在榻中,把近二十年的掌勺经验全部‘抖’了出来”的《宁波家常菜》,我觉得它是我这些年来见到过的关于宁波本土饮食文化的稀有的好书。它的好,主要是它跟我们常见的锅台的手边书不一样,它不仅仅是一本直接指导人如何下锅,用多少原料,用多少调料,上火时间多少等等一类的书籍,而更有趣味的是它还兼容了与主题相关的时令、食俗等甬地的传统食文化。比如写到“苋菜”时是这样的:

顺口溜“六月苋,擦屁股”,谓农历六月的苋菜不好吃。苋菜炒之,确实无味,唯有加进鲜汤、笋丝、肉丝、鸡精等,才可骗过嘴巴。但无味不等于没营养,苋菜里含有大量的维生素C。食者,欲杂也,可食之菜皆欲尝之。苋菜耐热,嫩者作蔬,老茎切段煮熟、漂冷,放在臭卤里腌一星期左右,取出拌上味精、麻油,食来别有风味。此菜为宁波特产,城里人难以吃到,有位香港老人到横溪饭店用餐时专点“苋菜管”吃,一怀旧,二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