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楼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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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阅世间女子眼底红尘 (4)

可悲可叹,可怜可恨,我愿这个世间真的有观世音降临,如一朵在碧水中静静绽放的莲,端坐于池塘,用肃穆庄严的面相,用十指清白的指甲,用一二滴莲叶的露水,去点化王夫人,使她全身的恶,皆去掉,使她诸身的孽,消化无形!使她蛇蝎的心,被宝黛之间的真情感化!使她诚心诚意地念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秋桐--翠桐早惊秋,叶叶雨声愁

一朵芳香的桐花,在清冷的秋风中孤独地摇曳着。

她不知道,命运如何多变,她只知道,要肆无忌惮地开,开得不理不顾任何人、任何事。

秋桐是妖娆多姿的女子,一生的芬芳,就在这一刻绽放,多少绚丽和多少风光,也在这一刻凋落!然而,不能在别人的不幸中看到自己的不幸,不能在别人的悲剧中看到自己的悲剧,是秋桐的不幸,也是秋桐的悲剧。

秋桐是贾赦的丫鬟,贾琏偷娶尤二姐后,他的父亲贾赦夸他能干,便将秋桐赏他为妾。愚蠢的秋桐心胸狭窄、鼠目寸光,爱搬弄是非,粗俗撒野,到了贾琏身边后,便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式,自以为是大老爷所赐,便趾高气扬、张牙舞爪,不把王熙凤、平儿放在眼里,却恰恰中了王熙凤心怀,借她为杀人工具,终将尤二姐迫死。

聪明人斗智不斗气。物伤其类,齿竭唇亡。秋桐若懂得一丁点儿,也不会为王熙凤冲锋陷阵,更不会残害同样薄命的尤二姐。头脑简单的秋桐,像赵姨娘一样做小丑般跳上跳下,换来的结果却是贾琏从此远离了她,她也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笑柄。然而,秋桐的泼辣与刁蛮,也不是王熙凤轻易就能摆布的,好在,贾琏对秋桐已厌倦,那么王熙凤也就没有了对付秋桐的必要。

曹雪芹在前八十回没有写到秋桐的结局,但可以想象的到,一是秋桐会如枯草一样,在贾府中慢慢地凋谢,孤单地老去。二是秋桐在怀胎或者争宠的情形之下,成为王熙凤的猎杀目标。

王熙凤对付秋桐的手段,绝对会比尤二姐更毒辣几分。然而秋桐,有她倚仗的靠山贾赦,纵使王熙凤再嫉恨秋桐,也不敢贸然出手。王熙凤会等待时机,而秋桐也会在无形之中为自己蓄积力量。从二人的名字上看,似乎那最后的一仗,还是秋桐略占一筹。秋桐,为秋天的梧桐树。而凤凰,向来只栖息在梧桐树上。梧桐树是凤凰的仰仗与休息之地,凤凰却不是梧桐树的生存本源。当凤凰想要斩尽梧桐树的枝枝叶蔓和根系,并与之付出了大量的牺牲和精力时,凤凰的下场可想而知。又或许,正是王熙凤残杀了秋桐与秋桐的孩子,所以贾琏才将她休出家门,令她名誉扫地,这也便对应上了二人名字的关联。

秋桐毕竟不是省油的灯!纵然当初没有尤二姐,她也依然会和王熙凤明争暗斗,她也依然会去拉拢贾琏的心。以秋桐的性格,远比尤二姐更有生存能力,至少,她在面临危机和困难时敢于和一切作对,反抗精神在秋桐的身上表现得很明显!

面对王熙凤的“明是一把火、暗里一把刀”,秋桐简单的头脑里,虽然不会想出什么大奸大恶的毒计来行施,但她最善于的手段是卖弄与张扬,最懂得利用的优势是勾引和诱惑,当贾琏渐渐忘却了尤二姐逝去的伤和痛时,他的心,依然会回归到正值青春又风骚入骨的秋桐身边。也唯有在秋桐身边,他不会感受到王熙凤的压力,也没有面对平儿的那分尊敬,秋桐是可以陪他玩、陪他乐、陪他纵情享受的人,在那么一缸的醋水浸泡下,除了大老爷赏赐给他的秋桐,贾琏又敢与哪一个女子尽性缠绵?

而贾琏,始终是王熙凤的克星,没有儿子始终是王熙凤的软肋。秋桐毕竟不是软弱的尤二姐,她既然能一针见血地戳到尤二姐的痛处,当然也能一针见血地戳到王熙凤的痛处。势必王熙凤斩除秋桐这一场戏会轰轰烈烈、血腥残酷!

王熙凤恶毒,秋桐可恨。两个人半斤八两,谁都无法博得众人更多的同情。

但秋桐虽可恨,却也是个可怜人,纵然她正值青春美貌,纵然她甜言蜜语几句话就拉拢过来贾琏,但荣国府内外,嫣红姹紫,柳绿桃红,本就守着一个浪荡的公子哥儿,秋桐又能鲜媚到几时?又能色悦到几时?又有安心到几时?又何况,那简单到愚蠢的头脑,避免不了要被王熙凤牢牢地牵制,那一颗糊涂到不辨是非的心,难免要在每日每夜的懵懵懂懂中陷入奸计,到最后,依然落个凄凄惨惨、惨惨凄凄,欲诉无人、欲哭无泪的境地。

秋桐其实很直率、很单纯,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份自己男人的呵护与爱,她想证明的也不过是自己男人对自己的疼爱与在乎!

秋桐就如那山顶的明月,光辉遍洒到了水面与空中,但到了拂晓时分,这一切都会成为一场空。

秋桐是否会在身陷囹圄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秋桐是否会在梦醒时才真正明白自己既是伤心人,又伤了别人的心?那一刻,秋桐的脑海里跳出的是什么?是悔过,是愧疚,还是领悟?毕竟她不是最邪恶的一位女子,毕竟她是无意之中陷入了奸计。

当一切情爱的幻梦破灭,秋桐会否在看到贾琏时而感觉到这个世界无比荒唐、无比虚幻?秋桐依旧是红尘的人,依旧双脚穿着精美的绣花鞋踩在尘埃的路上,只是,她对没有方向没有未来的路途,将做何感想?

她的腮边是否会滚下清泪无数,她的心底是否会涌现孤独无数?她的青春与爱,是否会在迅速消亡的光阴中无奈地死去?

夏金桂--亭亭岩下桂,雪地桂花孤

明月皎洁,桂花风雅,想必喜欢桂花的佳人、用桂花取名字的佳人必不差桂花几分。然而,在《红楼梦》中那些千娇百媚、万种风情的众女中,偏偏有一位最泼的妇人,用桂花命名,叫夏金桂,真是有辱了桂花的盛名与雅韵。

夏金桂出生在皇商之家,因家中种着千顷万顷的桂花,故名字也叫桂花,是家中娇生惯养的独女,且老父故去,其母更加怜爱与溺爱她。夏金桂颇有几分姿色,颇识得几个字,与薛蟠一见之下倾情,薛蟠便求了母亲去向她提亲!

夏金桂的妒妇之心丝毫不比王熙凤差几分,其行事做派又有王熙凤的影子。但她比王熙凤更厉害,不仅连号称呆霸王的老公薛蟠都治得服服帖帖,还将薛家上上下下闹了个底朝天!

夏金桂是在贾府由盛变衰的转变时期嫁给薛蟠的,自以为要做当家奶奶,便比不得做女儿时的腼腆温柔,须要拿出些威风来,才压得住人。于是,她又撒娇、又献媚、又装病、又绝食,一系列手段使出来,终将骄奢暴躁的薛蟠制服住;随后,她又向美貌与品性俱佳的香菱开火,对于婆婆薛姨妈与小姑薛宝钗也不放过,日日搅得家中不得安宁。

“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无非就是与薛家人一争长短,一争高低,在薛家站稳了脚跟,才保得住和在家里一样的尊贵、娇奢,这是她的品性,却也是她未出阁时被众人溺爱的结果。

夏金桂是不让人省事的“搅家精”,想必薛家与贾家的落败与她脱不了干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最好的诠释就是导火索从亲戚处来。而贾府被朝廷抄家、世袭官职被革,终要有一系列的突发事件做引,夏金桂可谓这方面的人才。脂砚斋曾在夏金桂嫁入薛家时,写了这样一条批注:“夏日何将有桂,又桂花时节焉得又有雪(薛)?三者原风马牛,今若强来凑合,终不相符,故此败运之事,大都如此。”看来,“自己尊若菩萨,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的夏金桂,终将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但搅起了,又能奈何?还不是难脱红颜薄命?还不是难得片刻温情?

夏金桂因想月亮中也种植着桂花,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而自比嫦娥。不过,她有的只是嫦娥的清冷和寂寞罢了。前人曾说,商人重利轻离别,嫁人勿嫁商贾,想必薛蟠待夏金桂冷清之态在后面不知多少呢!夏金桂想做独守月宫的嫦娥,薛蟠一定会满足她的。

巧得很,夏金桂的丫头叫宝蟾,而蟾宫折桂的故事是否会上演在她与宝蟾之间?蟾宫指月宫,古时将科举制度下应考得中称为蟾宫折桂,意谓才华横溢,高过众人。薛蟠是个目不识丁的人,连个唐寅都要读成唐黄,自然不会中举,难不成蟾宫折桂之人是宝蟾所生的后代?又或有其他所指?不管如何,我们都只看到夏金桂这样的女子,她的美,就如同远远的风景,一直存在心底,留着几分幻想与期待,才是美、才是好、才是雅,但若千山万水地奔赴而去,原来她竟是如此不堪、如此粗俗、如此令人失望,甚至不想形容,就连那一路苦苦追寻而来的期盼,都已感觉不值。

为了在婆家占住脚跟,夏金桂所使用的手段极其高明、极其泼辣、极其恶毒,从丈夫到小妾,从婆婆到小姑,一个不留,个个给予厉害。众人都道夏金桂如母老虎,搅家精,可是有谁真正深入到夏金桂的生存之地去考虑她的心情呢?薛蟠是有名的呆霸王,比那可恶的孙绍祖不知道要凶狠可恶几分,为了与冯渊争抢香菱,他岂不是活活将冯渊打死?到头来,又没见他疼爱香菱几分。夏金桂嫁给如此凶蛮又滥情的人,若不强硬些,岂不如二木头迎春一般,被欺辱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一向被家中老母溺爱的夏金桂,又怎能受得了一丝半点的委屈?

夏金桂的命运,就如同月宫中的嫦娥,在清冷和孤寂之中默默地守候着岁月。当所有人都对她抱有一颗疏离之心,当所有人都与她远离,当她再也没有对象去施以淫威,当她再也没有心情去重振往昔的雄心时,她心底的寂寞,就如疯长的野草,让她发狂的空虚,让她深陷于凄清,让她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她的心海,也如一滩死水,任何的波澜都难再涌起,曾经风卷狂浪的一切,也只是记忆,在记忆中令人唾弃,在记忆中令她感觉曾经还鲜活的生存在这个世界!

夏金桂的悲怜,远不值得悲怜,但她毕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唯有尝试着去改变、唯有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唯有下狠心地去征服!唯有继续承受着这个结果!

娇杏--望一眼生情,错一生侥幸

娇杏,侥幸也!

为何侥幸?因她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之外唯一命运两济、过上了美满婚姻生活的女人!

娇杏是甄士隐家的丫鬟,仪容不俗,眉目清明,她一出场,嗽咳有声,撷花有色。之后,便相遇了贾雨村,虽是无意,终究频频回首,因此改变了她原本配个小厮、再生下丫鬟或小厮的命运。

而嫁给了贾雨村,娇杏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她被扶正做了夫人。娇杏可以说有如麻雀飞上枝头,摇身一变为凤凰,就连曹雪芹也在书中叹道: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因其偶然一善,便得一生命运两济,可见勿以善小而不为!而此时的善,雨村也好,娇杏也罢,便是人性的善、人性的美好!而后,贾雨村平步青云,春风得意!又之后,贾雨村判冯渊一案。冯渊,谐音“逢冤”,贾雨村明知冤案,又知案中女儿是其昔日恩人甄士隐之女,却仍做糊涂一判!可见此时的贾雨村已经不再是当年念旧的贾雨村、善良的贾雨村!他久经官场熏染,已经背离了人性,判离了灵魂,走向了恶势力,与权势中心紧紧地靠拢!各位试想,若此时此际,贾雨村重遇娇杏,他会不会要了娇杏做二房?答案很让人怀疑!甚至趋于零!能够写出“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表字“时飞”的贾雨村岂能不择一高枝而栖?于此,娇杏侥幸成为夫人,便又多了一层偶然性。

以甄士隐为代表的“真”与以贾雨村所代表的“假”是完全相对立又相互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界线又无法将其真切剖开的两种人生与处世态度!即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又是“无为有处有还无”,它们共同造就了甄家的丫鬟娇杏做了贾家的夫人,在甄家时为婢为奴,在贾家做人上人的侥幸命运。

说到娇杏,还要提起一个人,便是香菱!娇杏是书中第一个出场的丫鬟,而香菱是书中第一个出场的小姐。娇杏侥幸地从丫头做了夫人,而香菱不幸地从书香世家的小姐身份,沦落到薛蟠小妾的地步,惹人爱怜。

在甄家,原本娇杏是香菱的丫鬟,到了贾家,香菱是妾,娇杏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