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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最爱我的人去了

王新龙

清晨,太阳还藏匿在地平线下时,我辗转反侧了,起床打开电脑,将存在电脑里的诗歌、散文、小说,一篇一篇打印出来,放到阳台上,将它们一张一张焚化成灰,烧给远方的你。

看着那被风触动而闪烁的火焰和飞舞着的灰,泪水逐渐淹没了我的视线,“远,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你亲爱的傻丫头含泪写成的文章,你慢慢看吧。天堂里有眼镜没有?我记得你走的时候眼镜掉到地上摔坏了。”

我到房间拿纸剪了一副眼镜,也将它烧成了灰“没有眼镜,你400多度的眼睛可以看清楚吗?”

“远,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我知道你一定也在想我。你说过,不管你到了哪里,每晚,你都会化作风儿,守候在我窗前。我真的看到你了,你怕吵醒了我,静静地躲到了窗帘后面。你别和我捉迷藏好吧?”

“傻丫头,猜得出我是谁吗?”每次我找不到你的时候,你就蹑手蹑脚的跑到我后面,蒙住我的眼睛问我。

“我说过不准叫我傻丫头的,要叫我方老师。”我正色道。我比你大三岁,整整大三岁啊。可我的心里,是多么渴望想你叫我傻丫头啊,就是叫上一千年一万年,我也是一样喜欢。

“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人在的时候我就叫你方老师,没人在的时候就叫你傻丫头。”你翘起了嘴。这个时候,我才发觉你真的像小孩子一样。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真像小孩子一样。

那天,我在宿舍大搞卫生。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我是班主任,我必须要在学生报到之前把我的宿舍整理好,要不,到时学生来了,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会应付不了。

我把房里的垃圾统统扫到走廊上,这时,看到你背着一个大大的包,一手拖着一个旅行箱,一手提着一个旅行袋,来到我的隔壁,看了看大开着的房间,眉头紧锁,很无助的样子。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一脸得无奈。

我们学校穷得连教师楼都建不起,单身教师都是住在教学楼的单身宿舍里。宿舍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外加一个洗手间,一个小阳台,厨房都没有。你那间宿舍是一个结婚不久的老师腾出来的,早上才搬出去,不过是满屋狼藉。

看到你无助的脸,我动了恻隐之心:“你是刚分配来的新老师吗?我姓方,喊我方芳。你就叫我方老师吧。”

“我姓毛,喊我毛远。毛主席的毛,远方的远。”你羞涩地说。

“呵呵,是毛主席的后代啊!”我笑了:“不过不管你是谁,到了这里都要自力更生的。先把行李放我这吧。来,给你扫把,先去把房间打扫一下。”

在我们齐心协力下,你很快就把房间收拾好了。而后,我带你去买了一把新锁和一些生活用品。

教师会议开过之后,我们便各自忙起来了。我是班主任,太多的琐事要我处理。你是新来的,忙着熟悉新环境,忙着备课。

我和你教同一级,我教语文,而你教历史。

你真是一个相当有影响力的老师,很快,你就和学生融在了一起。

你说,你刚站上讲台时,心理特别紧张。当你向学生介绍你姓毛时,有调皮的学生就起哄:“毛豆,毛老师是毛豆。”

同学们大笑了起来。

学生们的哄笑,反而让你消除了紧张的心理。

随后,你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就是毛豆的毛。想当年,毛主席他老人家也非常喜欢吃毛豆的。”接着你就大说特说毛豆的好处,毛主席是如何的喜欢吃毛豆。学生都知道你是在瞎编,可他们竟然津津有味地听你瞎编,真奇了怪了。

我说:“你别误人子弟,口若悬河。”

你笑着对我说:“我跟学生说了,毛主席喜欢吃毛豆根本没经考证。历史上又没记载。”

跟你相比,我就没那么好命了,常被那些调皮的学生气得要命。

我们学校不是重点学校,学生的顽皮可是出了名的,老师们都不想当班主任。我也是被校长赶鸭子上架,在来这个学校的第二年,就当上了班主任。谁知“一失足成千古恨”,没办法。就这样,做了两年。

今年,我接新班。一听到说是接新班,我就头痛欲裂。

果然不出我所料,开学才两个礼拜,学生就给我了个下马威。

那天,我正在上课,趁我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不知是哪个调皮学生,将一条毛毛虫放到我的讲义上,当我回头打开讲义的时候,手就碰到了毛毛虫,吓得我跳了起来,书本、粉笔等统统被我弄得掉到了地上。那条毛毛虫也被我不小心甩到了前排一个女学生的衣服上,那个女学生叫了起来,那帮调皮鬼就趁机起哄,一时失控了,课堂秩序混乱,无法再继续下去。

晚上你来看我时,我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我没法上了。这个班主任我当不下去了。”你了解情况后,对我说:“傻丫头,这一点事就难倒你了?你不是要向那些小鬼认输吧?”

你竟然喊我傻丫头。

哪有的事!当然不会,按我的性格,我怎么会那么快就屈服呢。

后来,还是在你的帮助下,那帮小鬼被我修理得服服帖帖的,我嘴里不说,其实心里挺感激你的。

你课上得很好,学生们都喜欢上你的课。

校长也很器重你,很快,这一推理便得到了印证。第二个学期,你就当上了学校的团委书记,兼学校广播站站长。

你真能干,不仅是在团里,就是广播站都被你搞得有声有色。

你动员学生们积极踊跃投稿,还把学生们写的一些优秀的稿件拿到县广播站去,或者投到县报、学生报等刊物上,有好几个学生的作品陆续被刊了出来。学生们的学习兴趣空前提升。

你知道我平时也喜欢舞文弄墨的,就动员我写作,还开玩笑地说希望我成为第二个茅盾。

虽然你比我小三岁,可很多事你处理得比我还好。

鬼使神差般,我对你竟有了依赖感。

课下,我和你拿了电饭煲在宿舍煮饭吃;闲时,我们一起打乒乓球、羽毛球、爬山,还一起骑车去水库钓鱼呢。

我的针线活很差,你常常取笑我说,哪有女人像你这样,缝扣子都缝得那么差。你一边说一边拿过我的针线帮我缝。你缝得确实比我好。你说你还会踩缝纫机,可惜我一直都没机会看到。

没有人在的时候,你常常叫我傻丫头。

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和你像恋人又不像恋人。

在这样的小镇,找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做老公,会被人议论一辈子的。

我们也是凡人。虽然我们为人师表,可也不能免俗。

我们就这样开心和谐地做了两年邻居,同事兼恋人。

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两老就只有我一个女儿,而且他们都住在县里。

当初在我被分到这小镇的时候,他们就心有不甘。

终于,5年之后,他们还是想方设法的把我调回了身边。

回城后,我非常郁闷。这时,你经常写信鼓励我,叫我一定要坚持写作。你说你很欣赏我的文笔,说如果我放弃写作的话,你会很心痛。

因为你的缘故我没放弃。虽然开始写得不是很好,但是我知道,我应该写下去。

我的努力没白费,有报刊终于开始刊出了我的文章。

可这时,我们的通信却越来越少。

后来,校长来县里开会时碰到我,才知道你患了尿毒症,在市里留医,已经到了晚期,日子不多了。

我听后,整个人都昏了,后来是怎样回到家的也都不记得了。

远,你真傻,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怕我担心?难道你就那么残忍,连最后一面都不愿再见我?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不能说话了。

看到憔悴不堪的你,我无论如何不愿相信,这就是以前我看到的那个腼腆的毛小伙子?

天意弄人,不几年时光,就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变成了这样。

看到我来了,你眼睛一亮,可就一刹间,又暗淡了下来。

你走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是冒着雨赶到医院的。

当我浑身湿淋淋地走进病房时,你惊觉得睁开了已睡着了的眼睛。

你看到了我,想坐起来,可却坐不起来,你妈妈和我都忙过去扶你,忙乱间,把你放在床头柜的眼镜碰掉了,摔碎了。

你示意你妈拿了干毛巾给我,待我头发擦干了,你突然说话了:“傻丫头,下雨就不要来了嘛。”

虽然声音很小,可我和你妈还是被吓了一跳,你居然可以说话了。

你妈要去叫医生,被你阻止了。

你说你想和我单独呆一会儿。

你妈掩上房门出去后,你说:“傻丫头,你过来抱抱我好吗?我很想在你怀里睡觉呢。”

我拥着你,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仍不停地往下掉。如果眼泪可以拯救一切的话,我愿意。

你说:“别哭了,傻丫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走了,你要坚持写下去,记得每年清明,把你写的东西的烧给我,我要看。还有,要快快乐乐地生活,要坚强地去面对一切不准总是哭鼻子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学会照顾自己”我不停地点头答应。

过了一会,你有气无力地说:“我累了,想躺一会。”

“睡吧,我抱着你睡。”我已泣不成声。

你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却再也没醒过来。

远,你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大家。

你知道吗?我好想你,你的学生也都很想你。

有人说,你所爱的人去了,如果你想见他,只要你把他最喜欢的东西烧给他,他就会回来看你。

远,我想见你。我的东西你收到了吗?我多希望,我可以能化作一瓣瓣的花瓣,幽香在你回来时必经的路上。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因为你不喜欢。

因为你说过,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懂得去珍惜的人,根本就没有权力去爱别人。远,你放心,傻丫头以后会更加坚强,再不会总是哭鼻子,而且我会让我的未来过得充实而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