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最受读者喜爱的美文(3册)
8410100000031

第31章 宝贝

谢普

宝贝,我希望我写的这篇文章永远不要被你看到,即便看到,也希望你不会想到这是个与你有关的故事。

宝贝,第一次此情此景,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个孩子,跟在妈妈的身后,不安的看着身边的人,听他们说着完全听不懂。

初次见你,我12岁,而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小婴孩,睡在红色的被子里,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其实,我们的差异挺大的,因为我比你整整大一轮,我们俩都属羊。

又见你时,是在南京,你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时,你已经有了小弟弟,他和你的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在离你很远的西宁。那年你4岁,而我已经16了,正在读高中,正值寒假。

许多对你的回忆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小小的你坐在沙发上,穿一件手工织的粉红色毛衣,上面有一只小兔子,头发短短的,显得眼睛特别明亮。看到我后,奶奶说快叫姐姐,你就扬起头,用悦耳的声音叫:姐姐。而我的心,就在那一刻变得极为柔软,仿佛一碰,就会流泪。

因此,在南京的日子,变得充实了。因为你是宝贝,所以全家人都特别疼你,争着为你做事,早上起来为你穿衣,然后陪你玩,天气不太冷的时候,我们还会带你去吃麦当劳,肯德基。宝贝,我记得那时的你整天开开心心的,而奶奶总是说,平时没有人陪你玩,可是我一回来,你就有人陪了。

也许是缘于全家人对你的宠爱,所以你有时显得非常骄纵,不好好吃饭,乱发脾气;可有时候,你又是那么的可爱。有一次我们全家在看《婉君》,里面的金铭在踢毽,踢着踢着,便成大人了。当时你问我:“姐姐,她为什么会长这么快呀?”,我知道,那时你小小的心里,总是充满着长大的愿望,总问我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于是我说,因为金铭姐姐好好吃饭,不挑食,所以长得那么快。可你是那么的聪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一会儿后,你忽然高兴的说:“我知道了,换人了”!我要怎么向你形容我当时的感受呢?你当时也只有4岁,怎么这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奥秘?我笑了,伸手抱起你,问:“你为什么这么聪明呢”?你认真的想了一想,调皮的笑着说:“我不知道”。

我有时候会抱你坐在我膝盖上,你很聪明,对于我教你各种各样的儿歌,很快便记住了。一次我们全家出去,在公车上我抱着你,你就大声的唱着我教你的儿歌,着全车的叔叔阿姨都看着你,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骄傲。

宝贝,你几乎是我自己童年的影子,除此之外,在我爱你的心里,总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你不知道的秘密,一个有很多人爱你的秘密。对于你来说我希望这个秘密是永恒的。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西宁,你跟最疼爱你的小叔小婶一起回去西宁看你的父母和弟弟,而我则大二放暑假,从成都回去看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大伯和大妈。那年,我19岁,7岁的你已经开始上小学了。

那时你已经和小时候很不同了,特别的瘦而且很白,头发黄黄的,扎在头上,别着花花绿绿的小卡子非常可爱。

那年我们去了敦煌,看了莫高窟,听导游叔叔讲乔达摩,悉达多;在影视城里照相、骑马;在敦煌傍晚的街上,你还用平时攒下来的压岁钱,请我们喝好喝的杏茶,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宝贝,你是那么的大方和可爱,所以很小便懂得了分享所带来的快乐。

我们在柴旦的时候,有次正站在院子里刷牙,抬头便是湛蓝色的天空和闪亮的星星。你问我说,星星有一天会掉下来吗?我说会呀,星星也是有生命的,也会老,老了以后,便会变成陨石,掉下来。你真的信以为真,从此以后,你便不在院里刷牙了,也不许我刷,生怕掉下来的星星会砸到我们。

每个晚上,我们都一起睡,我给你讲故事:讲小飞象,讲海的女儿,讲所有直到现在我都喜欢的童话故事。

你一直很懂礼貌,出去吃饭时,主人问你好吃吗?

你总是乖乖的坐在那里,听话的说:好吃。

你很爱干净,很爱整理,小手总是白白净净的,书包总是整整齐齐的,从不丢三落四,这一点和我小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我小的时候,书本的边儿皱的都卷了起来,令家里人非常头痛,并因此断定将来我一定极不贤惠,婆家一定不会喜欢。

其实,现在我远离父母,经济独立,将租来的小屋收拾的舒适温馨,会做好吃的饭菜,会拌水果沙拉,还拥有了爱情。

宝贝,你知道吗?小时候的样子并不能代表将来,所以我觉得小时候的生活,更是不能重来。

而我送了一支钢笔给你,对于上小学的你来说那支钢笔是昂贵的,但我并没有告诉你它的价格。我把它送给你,因为我想起我小的时候,老师总让我们先用铅笔写好字,才能用钢笔。那时候,我看着高年级的同学用钢笔,心里羡慕得要命。所以我把这支喜欢的钢笔送给你,你的字很漂亮。

在我23岁时我第三次见到你,你11岁。就是去年的五一,单位放假,于是乘了飞机,返回南京。

这次相见,你明显长大了许多。有了自己的小朋友,而且自己做主挑选衣服。

你们组织春游的前一天偏偏下起了大雨,于是你们老师说第二天上学带两个书包,一个装书和文具,一个装春游的零食。如果第二天下雨的话,就照常上课,不下的话,就去春游。

于是你振奋不已地期待第二天的来临,因为当天的雨下得实在太大了,我们无法出门,没有办法带你去买零食,后来小婶婶安慰你说,没关系,如果第二天不下雨的话,我们就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那里24小时营业。

晚上,兴奋的你很长时间才睡着。第二天老早便起来了,果然没有下雨。于是,我带着你去超市买零食,给你拎重重的书包。宝贝,你在超市里的表现太让我骄傲了,那天超市里挤满了你们学校的家长,孩子们在超市里颐气指使,不停的往篮子里拿东西。而你却拉着我,自己非常有主见的挑选食物,比较价格,绝不乱买东西,我们只在超市里花了很少的钱,却也买了不少东西,然后,我们就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在送你去学校的路上,你给我讲各种你们学校里有趣的事情。我一直非常开心而又有耐心地听着,直到学校的门口。

碰到你们同学时,你总是非常骄傲的向他们介绍我是你的姐姐,如果你的同学夸我漂亮,你就更得意了,拉着我半天不放手。

要到你学校时,我给了你五块钱,你拿着钱小心的叠好,放进口袋里,跟我挥手道别。

等到下午的时候,你终于归来了,小脸兴奋的红红的,大家问你开不开心?你特别满意的说:“挺好的”。晚上的时候我带你下楼去散步,你悄悄告诉我,今天花了二块钱:一块钱用来买了瓶矿泉水,还有一块钱,给了一位乞讨的老人。你说老爷爷穿得很脏,头发也白了,所以你就给了他一块钱。我笑了,那种柔软的一碰就想落泪的感觉又回来了,宝贝,你真善良。

五一的七天假期,也被你们老师充分利用了,布置了好多的作业,我就和你在房间里,画了一个表格,里面填着这七天的安排,哪天去哪里玩,哪天在家做作业,后来你非常严格的按这个表里的每一项计划,有计划地过完五一。

奶奶在5月3号忽然病了,病得很严重,打了120叫救护车。从小到大,身边从未出现过这种的事,可你不同;爷爷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经常住院。后来我们去医院照顾奶奶的时候,你一脸成熟的样子,轻车熟路给我指哪里是厕所,哪里是小卖部;对医院里的种种规矩烂熟于心,知道护士多长时间来一次,病床怎么摇,在哪里可以打到开水。

相比于你,姐姐真是感到惭愧,大概是因为,从我记事以来,我身边就没有亲人住过院,我天生就对医院有一种畏惧感,怕护士,怕医生,一闻到苏打水的味道,就莫名的恐惧。可你不同,你在医院里十分体贴,给奶奶擦汗,掖被子。

家里轮流过来守着奶奶,只要我在医院,你就不走,等着我一起回家。回家的路上,我牵着你的小手,告诉你奶奶很老了,不能像从前那样照顾你,你要学会不挑食,学会照顾自己。你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但也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

回到家吃很肥的烧肉时。你努力的吃了几块后告诉我,如果不是太咸,你还能再多吃几块的。宝贝,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从不吃肥肉,但是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你怕如果自己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听话,就会被送回父母那里,因为爷爷奶奶老了,他们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

出于无奈,七号那天,我就得回去了,虽然奶奶还没有出院,但是病情已经十分稳定了。我工作了,所以不能再像上学那样自由。我是早上的飞机,你和爷爷送我到楼下,等着二叔来接我。你一直都不作声,我逗你,你也只是笑。后来你开始流眼泪,却悄悄背过身去擦,生怕被我们看见。

宝贝,你真的已经长大了,懂事了,我记得上几次我们分别时,你都没有哭,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你还小,还不懂得什么叫做伤心。我们这个家庭对你的养育太多了,以至于你的心理和生理年龄,都比同龄的孩子小太多。可这次,你居然哭了,因为你终于了解到了世间的悲欢离合。

宝贝,以上我说的这些,其实只是你成长历程中快乐的一面。除去这些,我知道,还有悲伤、忧郁、无助、不解……,我不想说这些,因为我一想到,泪水便会禁不起推敲。

当你胆怯又礼貌的叫爸爸妈妈时,我就记起自己小时候,站在外婆家的门前,看着陌生的母亲,不肯叫的样子;每当看到你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约束的样子,我就想到自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非常怕和父母相处;每当看到你的妈妈埋怨你,委屈的哭泣时,我就想到自己以前也对父母充满了怨恨;每当……

宝贝,曾经我也与你一样,从小和老人一起生活,父母离很远,一点也不亲近;宝贝,我和你一样,曾经哭泣、伤心的捱过每一个必须相聚的假期;宝贝,我和你一样,容易受到伤害,从不发泄,只有无声地接受。

可是,今年我24的时候你只有12岁,今年是我们的本命年。我要怎么对你说呢?你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路要走,还要面临各种各样的“考试”,也许你用尽一生的时间,也不会了解你的家庭你的家人及最疼爱你的我。

宝贝,我们都是那么的爱你喜欢你,尤其是爷爷奶奶,他们对你的疼爱与怜惜,超越人间任何的情感。在你上小学之前,每天早上醒来,奶奶都会把温热的牛奶装在奶瓶里喂给你喝,然后给你穿衣服;爷爷从不舍得骂你一句,不管你怎么任性,他都不生气;每天下午你放学的时候,爷爷都会坐在阳台上,等你回家;还有你的小叔和小婶,他们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宠你爱你;还有我的父亲,他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可他喜欢你的程度,比我小时候还要多呢,有时候即使你向他发脾气,他也一点都不生气……

宝贝,你承载了太多的爱,你是幸运的。我要怎么说呢?我们之所以那么爱你,除了你的聪明,你的懂事之外,还因为你妈妈有了小弟弟后就不喜欢你了,把你放在爷爷奶奶那里,不管不问;还因为,宝贝,你是个弃婴,是我妈妈跟奶奶一起把你抱回来的,那时候你的父母不能生育,谁知道你来了后,弟弟便出生了。

因此我们更加爱你了,宝贝,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怕你忽然有天会知道真相。所以爷爷奶奶远离西宁,把你带到南京。爷爷奶奶给周围的邻居,身边的朋友说,你的妈妈是满族,可以生二个孩子,一个是你,我每每碰到这样的场合,都感动于爷爷奶奶的用心良苦。

宝贝,我也不知道今天我为何会有写下这些事情的冲动?如果有天你了解了真相,我希望我现在写下的这些文字,能对你有所帮助,能给予你勇气,希望我们所有人给你的爱,可以让你学会坚强、包容和理解。还有,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真相,永远快乐。

但是爷爷奶奶毕竟年纪大了,他们不可能陪你走一辈子,最终你还要面临离开他们的生活,最终你还是得回到父母的身边。每想到这里,我都非常非常的难过,我知道,对你而言,这是最最艰难的选择。

记得你从西宁走的时候?你妈妈去火车站送你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在一旁看着她,心里很难受,或许在火车的汽笛声中,你妈妈发现将你带到这个家庭或许是不对的。

可是,宝贝,如果你没有来到我们家,我无法想象,你又会在哪里呢?那里会有爱你的爷爷奶奶、小叔小婶吗?是不是有一个像我这样给你讲故事,教你唱儿歌的姐姐吗?

我今天在楼下,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小女孩,白白净净的手指,背着干干净净的书包,发现我在看她,就冲我腼腆的一笑,可是我没有和她说话,怕惊到她那颗稚嫩的心。

宝贝,好久都没再见面了。你一定又长大了许多吧!在未来的日子里,姐姐希望你能更加坚强,更加幸福,更加宽容,人生总有许多无奈,有时我们甚至无从选择,但是相信人世间最诚挚的爱,是你最最温暖的家,是你包容一切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