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燕城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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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夏丏尊的性格

现在的青年似乎对于夏丏尊先生的名字比较陌生了。

夏先生诞生于一八八六年,殁于一九四六年,他是鲁迅先生的老朋友。最近,浙江文艺出版社已经出版了他的文集三卷。一是“平屋之辑”,二是“文心之辑”,三是“译文之辑”。三者概括了夏先生一生的著述。作为文学家,他写了以《平屋杂文》为代表的小说和散文。作为教育家,他与叶圣陶先生合写了《文心》

等语文知识名著,教育了几代后学。作为一名翻译家,他又是意大利著名小说家亚米契斯《爱的教育》和《续爱的教育》(孟德格查)的译者。此外,他又是日本文学的介绍者。

夏先生与弘一和尚(李叔同)是畏友,以居士自称,曾经受过佛教的影响,还根据日文译过原为巴里文的《南传大藏经》《本生经》的故事。再加上他为文平淡,貌似超逸,极容易被人误解是一位脱离现实的好好先生。从他的一些散文题目来看好像也很闲适,如《猫》、《蟋蟀之话》、《白马湖之冬》、《幽默的叫卖声》,等等。其实这都是表面文章,相反地他倒是一位有着火一般性格的人,感情爽直而真诚。他的文章一如其人,爱憎分明,正是外表平淡,骨子里却是疾恶如仇,往往可以震颤读者的灵魂。

有这样几件事足见他的性格。

关于他的名字,至今不少人还常常把夏丏尊念成夏“丐”尊,连报刊书籍中也经常排错。这种故用冷僻字的习惯不是有点令人生厌吗?但是,当我们知道它的来历以后,又不免对他产生一种敬意。文学研究会的作家徐调孚说过: “夏先生原名铸,一名乃钊,字勉旃,以字行。因为民国初年,地方上选议员,其情形正和现在相仿,他对于竞选者很生反感,于是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同音的‘丏尊’两字,如果有人要选举他,投起票来,十分之九要写成‘丐尊’,那就是废票,他决不至于当选了。这是一个对现实的讽刺,到今天还没有失去力量!” (见徐调孚《夏丏尊先生传略》)文中所谓“其情形正和现在相仿”,是指当时国民党在抗战胜利后演出的伪国大代表的选举丑剧。

大革命失败后,白色恐怖严重,夏先生掩护过不少革命青年。

他的学生叶天底是中共上虞县委书记,还有一位学生宣中华,也是一名共产党员,都不幸被捕。虽然夏先生多方营救,最后还是被国民党杀害了。面对两位优秀青年的被杀,夏先生无能为力,感到有愧后生,他激愤地说: “宁愿早死,莫做先生。”这不是一句普通的话。这种老师对学生的感情是最沉痛、最感人的。

抗战胜利后,在夏先生临终的头一天,叶圣陶先生去看他。

他别无牵挂,却吃力地、痛苦地呼喊出:“胜利!到底啥人胜利!”

这是对国民党的有力控诉,代表了千百万人民共同的心声,是富有时代意义的一句名言。夏先生是死不瞑目的。

夏先生的散文集《平屋杂文》更是他内心生活的真诚流露,同他平时的处世性格一脉相承,不如此看就无法准确地理解他的散文特点。即以那篇《猫》来说吧,他哪里是在写猫,不是通过这个小动物着重在写人,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吗?一个对生活冷漠的作家,写不出那么感人的散文来。何况《平屋杂文》里还有一些锋利的篇什,靠的也还是他那颗火一样的真诚的心。

一九八四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