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汪榕培(2002),英语从汉语中借的词引申出多义项至少有80个。而汉语中的外来词基本上是一词一义,尽管原词是多义词,也就是说,借词意义是减少。如salon 有上层社会的文艺政治讨论会、招待会、美术展览会、客厅等意思。但借入汉语,音译为”沙龙冶,意义缩小为“一般的文学艺术小型聚会冶。再如jacket(夹克)不仅有夹克衫,还有锅炉和管子的护套,但借进后,只取”人穿的夹克衫冶而且只指有拉链,袖子收口的一类。造成这种不对称的情况,主要原因是英语词汇中的多义词比例较高,汉语借入后只取所需要的其中一个义项。而汉语词汇中多以单义或少义的复合词为主,英语借入后,凭借其语言机制,很容易引申和派生出其他相关意义。
英汉语借词另一个不同的是,以英语为主的外来词涉及政治、经济、科技、社会、文化、体育等各个方方面面,构成了现代汉语词汇的主流。可以说现代汉语的表达已离不开这些外来词。而英语从汉语的借词大多是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日常用语(如食品、节日),和与中国政治相关的政治用语,很少有科技、经济和人文方面的世界能够通用的词汇,因此流通度不大,只仅限于介绍中国时使用,不能进入世界,甚至是西方社会的主流词汇,其生命力仅限于某一个历史时期。由于这个原因,不少汉语借词难以收入词典,除renminbi、tai chi、kungfu、yin、yang、Confucianism 等,能够长期存在于英语之中的寥寥无几。
9.3差异分析
为什么英语倾向于音译,而汉语倾向于意译?这可以从语言本身和文化传统两个方面来分析。
9.3.1语言制约
9.3.1.1表音文字和表意文字
英语是表音文字(phonetic writing),其字母和音素是对应的。语言中所有的音节最后都能分解为音素,用一定的字母或字母组合在书写形式上表示,如magazine 听到的3个音节,分析为8个音素分别用8个字母表示,组合起来就成了magazine。因此,音译外来词时可以按其音节,按听到的声音来用字母或字母组合成自己的音节进行。如“功夫冶,听到两个音节,英语可以音译为kungfu,再如”太极拳冶、“台风冶,根据听到的音节,用音素组合而成tai chi、typhoon。至于在西方语言相互之间音译更是简单,英语和拉丁语、希腊语、德语、法语和北欧诸语言同属于印欧语系,都是拼音文字,音译只需要经过正字(orthography),字母稍加改动就可以了。因此英语借词是大量的,几乎是没有约束的。
而汉语则不同,作为音节文字(morphemic writing),一个方块字一个音节,音节是和方块字对应甚至和语素对应。尽管所有音节最后也分解为音素,但音素没有相应的汉字书写形式,只能借助表音节的汉字来进行。如pu tong hua,听到的也是3个音节,落实到书写形式就是三个方块字:“普通话冶。也就是说,汉语的对magazine 或interde鄄pendence 的音译,听到的3个音节或6个音节最后都得用3个或6个方块汉字来表示。这一特点如在两种不同的语言结构类型中进行音译,就造成困难,并伴随着不可避免的语音和语义的磨损。汉语音译的过程是这样的:外来词---汉语拼音模拟---选择对应的汉字---音译词首先我们看汉语拼音模拟。不同语言有着不同的语音系统。英语中的音素多于汉语,前者有音素44个,汉语只有31个,英语中有些音素是汉语中没有的,如/覸/、/i /、/兹/,有些音素组合汉语中也是没有的,如复辅音汉语只有/ng /一个。在音译时如遇到汉语中没有的音素,只能用一个近似的音去代替,这就造成英语中一些音是无法准确音译。如totem 音译为”图腾冶,因为汉语中没有以/m /收尾的鼻韵母,于是以/ng /代:[tuteng]。radar 翻译成“雷达冶[leida],是因为汉语中没有/r /音,只能用边音/l /代。再如英语的volt,汉语中没有对应的/v /音素,就用比较接近的是/f /或/w /,所以有的翻译成”伏特冶,也有翻译成“卧特冶。brandy 翻译成”白兰地冶是因为汉语中没有/r /和/覸/的因素,只能用/l /和/a /来替代。从音节数量分析,汉语只有1300多个,而英语有上万个音节;从音节结构看,汉语只有4种,基本上都是以元音结尾的,很少有两个辅音结合的复辅音结构,如cv、v、cvc 等,而英语结构多达20多种。英语中/pl /、/tl /、/kl /、/st /、/fl /等许多这类复辅音和ccccvcc、vccc、ccvcccc 这样的辅音群音节结构是汉语语音系统中缺少的。因此在汉译具有这种辅音群的英语单词时,往往在它们当中插入一个元音,纳入汉语的音节结构中。如Mark Twain,其音节结构是/m藁蘼k /cvc 和/twein /ccvc,第一个词的音节结构和汉语一样,因此音译为“马克冶,但Twain 的音节结构是汉语没有的,因此找不到发这个音的字,只能在两个辅音中插入一个元音,成为/tuwein /,译成了”吐温冶。可见当译者无法在汉语字库里找到和音节声音完全一样的汉字。这样音译的结果是五花八门、言人人殊的。翻译出来,除了译者自己,别人难以进行还原。如Hugo 有翻译成“雨果冶的,也有“嚣俄冶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个人。同样Sidney 雪梨/悉尼,音译因人因地因时而异。
即使音节和字能够对上,也有一个在众多同音字中选字的问题。汉字对应的是音节。但汉语音节大约411个,加上4个声调,这样使音节的总数达到了1300多个,但即使如此,汉语仍然存在大量的同音异义字现象。外来词中的同一音节可以有许多不同汉字来表示。如翻译Italy,即使用第四声翻译第一个音节,也有:意、毅、逸、翌、溢、翌、镱、缢、裔等几十个字,用哪一个?因此音译时对外来词某个音节用哪个汉字来表示随意性很大。如buddha,先后曾音译为浮屠、浮图、佛驮和佛陀等。下面是曾经有的几种音译:
brandy 白兰地/勃兰地calory 卡路里/卡洛里/加落里cashmere 开士米/开司米/开四米cheese 吉士/吉司/吉斯/计司chocolate 朱古丽/朱古力/查古律/诸古力curry 咖喱/加里/加厘/介哩gentleman 尖头满/尖头鳗/真特尔门golf 高尔夫/果尔夫/考尔夫guitar 吉他/吉它/给他Esperanto 爱斯不兰托/爱斯不难读parliament 巴力门/巴烈门piano 披亚诺/披耶拿/披霞拉watt 瓦特/猾脱waltz 华尔兹/华尔姿/窝尔兹目前还并行使用的有:
Hollywood 荷里活/好莱坞
pizza 披杀/比萨
sandwich 三文治/三明治
rumba 轮摆/伦巴
在香港,不少音译词连内地人也不知到是什么。如下面是石定栩等(2005)提供的研究。
show:内地和台湾音译成”秀冶:时装秀、做秀,但香港音译成“骚冶:举行慈善骚。ball:内地意译为”球冶,但香港音译为“波冶:波经、波鞋。甚至引申出”女性胸部冶:
波霸(乳房特别丰满的女性)、食波饼(身体碰触女性胸部)、送波饼(女性主动将胸部贴到对方身上)。
hose:内地意译为“管子冶,但香港音译为:氧气喉、消防喉、煤气喉、铁喉。fare:本指车票钱,引申为”票冶。香港音译为“飞冶,就有了”扑飞冶、“派飞冶。gay:内地意译为”同性恋冶,香港音译为“基冶:基佬、基民、搞基。
可见问题还不在于哪个音更接近些,而在于汉语是表意文字(ideograph),其本质特征之一是音形义一体,一个音节,一个符号,一个意义,三者在字上统一起来,密不可分。有音必有形,有形必有义,音节是区别意义的单位,只要使用了汉字,就很难避开汉字所代表的意义。为什么”骚冶和“喉冶等难以接受,就是这些音译词有强烈的表意性。把show 音译成”秀冶还是“骚冶,把AIDS 音译成艾滋还是爱滋,把buddha 音译为浮屠、浮图或佛陀,都给读者以不同的联想。而英语则不同,除词根、词缀有意义,音节是没有任何意义的:li鄄ber鄄ty,ma鄄ga鄄zine。
音译的目的是要避开意义,而汉字的本性就是顽强表义性,无论挑选哪个字,字的形符本身都已经具备了其固定的含义。这一对天然矛盾的存在,使得汉语使用音译就非常谨慎。如把Mozambique、English、America 翻译成:莫三鼻给、英吉利和美利坚,这些字要么具有贬义,要么具有褒义,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翻译中出现的”意义增值冶。再如dioxin 是疯牛病的致病元凶,中国人把它翻译成“二恶英冶。但果真是那么“恶冶?为了减少这种意义,现都设法挑中性意义的字:莫桑比克、英国和美国了。再如,par鄄ty-派对,jacket-夹克,shock-休克,dink-丁克,这样音译词虽然弱化了汉字表意功能,但是干扰还是存在,其联想因人而异。如”派对冶是为一对一对情侣或夫妻办的等。正是这种难以摆脱的干扰迫使人们放弃音译,转向意译。这也算是一种文化“排异现象冶吧(王东风,2002)。
而英语作为拼音文字,词的构成单位是字母,是没有意义的纯符号,无论是拼写还是发音都无法产生意义联想。拼写和意义分离就可以做到零干扰。另外,英语单词音节的平均长度超过汉语单词,诸如subconsciousness,urbanization,interdependence 这样多音节的词是常见的。因此英语如从其他语言如汉语中借入”算盘冶、“太极拳冶等多音节词,即使把所有听到可分辨的音节全记录下,音译出来多音节词:suanpan,TaiChi鄄chuan,除了音素组合有点怪,音节长短并没有什么异常,并没有不符合英语的语音构造。反之汉语对待英语的democracy,romanticism 这些有五六个音节的词,音译就有点困难,即使能把所有音节用汉字翻译出来,”德谟克拉西冶、“罗曼蒂克冶,由于违反了汉语大多数词为单音节词和双音节词,因此显得不符合汉语的构词习惯。这也就是为什么不少外来词开始时音译,后来抛弃音译,转而为意译为双音节词”民主冶、“浪漫冶。
周定一(1962)在《音译词和意译词的消长》一文中分析了汉族人吸收外来语时偏重意译的文字心理:
语言文字本身的性质才是根本的、长期起作用的原因。比如说,我们汉语语词的音节简短,不宜于容纳大量的音节过长的音译词。我们的表意文字拿来译音时有时会感到滞重,不能得心应手;有时又会显得随便,难于标准一致。而且我们在表意文字里过惯了日子的民族总爱从文字的表意效果上去费心思,想尽办法叫文字本身能够使人”察而见意冶,文字的语音有时候倒可以“不求甚解冶似的。“手上长了个疙瘩冶、”使绳子打个纥哒冶、“做碗咯哒儿汤冶、”飞起块土圪垯冶……其实都是geda(r)或gade(r),然而要写成各种各样的形体才满足“字必有义,一字一义冶的文字心理。我们吸收外语所以偏重意译,这种文字心理大约也起了相当作用。(即使是音译词,也常常爱附带上一点儿若隐若现或者似通非通的表意色彩,例如”梵啊铃冶、“商籁体冶(sonnet)、”模特儿冶、“盖世太保冶(Cestapo)、”幽默冶等等,有时为了将就字义,宁可在对译的语音上马虎过去。)
9.3.1.2分析性语言和综合性语言
汉语是分析型语言,词语的书写形式具有很强的理据。对于英语中的派生词和复合词,都可以采取分析法,在汉语的词库里找到表示相应意义的语素,用语素加语素的复合词构词法来译出外来词。如:sub +conscious(下+意识),super +market (超+市),commun+ism(共产+主义),micro+scope(显微+镜),hot +line(热+线),soft +ware(软+件)。
即使是单纯词,语素没法分析,也可以在音译的基础上,加上意义贴切的上义语素,用汉语典型的偏正结构进行改造,形成“属冶加”种差冶这样可分析的词:
golf(高尔夫+球)、neon(霓虹+灯)、jeep(吉普+车)、sardine(沙丁+鱼)、beer(啤+酒)、AIDS(艾滋+病)、puff (松+饼)、robot(机器+人)、fax(传真+机)、camera(照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