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改往日看到什么好东西就两眼放光的个人风格,装作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看了看她买过来的那些东西……立刻就不淡定了!
车厘子哎!释迦哎!还有山竹和进口红提哎!
我顿时心花怒放,但这还不算完。再看另一包,我简直要崩溃了!
燕窝就罢了,居然还有人参!人参我也不说什么了,居然还有阿胶!但这还不是最令人崩溃的,最里面那盒是什么啊?苍天啊!我是不是瞎掉了啊……我看到了一盒惊世骇俗的胶原蛋白口服液!
我和简晨烨被震撼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想就算是刚生了孩子的产妇,也没必要吃这么多补品吧。
简晨烨目瞪口呆:“昭觉,你全吃完会不会长出络腮胡子啊?”邵清羽瞪了他一眼,转过来一脸讨好地对我说:“我不太懂养生……”
我立刻纠正她:“是养伤。”她接过话头去:“好,我不懂养伤该吃什么,都是按最好的来。不过你别担心,那支人参不要钱,是从我们家拿的,应该是别人送给我爸的,胶原蛋白也不要钱,我偷的姚姨的……”
……这个白痴,我被她气笑了。
“我一直没机会问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突然去酒店,你怎么知道房间号?”尽管重新提起这件事大家心里都会不舒服,但是我想到自己为此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邵清羽也应该让我搞清楚来龙去脉吧。
她低着头,搓了好久的手,快要搓掉一层皮了才开口:“我出门之前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彩信,是一张照片,拍的是蒋毅钱包里那张我和他的合影,彩信里还有一句话——‘你依然跟我记忆中的你一样丑,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去整整容呢?’——我一下子就气疯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被对方挂掉了。”
虽然我没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但打从心里,我觉得何田田太有种了,真的。
邵清羽一脸便秘的表情接着说:“我从来没那么气过,姚姨都不敢这样说我。然后那个号码又发了条短信过来,把酒店名字和房间号都给我了。”
果然和我所预料的一样,是圈套,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说完这件事,眼睛里泛起了潮湿:“这么多年了,我没想到她还恨着我,我更没想到,蒋毅会这样对我。”
邵清羽临走之前,我叮嘱了她两件事:“一,把人参和胶原蛋白拿回去,我不想坐牢。二,千万不要告诉我妈我受伤的事情。”
第二件事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心领神会的样子:“放心,我又不是笨蛋。”
我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还不死心,企图拉上我跟她一起犯罪:“但是人参和胶原蛋白,真的没关系的。”“别别别,求你别刮自己家的油水补贴外人了。”我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没经过大脑思考,无意之中竟然戳到了她的痛处。她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种让人莫名心疼的微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是个赔钱货。”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我就那么愚蠢地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邵清羽,好像能把自己说出口的话给吸回来似的。她笑了笑,拍拍我的手:“没事,昭觉,真没事。”
她走了之后我后悔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我怎么就那么口无遮拦呢,明知道她现在正处于人生中最低谷的时期,我怎么能拿着刀往她心窝上捅呢。
尤其是当简晨烨把洗干净了的车厘子送到我面前时,这种悔意和歉疚更是折磨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能收回我那句话,哪怕让我的小腿再骨裂一次,我也认了。
怀着愧疚的心情睡了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我觉得这充分说明了我的确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姑娘。
第二天上午我醒来的时候简晨烨还在睡,真令人气愤,他真的是猪变的吗?
我毫不客气地推了推他:“喂,起来了!”他翻了个身,滚到了我的手碰不到的地方,迷迷糊糊地问我:“你饿了?”
“不是。”“那……你想……干什么?”
“我的头痒得要爆炸了,你打点水来帮我洗洗头吧。”
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洗得最艰难、最坎坷、最悲壮的一次头,我整个人是仰着的,头悬在空中,任由简晨烨拿着我那把枯草一般的头发乱抓。
一开始我还想指导他一下:“力度可以再重一点……洗发水少挤一点好吗,不要钱买的啊。你个败家子!耳朵!注意耳朵不要进水,会发炎的啊……”
在我喋喋不休地指导了五分钟后,简晨烨发飙了:“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啊,你牛气你自己洗啊!”
然后我就不敢说话了。然后我就默默地忍受了他对我的肆意摧残。然后我就假装很感激的样子,其实在心里把他凌迟了无数遍。
因为嫌麻烦,连护发素都没给我用的简晨烨同学草草结束了这次充满纪念意义的洗头活动,他很满意地用浴巾把我整个头都给包了起来,问我:“我是不是很专业?”
我觉得我快不能呼吸了:“快帮我把电吹风拿来,我自己吹!”是的,我是在简晨烨把那个高端电吹风交到我手里的那一刻,才想起来这件事的——乔楚大美女,我对不起你!
2
在我再三恳求之下,简晨烨才勉强同意帮我把电吹风送去对面还给乔楚。
临别之际,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吗,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以后我的人生中不会再有如此美好的邂逅了……”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两千多块钱的电吹风,它是这么可爱,这么珍贵,可残酷的是,它是乔楚的电吹风啊……简晨烨冷冷地看着我,说:“你再不松手就自己去还吧。”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简晨烨对乔楚会有那么大的敌意,事实证明她是被人冤枉成小三的啊。莫非……我侦探般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莫非你是看上人家了,才故意装作很厌恶她的样子?”
简晨烨冷笑了两声:“呵呵,我不喜欢美女。”直到他走了一分多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简晨烨你个畜生!
几分钟之后,大美女跟着简晨烨一起过来了,明眸皓齿,光鲜照人,往床边一坐,简直是皇后娘娘探望宫女的架势。
她笑着说:“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你,不碍事吧。”
我很惭愧:“不好意思,一直没去还东西给你。”她又笑了笑:“不足挂齿的小事情……对了,我把吹风又给你拿过来了,想着你这段时间不好下床走动,你男朋友估计也不会买这种东西,你先拿这个用,我还有一个,你康复了再还我好了。”
我知道此刻用失而复得这个词语不够恰当,但是我还是必须要说,看到失而复得的电吹风,我百感交集——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我由衷地觉得,乔楚她人真好,我快要爱上她了。而简晨烨明显不太喜欢这种场面,他用微波炉热了个昨天买的面包,站在卧室门口一边啃一边对我说:“那你跟美女玩,我去工作室了,想吃什么打电话告诉我,晚上我给你带。”
他走了之后只剩下我和乔楚两个人,但有点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尴尬。
过去在生活中大多数时候,我不是一个善言健谈的人,也许是因为阅历并不丰富,也许是因为没见过多少世面,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或许说直接点就是不够自信吧,面对陌生人时,我总像一根绷得很紧的琴弦,如非必要,我尽量不开口说话。
我知道自己不算太聪明,但我希望别人晚一点才发现这件事。
但对着这个仅仅见过两三次面的乔楚,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非常放松,她就像是一个暌违多年的老朋友,在这个阳光和煦的下午,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时间就伴随着这些废话,宁静而缓慢地流淌过去。
“我刚听你男朋友说去工作室,他是做什么的?”成年人之间总是从这样的话题开始慢慢熟悉,你是做什么的,大学读的什么专业,满意现在的工作吗,月薪多少……我和乔楚也没能免俗,我说:“他啊,他是画画的,工作室离这里步行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吧。”
“噢——搞艺术的——”乔楚点了点头,“那你也是?”我?我可不是什么艺术家,我对艺术一窍不通,我在这方面最高的造诣就是知道一点关于凡?高的耳朵的八卦。我老老实实地说:“我是个普通的打工妹,在一家汽车用品公司做客服,没受伤之前,两天上一次夜班,现在受伤了,就只能在床上当废人喽。”
乔楚终于克制不住好奇,问我:“你的腿是交通事故造成的吗?”是,是交通事故,这没错,但是是原本完全不必要发生的交通事故。我想起当时的场面内心就有一种深深的悲伤。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我既不是负心汉,也不是小三,我只是一个热心的好人罢了,谁知道好人却没好报。
于是我悲愤交加地把当天事情的经过全部复述了一遍,乔楚一边听一边很不厚道地配合着哈哈大笑。太没有同情心了,尤其是听到在医院时,简晨烨那个白痴戳穿我不是芭蕾舞演员的那一段,她简直笑疯了。“对啊,就是因为他笑得太直白太夸张了,那个摩托车车主一下就识破了我的计谋,后来就只按照这座城市的月平均收入赔偿我。”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我还觉得很生气,我发誓,将来如果我还会再在这座城市碰到汪舸,如果他还骑着那辆撞断我的腿的摩托车,我一定要扎爆它的轮胎!
乔楚笑完了之后,有点遗憾地说:“哎,可惜当时我不在,不然我一定帮你多弄点钱,你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赚昧心钱。”
“怎么,你是学法律的?是律师?”“哎,叶昭觉你的价值观有问题啊,为什么律师赚的就是昧心钱啊?”
我不好意思地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她纠正了我的想法:“不,我是学语言的,不过也没能学以致用,我生活中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在玩乐。”
一阵风吹过来,她身上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我在第一时间就准确地判断出了这香味出自Chanel的COCO小姐,这个牌子的香水总是那么招摇,带着强烈的辨识度,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嗅觉。
她的眼神很飘忽,像是陷入了某种我所无法理解的情景,而且,她的话也或多或少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只是不方便追问下去。
眼前的这个女生,美貌、富足,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没有固定的工作,用的东西却都不便宜,由上次那件事,加上最初时从我的房东那里听来的几句闲言碎语,基本上可以断定,她在外面一定很受异性的欢迎和追捧。
但是——容许我矫情一点,文艺腔一次——我觉得,她并不快乐。那天直到傍晚,简晨烨回来的时候,乔楚才起身离开。关上门之后简晨烨很意外地问我:“她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你们聊些什么啊?”
怎么说呢,我们聊了很多话题,从美容护肤到民生八卦,好像什么都聊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聊。这种感觉很奇妙,完全不同于我和邵清羽之间的那种友谊。
我和邵清羽之间有太多共同的记忆,从高中同学的八卦是非说起能说上一天一夜,但我和乔楚,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在那么戏剧化的场景下第一次见到对方,后来维系着我们往来的工具不过是一个电吹风。然而我们之间却没有一丁点儿生分和疏离,我很喜欢她,自恋一点儿说,从她的眼神中我能看得出她也挺喜欢我。
如果说我的人生是一本早已经写好了的书,那么现在不过是刚好翻到了乔楚这一页而已。
我挑了挑眉头对简晨烨说:“我们蛮投缘的,你以后也别总板着脸对她啦。”
简晨烨打开外卖的盒盖,鸡腿饭的香味顿时飘溢出来,掩盖住了乔楚留下的香水味。
顿了下,他才说:“昭觉,我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但是……可能你不会同意我的看法,我只是觉得,这个乔楚,不简单。”
当时我只顾着啃鸡腿,虽然听清楚了他的话,心里却仍然不以为然,再说了,连邵清羽那么麻烦的人我都容忍了这么多年,乔楚可比邵清羽要知书达理得多了。
时间会证明,在看人这方面,简晨烨的眼光要比我准多了。
用尽我所有的智慧都没法形容出下床前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有多无聊,从前加班加点的时候我就盼着放假,哪怕能休息一天对我来说也是上天的馈赠。
在放假之前我也会装模作样做很多规划,比如要去看一场电影,要去吃一顿好吃的,要去逛遍商场里我喜欢的牌子的专柜,要约上邵清羽他们晚上去喝一杯。
当然,大多数的计划我都没有实施过——当一个人前一天才累得跟狗一样的回到家,倒在床上死也不肯起来的时候,他只求能睡一个懒觉就心满意足了,根本不会舍得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再挤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去。
现在,我腿断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二十四小时,甚至四十八小时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可是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地着急和焦虑。
我想快点好起来,我想赶快回到祖国需要我的岗位上去,做一个勤劳的螺丝钉!
对不起,这么说有点太虚假了,其实我是想赶快去工作,去赚钱。“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狄更斯在《双城记》中借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状况隐喻当时英国国内的情形。经典就是经典,这段话放在现在也一样恰如其分。但我有更简洁直白的版本——这是一个穷人没资格休息的时代。
在美剧,TVB剧,在各种宫斗剧的伴随中,在邵清羽和乔楚时不时地造访中,在简晨烨虽然谈不上无微不至却也仁至义尽地悉心照顾中,我终于慢慢地康复了,可以拄拐下床走动了。
苍天为证,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是直立行走的动物而如此激动和自豪过。
感谢进化论,感谢达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