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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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痛哭

我很久没有写小说了,没想到迷城酒城那个正在学习调酒的女孩告诉我的她寻找妹妹的故事写得这么顺利,我只用了两个下午就完成了。一万二千字,一个精致的短篇小说。我把小说打印出来后,看着一个个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五号方块字,有些感慨,是的,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本来,我想用第一人称来写的,但写了二千字后我发觉,我根本无法以一个女性的感觉去思考问题。于是我重新开头再写,这一次用的是第三人称来写。还是用第三人称舒服一些,因为我无所不知,因为我就是他妈的上帝。我挺佩服那些能反串性别角色的写作者的,我做不到,我试过几次但都只是开了个头就赶紧停了,那种感觉真古怪,同时也觉得自己太古怪了。有一个网名叫鸟人的男性写作者曾用第一人称写了一个小说,我几乎用尽了我跟他所有的友谊才算是看完了那个只有八千字的短篇。那几天里一想起他小说中“我的手抚摸我的胸部,我的手抚摸我的私处”这样的话后我就不寒而栗。

我新写的小说叫做《姐姐找妹上酒吧》,有些古怪的题目。不过,我没有把这个小说寄出去。我不把小说寄出去并不是因为我懒,是因为有个网名叫木知力的朋友教我的,他说零零碎碎地发表无法造成影响,也没啥意思,要集中很多个小说一起寄出去,分布在全国各个地区的杂志上,这样才能让人误以为你很红,而人红了后写出来的东西无论多么垃圾都会有人要。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准备这样做。归根结底,我心里还是有强烈的出名的欲望的,这个世界上,卡夫卡只有一个。

自从写小说后,我就没有写过自己的故事,那么这一次,就写一个自传吧,把我和欧阳雪的爱情故事写出来。呵呵,我准备出卖私隐了。

强迫自己把所的一切都忘记,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健康了,除了每天早上的晨运,我足不出户。我一气在家里呆了三个星期,写了四万字,终于写完了我自写作以来最长的作品。

写到结尾的时候,阳光从从西边的窗口直射进来,陶瓷地砖反射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热泪长流,内心所有的痛和累在一刹那间全部翻涌而出,所有的孤独和寂寞也一起到来,我有好多天没有说过话了。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这段时间,我多么的希望电话响起来呀,可是一连十几天,电话像坏了一样居然没有响起过。万纤不找我是在意料之中的,但连江维、马达、小朵也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我就有点不正常了。

江维是否已经从万纤那里知道了我跟她之间所发生的所有的一切了呢?马达的性能力是否已经恢复了呢?如果马达的像上次我见到他那样不举,小朵是不可能不给打电话的,哪怕她并不想跟我继续发展奸性,但起码也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说说心底下的苦闷的……甚至连欧阳雪也把我忘记了,我既接不到她的电话,也收不到她的信……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的弟弟,我的父母,在这一段长长的时间里也没有打过电话给我……我的电话是不是坏了?我的手机是否一直都关机?我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流泪,我不想哭的,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我一气哭了一个多小时,在这一个多小时里,我的朋友交替出现在的我的脑海里,江维、马达、万纤、小林、小依,甚至连小朵和杨力也出现了。事后,我平静下来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一下子想起了这么多朋友,而我的家人,我的父母,我的弟弟,却没有被我想起呢?或者我从来就没有想起过他们吧,我是一个从一个月大就被寄养的孩子,也就是说我是一个跟天生没有亲情感的人只差一步之遥。上次回家,跟父母相处得好好的,但到了自己最苦闷的时候我还是没有把他们想起来,他们就像我在酒吧里认识的人一样,在酒吧那种特殊的环境里聊得很好,甚至还收到他们的名片,但离开酒吧回复到正常的生活中来后,就把酒吧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彻底忘记,甚至在街头遇见也当成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一样,擦身而过。

哭得眼睛都肿了后,我打电话给给江维。我说,江维你来看看我吧,我都哭了两个小时了。我真不知道找谁才好,虽然我已经不再喜欢江维这个人,虽然我已经开始藐视江维这个人,但我这是第一个想起来找江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这几年来,有什么想通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要找江维。江维大笑。江维的笑声很爽朗,像我跟万纤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任何纠纷一样爽朗。他说,真的吗?你干嘛要哭?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因为想哭所以就哭了,哭得像一他妈的一条死狗。江维说,好吧,我去看看你,你要什么我带过去给你。我想也没有想就说,我要一瓶马奶酒,一瓶999牌冰红,一个水果蓝,一个美女……

江维很快就到了,他见到我后做出了一个吓了一大跳的表情。他说你怎么像个野人一样?我看着他笑,我说我喜欢这样,反正不用到外面去。江维说可是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哪,这胡子弄得你像个鬼一样。我说,我他妈的就是要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半夜里起来到镜子前吓唬吓唬自己也是好的,起码可以令自己不是那么孤独,还有个像鬼一样的人陪着自己。

江维看着我笑,他说我都快变成疯子了。

我说,如果能变成疯子倒是省事,一了百了,要命的是我的神经像钢筋一样坚强呢。

江维还真带了个水果和酒,还有一些菜。他说他要亲自下厨,炒两个菜,哥两个喝几口。

我说干嘛不出去喝酒呀,在家里喝这么麻烦。

江维说你不知道吗,现在新闻里天天都是关于SARS的新闻,还是在家里吃饭安全些。

我说,没有这么严重吧。我在网上老是看到这些,但总是觉得离我们很遥远,没什么好怕的。

江维说,你呀,都快变成原始人了。

我说,原始人会上网吗?

拥有江维这样的朋友真好。虽然他永远也不会对我敞开心扉,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生死交,但他永远像我的守护天使一样可以随时出现在我的身边,用一些生活上的细节把我感动。或者,我对他的要求太高了。又或者,马达对他的怀疑是错的。

这天,我们谈了很多,文学、艺术、生活,以及我们的朋友。万纤和马达也让我们谈到了。

我早已经知道了江维跟万纤的关系,但我还是假装不知道,我说我恨万纤,有时候我真希望钱金给她的伤害能更深些,那样的话她就可能不会来伤害她最好的朋友们了。我对江维说,我知道我这样想太不应该,我承认我的心理阴暗,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我必须这样去想才能压抑我对她的恨意,我知道我这样有点阿Q。

江维看着笑。我无法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任何意义。江维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都令人不知深浅,哪怕已经醉得快到死了仍然能做出那种莫测高深的样子。所以我经常想,以江维这样的人才,不从政真是天大的浪费。

谈到马达的时候,江维打了个电话给小朵。江维用的是免提,所以我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小朵说马达应该没有事的的。她没有告诉江维马达其实已经回到家中,看来马达对江维的敌意还是很深的。可是,江维的妹夫既然是公安干线上的人,他怎么能不知道马达已经回到家里呢?我摇了摇头,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妈的,越想越糊涂。小朵接着说,不过,听说广州前些年有个写诗的人跟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发生了关系被判了6年……

当小朵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跟江维对视了一眼,小朵的话真是让我们意外,广州那个鸟诗人的事只是圈子里的人知道,而且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的。我想到了杨力,应该是杨力告诉她的。江维一定也想到了。我们看着对方,苦笑了一下。江维说,现在这个杨力,倒成了小朵最强有力的精神支柱了。还好杨力已经结婚,要不然,还不知道马达和小朵最后的结局如何。

小朵原本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现在都快变成祥林嫂了。她说茶庄的生意这段时间差得要命,还没有以前一半的生意额,这该死的非典!连快餐生意都是越来越难做,办公楼里上班的白领,差不多有一半的人开始自带饭盒而不再叫外卖……

我们的脸很红,已经喝了两瓶红酒了。我们看着对方笑,是一种心领神会式的满足于现状的微笑。感觉很好。

而江维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时刻。电话是万纤打来的,她跟江维说很久没见我们了,让江维约上我和小林他们,聚一聚。江维说,我现在就在四方家里喝酒。万纤一听就说也要来。江维跟我说万纤也说要过来。我伸手拿过江维手上的电话说,万纤你别过来了,我们都已经喝醉了。万纤说你们喝酒也不叫上我真不够意思。我说,不好意思,一时没想起你来,你还有别的事吗?万纤说四方你怎么这么冷淡——对了我正想找你呢,你的专栏快没稿子了,你赶紧写几篇过来。我说,是吗,我不再写了你把专栏停了吧。万纤说,你怎么啦?我说,也没什么事,我只是不想再给你写稿,而且也不会再把自己的小说给你看,你好自为之吧。万纤在电话里沉默着。我也沉默。

我没有必要把丑话都说出来的,我没有必要把一切都分出个是非黑白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有点受不了万纤在电话里那种虚假的腔调。或者江维说得对,抄小说这样的事情只是小菜一碟,没必要认真。但我已经认真地对待了。去他娘的脚后跟,他江维跟万纤你来我往了这么多年,万纤就算抄他十个小说他也是狗都不敢放一个,但是我呢,我他妈的只是跟她稀里糊涂地搂搂抱抱了若干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发生,我他妈的跟万纤算个球!

在我说话的时候,江维一再用眼睛瞪我,我理都没有理他,你江维要怜香惜玉是你江维的事,跟我鸟关系都没有。我把电话挂了。

江维看着我苦笑着说四方你不能大度一点吗?你就算是同情万纤也好的,你想想看,她一个女人,让钱金那样的王八蛋搞成那样你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我有些醉意了,但还是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我说,江维,这是你的做人原则,不是我的,你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她做了这样的事,你或者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可能还可以跟她继续做朋友,我不行,我眼里揉不进沙子,现在,别说她被钱金搞了,现在就算被被人强奸了我也不会再同情她了。

江维说,算了,不跟你争这个,你呀,还是在边缘生活得太久了,什么事情在你的眼里都一样,非黑即白。

我承认江维的话是对的,但我能说什么呢?并不是我想要这样,是狗日的生活把我逼成这样的,除了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我根本就找不到办法跟这一切来对抗。其实我也不想老是停留在这种边缘状态的,这并不是一种好的状态,因为处在这种状态下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痛苦,而快乐似乎遥遥无期。可是我没有办法不让自己这样,我是个软弱的人,我更喜欢的是维持原状而不是主动去争取什么。

江维看着我,沉吟半天才说,我给你一个建议吧,你可以主动一点的,多看看电视,你或者能感受到些什么。电视虽然大都是垃圾,但它毕竟代表了一种文化,一种没有思想的文化。电视这个东西不能多看但也不能不看,像你这样连新闻也不看的人真是少见。你别摇头,的确是这样的,你了解现在外面是什么样一种形势吗?你知道美国的军队去到伊拉克哪里了吗?都不知道吧。你知道现感染了SARS的有多少人吗?

我说,可是,我并不关心这些,我上网的时候,甚至连新闻的标题也懒得看。每天我都看到无数条非典的新闻的标题,但我似乎从来就没有看过哪怕一则的内容,我拒绝知道这方面的消息。

江维说,你说什么样的新闻你才不拒绝知道呢?

我想了想,笑着说,没有,好像没有。

江维说,我还是坚持你看一看新闻,这对你有好处,起码你不能太过于与这个社会脱节。知道多一些又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你又何必这么拒绝呢。

江维又说,最近有没有跟欧阳雪联系?

我说,没呢,我都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江维说,她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说,我也不知道,最起码非典过去了,等天下太平了以后吧。

天下太平。我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