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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她与他们·锋芒 (2)

买车、买房子,少说也要四十万吧?小林说,难道万纤老师您在报社里腐败了?

没这么多,买车用了十万,房子只是交了个首期,不过我交得比较多,是十万,还要供十年,每个月一千多。

江维说,还有装修费呢?

五六万就差不多了吧——这个钱我准备敲我老爹。

我说,怪不得每次见到你你都在改变形象,原来你真的是发财了吖。

万纤说,发个鬼呀。好吧,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们吧,我只是把别人欠我的钱全部追回来了,三十万,三七开,追债的人得了三成,我要回来七成。我原本有三十万的,现在这样一转身,其中九万已经是别人的了……

帮万纤联系追债人的人是马达。马达的收入有一半来源于那个生意现在正在逐渐好转的茶庄,一半来源于这些旁门左道的介绍费,比如香港六合彩外围码的投注的中介费,又比如世界杯期间赌球的中介费等等。

江维说,马达赚了你多少介绍费?

万纤说,我没给他,按规矩,是去追债的人给他介绍费的,我不用给,他在他们那里抽佣多少我不大清楚,据说挺高的。

万纤原来的男朋友钱金是个小白脸,长相英俊,还会写几首类似于早些年迷倒一代女中学生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年轻诗人某某某一样的诗,被无知的佛山诗人们封为佛山某某某。

那个时候,万纤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骗她,把钱都交到他的手上后没多问,因为对方说这钱是买房子的,房子装修好后就结婚。你说,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听到这样的话能不动心吗?而且那房子也是两人一起去挑选的。偏偏那段时间是陶瓷博览会,万纤忙得前脚赶不上后脚。钱金买房子时只写了自己的名字。有一天,万纤采访回来,顺路经过那个小区时,心血来潮,想去感受一下未来的新家,未来的幸福。哪里知道,她居然看到钱金正与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在进行两性间的活动。可怜那个新房子还没有开始装修,地上积满了陈年灰尘,钱金把一扇房门拆下来做床。

万纤是个烈性子的人,一看就知道自己与这个相恋了近十年的男人完了。她问他要钱,他说没有,要命有一条。

江维说,他也算是有钱人了,买了房子居然还能拿出三十万来还给你。

小林说,既然他已经这么有钱了,怎么还会骗你的钱呢?

万纤说,他哪里有什么钱,他的钱都骗来的。直到出了这样的事后,我的朋友才告诉我一些我早应该知道的真相,他这个人一向都是这样的,以爱情为诱饵,到处欺骗像我这种无知的女人。我能把钱追回来算是幸运的了,不过,大多数人不像我这样放得下这个面子,也有人是真心爱他的,明明知道他骗了自己也只是把苦水咽回肚子里不去跟他计较。我请的人够狠,把他逼得没办法了,只好把我的钱全部还给了我。听说他那段时间正在算计一个更有钱的富婆,也怕他眼看就要得手的另一次欺骗被破坏,所以想办法拿得出几十万来还给了我。

江维说,上次听人说你只要回了一半的钱。

万纤说,钱的确是分两次要回来的,第一次要回十二万,对剩下的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他还真是个王八蛋,他说既然我这样不念旧情,他就把我跟他的事到处宣扬,说我的生活作风有问题,跟谁谁谁怎么样怎么样,他的目的是把我搞臭,让我再也没有立足之地,可是他这样一来把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拖了下水。现在整个佛山文化圈的人都以为我是个放荡的女人,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一个无赖骗财骗色,连我父母都知道了这件事,天天在家里要跟我过不去,说我丢尽了他们的老脸——要不然我也不需要买个房子自己住了——我觉得呀,子女到了一定的年纪,不管结婚还是没结婚,都不应该再跟父母住在一起,住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反目成仇的。我告诉钱金这个王八蛋,他要是再不把钱还给我,我就用他还给我的这十几万买杀手来杀他,也不要他的命,只要他的一条腿一只手。

万纤的语气相当平静,像在说昨天夜里她打毛衣,把毛衣打成了一条裤衩一样平静。我们却听得有点不知所措,插话也不是,不说点啥也不是。我伸手搭在万纤的手上,轻轻的抚摸。万纤的手背像冰一样。

万纤手腕上的疤,是她自杀未遂的证据。

江维说,我还是觉得事情显得太容易了,按说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他居然肯全部还给你,这中间是不是另有隐情?

万纤说,管他隐情不隐情呢,钱要回来,我心安理得,我才不去想这么多呢。为了他,为了这笔钱,我脸上都增加了四条皱纹啦。

我说,万纤,这事是有点古怪,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好,毕竟你明他在暗。

万纤说,不怕,有你们这些朋友在,我什么都不怕。

小林说,那些收债的人是怎么收钱的?

嗨,这还不容易?万纤说,香港电影里这种讨债的事情多了去了,每一部电影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在他家门口涂像血一样红的油漆,半夜三更打电话给他,在他家门外挂几件纸西装,告诉他父母有多少人准备出多少钱买他的狗命之类。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江维说,万纤你真是巾国不让须眉呀,够狠的,我好害怕哦。万纤说,害怕也没有用啦,治完了那个不长眼的王八蛋下一个就轮到你江维,以后你出入得小心点,多带几个保镖才行。

万纤这话说得有点古怪,江维似乎也受用。他说,嘿嘿,你舍得么?

万纤说,舍得,太舍得了,你是人家的男人,又不是我的男人!

小林说,江维老师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万纤老师的事你怕什么呢。我说,你怎么知道他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呢?小林说,说的也是,尼采有句名言是“他人即是地狱”,呵呵,看来我的江湖经验还是少了点儿,以后得多向各位老师多学习。

万纤说,这还不算,那个王八蛋把钱都还给我后,可能觉得气不过,打电话给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以为我得了钱也像其他人一样见好就收,不会再跟他过不去,没想到我也是个破罐子破摔的人。那天他把我气得不行,我跟他说让他别太过分,我说我的气还未消,我迟早会让人打断他的腿。

小林说,哈哈你们真有意思,到底……

万纤说,小林你就别问得太仔细了,我不讲了,反正我讲了这么多也没讲什么细节,细节你们自己想去吧。

万纤的前男友钱金,的确是个长相不坏的男性公民,谈吐也还算可以,经历相当复杂,北方人,早些年南漂到珠江三角洲,做过诗人、编辑、记者、广告,等等,现在,据说自己经营了一个文化公司,同时还给电视台拍摄一些外来工在珠江三角洲创业的专辑。

万纤手腕上的疤痕,有些触目惊心。

我说,万纤你别难过,下次我跟你一起去自杀,气死那些不长进的人。

万纤说,好,一言为定。

我说,万纤,我们得先写好遗书,说明了一定要火葬,我们的尸体不能被解剖,也不能土葬。

万纤说,不让解剖我同意,不让土葬是什么意思?

我说,土葬最不好了,你想想看,万一未死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埋在土里,黑古隆咚的,出又出不来,你说多憋气呀。

我说这话,声音比较大,连旁边那桌的人也听见了,都笑了起来。有人起来,端着杯子过来敬酒。我解释说酒精过敏不能喝,让小林替了。这些不是经营广东菜的小餐馆,光顾的大多是外省人,他们把一些外省的习惯带到广东来了,像刚才他们向陌生的我们敬酒这样的举动,广东人,甚至是在广东呆久了的北方人是做不来的。

我让过来敬酒的人坐下来吃点菜,他摇头拒绝了,说了一句很绝的话:不了,不吃了,免得把非典传染给你们。

小林说,看你们说的,越说越离谱。

江维说,就是,四方你们以后不要老是开这样的玩笑,我每次听你们像开玩笑一样说这些的时候,心里老是觉得很不舒服,有时候一个人没事呆着的时候会在脑子里出现一些可怕的画面,我老是看见你们两个血淋淋的站在我面前说相同的一句话:好痛,江维我真的是好痛呀。

万纤说,你放心吧江维,我是不会再做那样的傻事了,你看我都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中产阶级了,你说,一个中产阶级舍得去自杀吗?

我说,可是万纤,现在雨季马上就要来了呀,你还装修?

万纤说,这个你放心,不碍事,我问过气象台的朋友了,今年还是跟去年一样是旱春,春季基本上无雨。

万纤这话说完后,小林看着她坏坏地笑。他说,万纤老师你的社会关系很广嘛。

我说,小林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很像个领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