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2)
头部面目全非,就好像被砸得黏在了地上,小狐狸的后腿却还无端地抽搐着。
沉蛟像抛玩具一样丢了手中的石凳。他的戕杀利落彻底,殷红的血花和淡黄的脑浆丝毫没有沾染在手上。
沉蛟看着刘翠翠的精神存在,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五指如钩,径直探向半空。刘翠翠身躯已毁,沉蛟仍不放过残识,手中穿过虚无,直接扯住了无形的精神魂魄,把它毁得更碎。
刘翠翠的自我认知正在慢慢稀薄,她控制不了回归万物的消弭……
沉蛟笃定她的灭亡,不再隐藏实力,那凡人身躯上的力量熟悉到惊人。
原来,青龙魏拾已叛出广域……
原来,沉蛟早比她先找到了魏拾……
一切,不过是一个局。
意识尚能聚集的最后一瞬间,她忽然记起当初给始神,也就是给自己的誓言:若不嫁给王爷,便死无葬处。
原来,我果真的,真的好傻……苏风。
什么都不剩了。
她被化为虚无,送入终结。
“希望你没骗我。”沉蛟淡淡道。他站在园中,望着刘翠翠神识消湮的位置,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骗你。”慕陌慈低声说。
“花言巧语。我要这张狐狸皮。”沉蛟拎起小狐狸的尸体,血与浆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尸体尤有余温,耷拉着砸成肉饼的脑袋,随他的动作轻晃。
“是。”慕陌慈从王爷手里接过脏污的尸体,一划一撕便剥掉了整张皮,又把无皮的肉团丢在地上。
——她若是给你力量,你便拿着;如果不给你,还有一个办法。
——只要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
——她不是你唯一的王妃么。
——收起你无用的嫉妒。我做帝王,要的是皇后,要王妃有何用。
——是,属下遵命。
……
之前的对话,还言犹在耳。
前一阵还情意款款,如今弃如敝履。
不是不留恋……因为对方容姿上佳,又有几分媚气,竟然还真有些上心了?沉蛟自嘲。思及此处,青年嫌恶地皱眉,用脚尖把肉块踢出去,无数细沙砾黏在带着黏膜的肌肉层上,根本辨识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别,还有用处。”慕陌慈示意属下把那团东西拿走处理,嘴角却不由自主扬起来了。
属下早已得令,把剥了皮的狐狸割了舌头,拽掉挤出颅骨的眼球,泡在盐缸里密封起来,用麻绳捆了,重新托给慕容轩辕沉蛟和慕陌慈看。
“魏拾,”沉蛟托起晶彩璀璨的蛋,吩咐一声:“召集万妖。”
蛋壳发出高热片片碎裂,一条青龙破壳而出,每一片生鳞的位置都是一只黑白颠倒的眼。
诡谲的青龙摇头摆尾,扶摇直上,盘绕王府一周,天空变成一片浓黑。
“谢吞噬者大人再造重生之恩。”青龙鳞上的眼时闭时睁,声音轰隆如滚雷。
在伏屏山谷内,七万七千妖很快集结,因为沉蛟得到了镇压驱策的效力,一个个头伏在地面上,大气也不敢出。
沉蛟当着众妖的面,执起一杆绘着王徽的大旗,插挑起装着小狐狸尸身的罐子。
广域的魔噩们已经显露原型,却仍惧伏在地,显然是对力量本身极为尊重。
沉蛟所为荒谬残暴,它们恍若无睹。
沉蛟自己也清楚,不仅是因为自己得到了力量,也因为背后的那个男人。他邪肆一笑,偏头问慕陌慈,淘气地眨眨眼睛:“慕大哥,我们从此处一路血洗到皇城如何?”
慕陌慈宠溺地与其对视,“何须事事躬亲,且派先锋为大军清路。”
青龙魏拾仰天长啸,几乎撕裂苍穹,万妖有感,齐齐抬首嘶鸣。七万七千的灾厄虎兕,早已在剥夺者的驾驭下习惯了无邪与无欲,如今却重新出柙。
沉蛟一挥王旗——“出兵!”
碾压一般的屠杀之下,情意与爱念都显得单薄。
曾经黑暗中交衔的气息,缓缓落下的亲吻,彼此贴近的睫,依稀还在那谐律的心跳声中缓缓延续——而他不知她已死,她不知他已死。
连声音也没有,连绝望也来不及,连追忆也无法凭吊,都葬在这一片倾圮之中。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血与火之中,万物皆杀。
方舟变为疆场,红尘沦作魔土。
夜幕吞噬了皇城外最后的关隘,妖魔与叛军所及之处一片火海。得不到喘息的战场就像血肉堆垒的荒夷丘陵,散发着烧死人肉的腥臭味道。浓烟与邪秽的气息在哭泣的月色下滚腾,鲜血中的骨髓与脑髓泛着微微的浅色,如哀鸣的星光一般慢慢流淌。
焚烧尸体的黑烟之中,还有那尚未散尽的炊烟。
黑暗中,是否只剩下夜与死?
“战吧。”鹤宁易站在关隘处,披风随炽烈的风火翻卷。
他看着一日千里推进的广域妖魔踏出一片荒墟,冷然抽出手中长剑。锋似青雪,身后的反抗军齐齐亮出兵刃。
一时寒光一片,仿若在进犯的浓夜中撕开一道光芒!!
没有人退却,没有人变色,在这支自发组成的军队里,有广域存在,也有普通的武林人士,甚至有很多连武功也不会的普通人。相同的是,他们都不惜死在此处!!
“战吧!!!”鹤宁易长啸一声,心中的畏惧一扫而光,只剩下酣畅的煞气冲出百骸:“众勇士随我而战!!我乃天下武道之极,不予者——溃!!兵!!之!!刃!!!!”他未灌注真气,完全是以血肉喉咙发声,到最后几字时嗓音已经喊破,嘶哑的喑声却难掩其中的怒火战意。
若嫌兵刃迟钝,则以性命屠戮!!!
身后士气激越,一片振奋勇猛,鹤宁易举剑一挑丝缰,催动胯_下万兵熔铸的战兽跳下高崖,身先士卒奔跃下去——顿时一片杀喊之声如潮,像惊涛骇浪一样拍向残暴的敌军!
有那么一瞬间,叛军愣住了,似乎被震呆在从天而降的巨兽与兵马面前,两侧山崖上突然竖起灵霄楼的旗帜,原本玩弄食物般懒散戾气的气氛被这场突袭惊醒,猝不及防!
“杀。”形貌只可能在噩梦里出现的先头领军双目炽红,低沉吩咐左右,两军正式相接。
这一股兵力大约是沉蛟十分之一的先头部队,就像数千只凶狼,一路已屠空了几个城,但那毕竟是普通百姓。
如今叛军与鹤宁易所带的队伍狭路相逢,两边皆有大量的广域存在冲在阵前,各种力量交织拼杀,幻化出原型撕咬扑剪,愈斗愈狠却始终势均力敌!
“即便杀不死,能阻一时是一时!!”鹤宁易再次振臂呼号,一剑扫开十几个近身之敌,坐骑化为滚烫铁浆,重铸成各种战争机械,顿时让周围同盟的压力减轻不少。
这一短兵相接,就是三天三夜。
又有大约七千名妖魔军后继而来,义军中的人类都已死亡。
所有能战斗的力量,仅剩参赛的广域存在。可叹的是,其中有很多存在,扔把这当做赛事的一部分,动情演绎,粉墨登场。
皇陵中,万年寒冰寸寸消融。
一道身影缓缓坐起,黑发铺如丝缎,腰身曼妙,暖玉生香。
倾国倾城的脸,仍然隐藏在陵寝幕帘的阴影下,更映衬那一身羊脂一样的肤,无论怎样摆都是万众风情。
一道玉铃挂在腕间,随皓腕一抖——
三道清脆铃响。
鹤宁易带领反抗军顽强拼杀,正与一股残厉叛军胶着战斗,身上已经挂了数处伤,伤口都无法愈合。
他且战且顾,一方面担心敌方再追加后继部队,一方面焦急地等着凉伊妲绅等人的消息,只盼他们能尽快赶来,也算多份助力。
他正战得焦头烂额,忽见敌人阵末一阵骚动。
是错觉吗?鹤宁易不解,可骚乱越来越大,很多攻击他的敌人都掉头向后了。他驱使坐骑跃上空中观瞧,发现先前死去的正规军士和城中百姓竟纷纷站起,与他们前后夹击呼应。
那些尸骸并非像普通的僵尸那么不堪一击,倒像太古时的大巫兵士!!
“……难道是他?!”鹤宁易联想到一个人——!
一道低沉轻柔的声音从所有尸骸口中齐齐吐出,叠合在一起就是无尽的冷厉悍然。
区区蝼蚁听清,吾乃兰陵王高孝瓘。
吾虽为兰陵王,却非是听候于人王地主,非是天子朝臣。
吾自成六军,所站之处便是吾之疆土。
吾为丑门海亲封,广域第十冕——无冕之凶王!
“果然是他!他醒了!!”鹤宁易又惊又喜,把斗志提到全盛,无尽的兵刃组成一双巨翼,横扫疆场:“杀啊————!!!!”
一时间广域义军所向披靡,把敌人逼得节节败退!
“能杀死了!!能杀死敌人了!!!!!!!!!!”义军们欢呼!!!
已经顾不得许多,不管要捍卫什么,守护什么,他们要战!!!!
万里之外,先前震铃那人斜坐在冰棺之上,玉足懒懒伸出,踏上黑色的大理石地面,纱帐拂动,帐内似乎轻笑一声。
“献祭穷途末路,修罗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