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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手臂缓缓伸起来,围抱住他的腰。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小心翼翼的想试着抱住我。
“诺,你觉得怎么样?疼的好些了吗?我去找找看还有没有补血剂和营养剂,你的身体太糟了。”
我的手缓缓的移动,摸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他其实完全可以阻止我,但是他好象完全没有发觉我的动作一样。
我听到于长秋说:“我当时,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过要摆脱那一切,和你在一起……”
他的声音突然间停住了,象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样。
我缓缓的松开手,他的手在空中无助的挥舞了一下,身体俯弯下来,一把扶住了医疗舱的边缘。
他的眼睛那样定定的看着我。
他刚才杀死李重的激光刀,深深没进自己的身体,只露了个柄在外面。
他的脸上,没有惊呀,愤怒,痛楚……都没有。他显的很平静,平静的让我意外。
“我早就该去了……”他说:“不过,我没想到,最后我还是死在你的手里。”
我咳嗽了一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隐约的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现在死在你手里,一点也不冤枉……”
他的手指伸过来,我没动弹。
他想杀我吗?
我奇异的觉得心里发空,看着他的手指靠近,并不想躲闪。
我杀了他,他杀了我,一切在此时结束,也很好。
本来就该如此,一切在十年前就该了结,我们拖到了现在,又多牵累了许多的无辜者。
但是他并没有把手放在我脖子上,他的指尖只触到了我的脸颊,然后停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他的脸色看起来惨白没有血色,断断续续的说:“诺,你的家族,有一种能力……可以救人的,是吗?”
我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他们为了算计我的父亲,一定反复的探察研究过。就算那时候不知道,我后来救于昕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
“我猜,你不会用来救我……对不对?”
救他?怎么可能。
“有件事……我还有一个亲人,他与这些事并没有关系,请你……将来不要因我的过错,净仇恨再延续下去……行吗?”
我低声说:“你以为我是你吗?”
我大概知道他说的那个亲人是谁,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向不相干的人追究或报复。
“诺,谢谢你,我……”
我看他抬起手来,似乎想从胸前的衣袋里拿什么,但是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就颤颤的停在了空中,大约有两三秒种的时间,那只手无力的落了下来。
他眼中那慑人的光亮一瞬间熄灭了。
我缓缓伸过手去,他的衣袋看起来很薄很空,里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但是我的指尖触到了一点冰凉的东西,我轻轻的把它掏出来。
是一片叶子。
用凝化固化之类手段处理过,看起来还是青嫩脆绿的,就好象……刚刚在雨中被打湿了,让人觉得,把它放到鼻端,还可以闻到新鲜的气息。
雨水的味道,叶子的淡香,带着一股午后的,植物园里那安谧的意味。
这一片,是那一片吗?我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为什么把这个留在身边?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难道他还留恋着那一天,还记得那天的相遇吗?
那是一段早已经失落的时光,这片叶子上牵系的,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怀念,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我想起那个下午,在下雨的水塘边遇到他。
那时候,我,或是他,都没有可能预见到,我们会走到今天。
我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我曾经因为他失去了很多,现在他因为我,也已经付出艰难的独一无二的代价。
我好象又听到了很久之前,那个下午,那一场细雨落下来的声音。
绵密的,象一张网,每根网线上都是被收集起来,捻成丝状的往事。
我们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无法为对方停留,只为对方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他刚才最后一句话,想说什么?
终究他没有说出来。
我恍恍惚惚的,于长秋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我缓缓将他放平在那里。
他的脸庞完全失去了颜色,白的如一张纸。黑发散乱在额头上。
我现在不恨他了。
人们的记忆有时候会很奇怪,我现在完全想不起他给予我的伤害和毁灭。在我把刀刺进他身体的时候,我的恨就已经消失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平静的躺在那儿,他的神情松缓而从容,如果不看那些血迹,就象是睡着了。
他额前的头发凌乱的盖在那里,象衰败的草叶,经不起寒风的吹侵,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情景。
那时炫丽的灯光,梦幻似的舞裙,轻盈回荡的音乐声。
那时候他请我跳舞,表情那么温存而有礼。他象一个少女的美梦,从梦中走出来的王子。
那时候,似乎在播着一首女歌手唱的歌。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曲子,曲风很怀旧,很伤感。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轮廓在黑夜中淹没,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那是一首唱不完的歌
不过,这一首歌,已经唱完了。
我把他的衣领缓缓拉高,用防护服盖住了他的面庞。
我不知道我在这间舱里坐了多久,身边躺着的那个人,生命的迹象已经消失。
我曾经那样恨他,可是这一刻,什么感觉也没有了,胸口空落落的。
我觉得眼前一切慢慢的都变的模糊了,好象舱门被打开了,我看到那些人冲进来,仿佛是南星云的那些人,他们朝我跑过来,脸上带着悲喜交集的神情。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是李汉臣吗?他身边跟的那个穿着黑色防护衣的少年,是小谨吗?
距离越来越近了,可看清楚他的相貌。
是的,是他们。
我被紧紧的抱住,李汉臣的手臂把我勒的那么紧,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肩膀上和头发里。小谨站在一旁看着我,他的目光带着许多许多的想要说而又说不出来的话。
他……是不是在想我将他打晕了放进逃生舱的事?
这没有什么,难道只许他将生的机会让给我,而不许我让给了他吗?要知道我们是亲姐弟啊。
李汉臣终于出声,他的声音沙哑:
“诺,诺!”
身体越来越重,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恍惚中我听到他在唤我的名字,心里没有感到喜悦,也没有惊讶。我只是在想,这次是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