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格桑花簪,是他从十岁起,按她的喜好,亲手雕刻,学了将近一年,才雕刻出一支让他满意的簪子,想着送她做及笄礼的礼物。
只是,变故来得太快。
十三岁那年,随父母去暮月岛回来后,乍然听闻他的小丫头答应嫁给廖家廖义海,直接冲到秦府,想带她离开。
却没想到,秦若伊看着他,只是微笑着开口:“你回来了。”唇微抿间,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微微一叹,一直高高抬着的头颅,微微垂下,声音淡不可闻,“抱歉,我,可能要失约了。”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脱力一般微微向后,靠到树干上,抬头看向天空,喃喃:“是啊,为什么?”
仿若自言自语一般,“或许是你出色到甚至让我有点自卑,让我追逐得很累;或许是我舅舅得罪了廖家人,廖义海对我有意,我祖母求我;又或许,是我母亲病重,而姨娘却怀了孕。
相较于豁达随性的丞相,廖大将军更有可能助我父亲一臂之力,因此父亲以正室空悬作为让我嫁给廖义海的条件。至少,我弟弟会是秦府唯一的嫡子。”
听着女孩轻轻的诉说,陆豫轩心里仿佛在滴血。他可以帮她解决她舅舅的问题,甚至可以和她一起照顾她弟弟,丞相府权势滔天,这些都不是问题。
只是,他知道,她累了。这么多年,他看着她从一个只喜习武、活泼开朗的小丫头,渐渐蜕变为辰都人人称道的第一才女,举手投足之间,透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他很心疼,也阻止过她,只要做她想做的事就好,当时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不要!我宁可多学些琴棋书画,也不想将来看着别的女子和你吟诗作对、琴瑟和鸣!”
他又感动又好笑:“我只喜欢你,不会和别的女子一起。”
最终还是没有争过她,甚至最后手把手地教她画画。
小丫头琴和棋只是略懂,并没有天赋,倒是身姿轻盈,舞蹈颇佳。其次则是书法,隐约透着一般女子所没有地潇洒。而她的画,是他手把手教的。
他除了她与他母亲、妹妹外,从不画人物画。
因此,他教她画景,从选纸选笔、构图留白,一点一点地,将他所知,尽数讲给她。
而她虽然经常抱怨水墨画明明只要把墨随意撒上去就好了,却还是会耐着性子去画。
他懂她,也为此深深感动。
······
他看向面前抬着头的她。他知道,她很累,她努力了这么久,是为了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她能够为他去改变自己。但是,他在她母亲病重、家中出现变故时,整整两个月,不能陪在她身边,终究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豫轩那天最后还是回去了,但却并没有放弃,依然关心着她的消息,甚至时常与她当街偶遇。
原本身为未婚夫的廖义海应该非常生气,但他内心自知比不过陆豫轩,不仅样貌、身手、能力比不过,甚至连在若伊心中的地位,也比不过。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子,也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他找她谈过,订婚之事纯粹是他父亲的意思,只要她不愿,无论何时,他都会与她解除婚约。
无疑,秦若伊喜欢的是陆豫轩,可是经过这次,她开始怀疑两人是否合适。陆豫轩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着长大,但她的性格不允许她乖乖被宠着,她想与他并肩。可是好难,真的好难。
随着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开始明白,陆豫轩不仅是陆丞相的公子,也是暮月岛景夕堡堡主的外孙。
虽然在四国大陆上,没有人完全肯定他身为暮月岛人的身份,却是所有人都会将他的一举一动与景夕堡相联系。
他出色优秀是应该的,但他有任何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他各个方面都会如此优秀,武功高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也因此更意识到,这样的他,不是她配得上的。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可是她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深如鸿沟。
或许现在他们互相喜欢,那未来呢?未来会怎么样?她看不到他们的未来。她只能一直追着他的脚步,而他会为了等她而停留在原地。她不想要这样的爱情,那样的她也不是她了。
最终,秦若伊说要考虑一下,而廖义海选择尊重她。
······
无论是陆豫轩,还是廖义海,都觉得秦若伊会回到陆豫轩身边。
直到一年后皇帝举办狩猎,有世家小姐心术不正,意图诱惑廖义海。彼时的廖义海已经被封为少将,前途不可限量。
而廖义海当时看着秦若伊有些出神,不慎被下了药,而打猎场这些人没有会医术的。
秦若伊亲眼看着:廖义海命人将那世家小姐拿下带回,再着人找来陆豫轩想把她带走,而他去河里泡冷水。
看到他明明药效发作,眼眶通红,却硬是忍着的样子,秦若伊终于下了决心。她轻轻推开陆豫轩,眼神中满是抱歉。
陆豫轩双手手掌紧紧握拳,他看懂了,在他到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那个男人喜欢小丫头的程度,不比他低半分。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他咬了咬牙,最终叹了口气。轻轻上前将她拥在怀里,微微侧头,如同那日答应送她雪莲花做聘礼一样。只是,两人都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认真地开口:“小丫头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给你看着。”说罢,放开了她,仿佛怕自己后悔一般,迅速转身不再看她一眼。只是顾虑到她一个女子,单独和男子共处,名声终归不好,才没有即刻离开。
当秦若伊来到河边,看到他冻得神志不清,依然喃喃着她的名字时,她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睛湿润了。慢慢蹲下,坐在岸边,就这样默默守着他。
听着远处的动静,陆豫轩内心再不舍,也终究释然了。他从小宠到大的女孩,有别的人疼了,那个人会默默守护她,即使自己难受,也不会伤到她半分。他可以放心了。
那日之后,他再没私下见过她,也再没有留意她的行踪。他习武更努力了,尤其是内功的精进,连他母亲都有些惊艳。
陆泽梓夫妻及陆玥然都看出他变了,却都因看出他需要空间来释放情绪,体贴地没有问。
终于,在他生辰前一个月,他在获得父母的许可后,出发前往极北之地。算算花期,十年一开,此时应该正好还有一个月。为此,他专门欠陆玥然一个人情,让他妹妹用传音耳环,找表妹帮他联系暮月岛中能掌控植物生命的人。同时,也请求他父母,将他离开的消息彻底封锁。
好在,虽然九死一生,但陆豫轩到底是活着回来了,只比云溪雪早到半个月。
······
他看着秦若伊此时目光愣怔的样子,笑容间满是暖意,已然放下:“这簪子是你的及笄礼礼物,只是你行及笄礼时我不在辰都,才放到今天。”
转向一旁的廖义海,瞥了眼雪莲花,继续开口:“这雪莲曾是我答应给她的聘礼,如今用不上了,就作为大婚的贺礼吧。这花还能存放三个月,不过两个月后药效最佳,可以请高明的医师来将它研制成药丸,调养身体极好。”
廖义海目光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伸出手掌,庄重承诺:“我会照顾好她。”
陆豫轩微笑着,伸出手与他郑重相握。自此,将他的女孩,托付给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