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赖志平的房间,赖志平关上门后就熟练地拉上了窗帘。打牌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尤其还是与学生哥打,传出去不像话,赢了不光彩,万一输了更是有损教师声誉。
小运、日道在旁观战,为黄教授壮胆。赖志平待宋海陆、邹老师、孙老师坐好后说:“这里经常打有花的,就按老规矩打法,四番起和,一番两块五,如何?”
两个老师是熟客,早明白这个规矩了,赖志平也就是说给黄教授听的。
黄教授听完说没问题,心里说:“穷鬼,老子经常打三元的呢。”
黄教授在赖志平的对家,上家是邹老师,下家是孙老师。首盘赖志平起庄,只见他抓了十四张牌后,按顺序整理了一下,然后“啪”的一声打出了一张三万,并说了一句:“这张没用。”
“哈哈!你没用我有用。”黄教授一边把牌放倒一边乐呵呵地说,“不好意思,三万偏,一上来就开了个地和,五十番。”
赖志平开始还以为他要碰,不以为然,一见他把牌一个个全扑倒,知道发生“大案要案”了,心中暗暗叫苦。原来想要如何收拾这个“富翁”的,看来反被他收拾了。
“五十番,一百二十五元。”黄教授算都没算就说,顺便也是提醒班主任付钱。
赖志平板凳还没坐热就点了大炮,心中很不乐意,更让他苦恼的是,他本来就囊中羞涩,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多元。全给宋海陆的话,连翻本的钱也没了。
怎么办?他看了看宋海陆,眼珠一转,说:“这么快就够地和,从来没见过,我们还没进入状态呢,算不算啊?”他想以刚刚开始为由赖掉这盘牌。
黄教授忙说:“肯定算啦。”心里不知班主任为何说出这种话来。
赖志平还无意掏钱,把牌洗了几下说:“这样吧,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强哥算不算。”说完他掏出手机拨起了号。
强哥是学校的保管员,叫李文强。他在学校中可说是麻将界泰斗,在圈内有“麻将活化石”之称,据他说从文革时就开始打麻将了,吴诚信校长的麻将技术也是向他学的。鉴于他在麻将界之地位,大家打牌时碰到疑难问题就向他请教,由他一锤定乾坤。比如,有次有位老师摸到最后一个牌时刚好自摸,这个牌刚好是个一饼,他立即说这是正宗的“海底捞月”!要算五十番。随着时代的发展,强哥的技术却没有与时俱进,那陈旧落后的打法越来越打不过年轻一代了,已沦落至十打九输的地步。吴校长也在抱怨学了强哥免费传授的技术使他损失更大。
赖志平打通了电话,说明了意图,语气中倒说得黄教授有乘人之危而和牌之嫌,他是多么希望这个泰斗来个一口否定啊,但事与愿违,强哥一听,立即大声喊道:“绝对算!这是个奇迹!可能已打破了最早和地和的世界纪录!”
赖志平无奈,想了想,掏出了二十五元,硬着头皮说:“先付二十五元吧,剩下的先欠下,等下来付。”
黄教授自学打牌以来首次和了地和,心里高兴,表示完全可以。接下来,赖志平的手气仍然极差,很快又输了几十元,正如老子说的“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倒霉的人越倒霉,慌得他想要耍赖了。洗牌时他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计上心来,突然提出:“不要打太大了,公安局说打大的话算赌博呢。”
邹老师停下洗牌:“那你说要打多大?”
“干脆每番两元吧,并且来个封顶,最多付二十五元。如何?”
“这怎么玩法?”孙老师也是首次听到这种玩法。
“就是说不论你和了多大番的牌,付钱不超过二十五元,摸了十三幺,也是付二十五元。”赖志平解释。
黄教授一听,忙问:“那刚才你还欠我的一百元呢?”
赖志平板起面孔说:“有新规则当然按新规则算了,等会我摸了十三幺,你也付二十五元就行了。大家机会均等,是不是?”说完把头左右摆动看着另两位老师,以取得他们的支持。
邹老师、孙老师早清楚赖志平这人没有犹太人的半个细胞,不善理财,寅吃卯粮,每月领工资的日子抽芙蓉王,过几天抽硬盒广喜,接着依次是软广喜、特美思了,到最后口袋里只有打火机没有烟——四处讨烟。今天是到了抽特美思这个阶段。暗想如果不赞同赖老师的话,下面就没法打了,因他已处于“破产”的边缘了,正申请“破产保护”呢。于是说:“对,对,大家机会均等,等下我们和了十三幺也付二十五元。”
黄教授气得说不出话来。打过牌的都明白,打一次牌能和一次十三幺是多么艰难!有些人打一辈子都没和过十三幺啊。但面对的是班主任,不好发作,另两个老师,也是毫无正义感。黄教授只好忍气吞声地打着牌。小运、日道也明白班主任在耍赖。在“封顶政策”出台后,大家都失去了做大番牌的兴趣,谁愿意辛辛苦苦做成的十三幺只获得二十五元。
正打着,突然有人“咚咚咚”地敲门并叫道:“小赖!小赖!”
“快开门!”赖志平一听,高兴地对小运叫道。
门一开,挤进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师。他是办公室主任邓洪东,是本校“红顶商人”,家中开着一家钢材店和一家陶瓷店,富得流油。他工作之余的爱好就是打麻将。因工作轻松加上强烈的爱好,几乎天天要打一场。有人戏言,邓主任五天没打牌可能是病了,十天没打牌可能是死了。但他因技艺不精,故落得个十打九输,属于“人傻钱多”的主儿。同事们把每年度的“最受欢迎的麻将伙伴”称号未经投票就送给了他。
他一进来,见有三个学生模样的,但因不认识,有点吃惊。赖志平谎称是市师范学校的中师生无事来打打牌的。说自己的学生太不像话,说是中师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他们的功课不紧,没升学压力,且他们毕业以后还是同行啊。
“哦?中师?你们是最后一届的了?学生不要打牌了,回去吧。我们谈点工作的事。”邓主任以一个领导的口气说道,并打开门。
黄教授等人早想走了,一听,如风一般溜了。
邓主任还没等黄教授三人走远,就把门猛一关,转身坐上了黄教授坐过的热得有点发烫的位子:“来,来,大战三百回合。”
三位老师都挺高兴,尤其是赖志平,心里早乐开了花,想不到这么快就有“贵人”来“济贫”了。
“走,到食得乐大排档公款吃喝!”一出门,黄教授就说。
小运、日道自然高兴,整晚让这个黄教授牵着鼻子走,现在就是吃他几十元也是应该的,何况还是赢来的钱!
“不过,校门这个时候好像是上了锁了。”陈小运说。
“那从围墙爬出去。”杨日道不假思索地说。
“不用,太低级了。从校门堂堂正正出去。”黄教授以大将风度的口气说。
“怎么?”两人听了觉得不可思议。学校规定十点半后就不能出去了。
黄教授低声说:“我们这样……”
“哈!哈!真有你的。”
月色笼罩下的校园,迷迷蒙蒙,宁静得让胆小的人害怕。校门的值班室外一盏水银灯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室内五十多岁的值班员罗建设正低头看着一张复印的六合彩小报,并不时地拿笔像备课似的做着记号。
突然,有人“砰砰砰”急促地敲门。罗建设忙把报纸塞进抽屉里藏好,开门一看,只见两个学生架着一个学生在敲门。他们正是黄教授三人。
黄教授着急地说:“设哥,他得病了,肚子疼得厉害,要去看医生。”
杨日道补充了一句:“头也疼。”
陈小运“哎哟哎哟”地呻吟着,面容极其痛苦,一边用手摸肚子。
罗建设一见,哪敢怠慢,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啊,出了人命你罗建设连门也没的看了。忙按了开门的开关让他们出去,并交代他们一定要到正规医院去看。
“知道了,谢谢设哥。”三人一转到罗建设看不到的地方,就撒欢儿了。
“妈的,为了吃个宵夜,‘病’了一次,搞衰了。”陈小运甩着被他们架得有点疼的手说。
“哈哈,这办法真是高。黄教授主意多,以后可以当警察叔叔了。”杨日道赞道。
“这是小菜一碟,我在小学时就会骗老师了。”黄教授得意地自夸。
“到哪家医院去?”杨日道问黄教授。
“你找死啊?乌鸦嘴!当真去医院啊!”陈小运骂道。
“说错了,说错了。我表演太投入了。”
大约走了十五分钟,就到了食得乐大排档。这是家马路边露天大排档,木质招牌如A字型支在路边,几把花花绿绿的太阳伞张开放在餐桌旁边,刺鼻的辣椒味呛得人直流眼泪。那火炉的火焰“呼呼”作响蹿得老高,那老板又是厨师一边炒菜一边招呼着他们坐下。
有几张桌子已坐上了人,黄教授三人挑了一张看起来干净的桌子坐下。陈小运顺手从桌上的纸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桌子,发现纸巾已变成黑色的了。一个顶多十五岁的小女孩过来冲了三杯茶,然后问他们要吃些什么。东道主黄教授点了牛肉片炒粉,并要了三瓶金威啤酒。
一会儿工夫,牛肉片炒粉就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陈小运吃了一口便问:“最近盐是不是很便宜?”
“什么?”两人不知他为何问这个。
“这盐放得太多,太咸,如果淡点就比较好。”陈小运解释。
杨日道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人真是穷鬼命,有公款吃喝还嫌七嫌八的。只要老黄经常请我吃,只要不是毒药,沙子我也吃。”
“嗯,我倒忘了是公款。”
黄教授一听他们总说公款,放下了筷子:“你们不要总是公款私款的,吃了还卖乖。这人民币到了我的口袋就是私款。”边说边用手指搓着作数钱样。小运、日道忙说对。
“这赖老师也太小鬼小样了,连一百元也耍赖。”陈小运边吃边说。
杨日道猛喝了一口啤酒,说:“瞧这德性,他的人格也就值不得一百元了,就算施舍给他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跟他计较。那两个老师也是那样的德性,不帮腔一声,助纣为虐。”黄教授说。
“他们是一伙的呢,哪会帮你说话。”小运边嚼边说。
杨日道说:“我看赖志平这德性永远当不了校长。”
“不,我反对你这种说法。”陈小运一脸学者的表情,“你们看吴校长与赖志平有多大区别。”
两人听完点头赞同。
“如果不是太晚,应该把天赐请来喝几杯才好,他算得上是条好汉。”黄教授说。
“应该把全班女生请来才对。”杨日道笑着说。
“那我要破产了。”
“喂,刚才在畚箕潭时,你们说了半天王老师的大屁股,没想到连个影儿也没有,害得我干着急,传出去是个笑话了。”陈小运说。
黄教授、杨日道傻笑:“我看到白花花的,竟以为是了。月光不够亮,看不清楚。”
小运、日道正低头吃着,黄教授轻轻地撞了一下他们,小声说:“看,谁来了?”
顺着黄教授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打扮妖艳的胡赛媚坐着一男青年的摩托车来了,胡赛媚下车后在大排档东边的一个灯光比较暗的桌子上坐下,那男青年给车锁了四五把锁头。这么多锁头用钥匙开可能要花几分钟,小偷要能偷走的话算是高手了。男青年锁好车后,到老板面前交代煮两碗虾粥,然后坐到胡赛媚旁边。看那动手动脚的样子,不是一般的关系了。
“难怪,难怪,我们连本班的都追不到,原来是让这些社会青年给糟蹋了。”黄教授小声地说。
“嗯,听说还有人偷偷到歌舞厅上班赚小费呢。”杨日道也小声地说。
“我们今晚干脆偷窥到底,看看这对狗男女还会干啥。”黄教授提议。
陈小运打着哈欠说:“我看不用偷看了,越看心越烦。再说,出来这么久看‘医生’,那设哥还以为我做心脏搭桥手术呢。”
“这个新发现大家不要打草惊蛇,以后还有好戏看呢。”
黄教授说完就去交了“公款”。三人边走边回头看有什么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