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神女县真不平静,接二连三的台风,吹倒了房屋,“吹倒”了张洪财,也“吹倒”了陈为民!这,是陈为民做梦也没料到的。
陈为民瘫坐家中,烟瘾本不太大的他一支接一支疯狂地抽着……完了,奋斗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局面就这样土崩瓦解了。官,没了;人,也没了。
前两天,上级给了个面子,让他体面下台。陈为民含泪、无奈地写了份因病辞职的申请书交上去了。
一旁的吴彩虹这几天除了哭还是哭,用“哭成个泪人”来形容她毫不为过!这个时候,她哭得连泪水也没有了。她对什么都感到绝望了,她嘴里呢呢喃喃地叫着:“天赐,天赐……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
门铃突然响了,她神经质似的弹起,喊着“天赐……”打开了大门。
门开了,吴彩虹发疯似的喊了一声:“天赐!我的儿啊!你终于来看妈妈了!”
进来的正是天赐和他的父亲黄春生!
黄春生后来得知陈为民的女儿玉婷因车祸死了,暗地里也落了不少泪。唐应钦来过之后,他已明白,来他家的玉婷原来是天赐的亲姐姐。多么善良、可爱的姑娘啊,就这样走了。她的爸妈以后该怎么办。经过几天剧烈的思想斗争,为了天赐有个美好的未来,让他享有伟大的母爱,也为了玉婷的爸妈,善良的黄春生毅然作出决定:让天赐回到父母身边!
他来到学校,找到了天赐,把一切全告诉了他。天赐惊呆了,他突然明白,玉婷为何会那样对待他了。恰在此时,他们得知,陈为民因超生而辞职了!
黄春生感到有点不安了,立即带上天赐来到陈为民的家。
吴彩虹不顾一切地紧紧抱着天赐,就像抱着一个婴儿,在他的额上深深地亲吻着。这是相隔了十九年的吻!这一吻,饱含了十九年的母爱;这一吻,充满了甜酸苦辣。
黄春生待吴彩虹松开天赐后,对天赐说:“阿赐,这是你的妈,亲妈妈。”又指着陈为民说,“这是你的亲爸爸。叫一声啊!”
天赐有点拘谨,许久,才含着泪花,叫了一声:“妈、爸!”羞涩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
陈为民向天赐走近,一把揽在怀里——天赐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点点,他含着泪水说:“天赐,你终于回家了。爸——对不起你!”说完就转过身,暗中擦下泪。然后回过身来,紧紧地握着黄春生的手:“这么多年来,你把天赐教育得这么好,你辛苦了!我们一起过吧,天赐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黄春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片刻之后,天赐问:“妈,玉婷——我姐原来住哪间房?”
“门被你爸锁着了。”吴彩虹指了指靠近饭厅的那间房,面色有点难过。
“我想进去看一看。”
陈为民正与黄春生低声地说着什么,一听天赐要进玉婷住过的房间,先是愣了一下,后到自己的房里找出钥匙开了门。
天赐慢慢地走进房间,吴彩虹强忍住悲痛,在后面跟着。天赐一眼望见那件吊在衣架上的淡蓝色的羽绒服,这就是前年平安夜时玉婷穿的那件衣服!睹物思人,如今人去楼空了。天赐看着,他仿佛看见玉婷那明亮的眼睛,笑盈盈的脸……天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抱住羽绒服,失声痛哭:“玉婷,我的好姐姐呀,我错怪你了,我不该怪你呀,我什么都明白了……我不该连累了你呀……你是因为我……”
吴彩虹触景生情本已忍受不住,给天赐一哭,自然又是一阵大哭……
陈为民忙上前劝她:“好了好了,天赐回家了,是应该高兴的,不要哭了。”
天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妈,姐姐说过她种的那株花呢?”
“那株草啊?”吴彩虹猛然想起,自玉婷离去之后,她就从来没去关心花草了,“在阳台上,我好久没淋水了。”
吴彩虹打开阳台上的门,与天赐走了出去。他们注意到,阳台上的花草已奄奄一息,仅有耐旱的仙人掌仍坚挺着。那株玉婷亲手种下的草,叶子耷拉着,早已枯黄了。
“妈,高考前,我要去姐姐的坟前看看。”
天赐的回家,迅速减轻了陈为民丢官的痛苦,他觉得现在活得才像个正常人。吴彩虹的喜悦压过了丧女的悲伤,一扫往日悲伤的面孔,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十九年了,这一天终于来临。
第二天天赐要参加高考了,他执意要在高考前看看姐姐的坟。
天赐与母亲吴彩虹来到东边一座山坡上的坟前。这坟,就是可爱的陈玉婷去世后的安身之地。几个月过去了,长出的小草已覆盖了新坟。
天赐想着几个月前人见人爱的玉婷今天竟突然相隔两世,只留下一座孤坟,孤零零地在荒凉的野地里。天赐不禁失声痛哭:“姐姐,我来看你了。你在这里还好吗?我以前错怪你了,我知道你一切是为了我好啊,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要考出好成绩,做个有出息的人……呜……呜……”
吴彩虹在半路上几乎就要落泪了,这会儿,在一旁伴着天赐眼泪哗哗地流。
正在此时,天赐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鸟鸣声由远及近,那是鹧鸪的声音!
天赐抬起头来,只见两只鹧鸪不知从何处双双飞来,旁若无人地落到坟墓的草丛中,边啄食着草籽边“咕咕”地叫唤着……
天赐为它们的大胆感到惊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那只比较大的不就是去年玉婷从笼子里放出的那只吗?
那只鹧鸪黄色的右脚上还系着红色的绳子,那是当年母亲怕它飞走才系上的。后来天赐要把它解开,因系得太紧,解不开,只好把它剪断,在脚上还留下一段。没想到今天倒成了它的身份证明了。
见到昔日亲手喂养的鹧鸪,天赐不禁低下身子,手向鹧鸪伸去:“鹧鸪啊,鹧鸪,你可知道,你的救命恩人就在这里,你是不是来看她了?”
那鹧鸪仿佛深通人意,见天赐的手伸来,立即飞到他的手上,“咕咕”地叫着,似乎在回答:“知道,知道……”
天赐抚摸着鹧鸪的头,想起玉婷打开笼门的情景,不禁又泪水盈眶:“鹧鸪啊,你的恩人就在这里长眠不醒,你可要常来与她做伴,她就不会孤单了……”
鹧鸪懂事地点头叫唤着,然后飞落到草地上,与另一只鹧鸪啄食着草籽。哦,它已成家了。
“妈,我们回家吧。姐姐不会孤单了,这里以后会有成群的鹧鸪陪伴着她的。”
第二天一大早,陈为民、吴彩虹、黄春生陪着天赐来到世纪中学参加高考。校门前,罗光辉、李立中、杨日道、刘长河、马秀华、刘小翠正等着他。天赐与母亲和两位父亲说了声:“爸、妈、爹,我进去了。”转身与同学们一起向考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