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赞着,心里却蓄着鄙夷:连丈夫的心都留不住,任你多能干、贤惠,只这一点就是个废物。
杜鹃又给董氏婆媳递了一盏茶。
老夫人捧着茶盏,轻轻地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柔滑,沁人心脾,茶的清洌,花的馨香皆有,尝一口,又再尝一口,一小盏被她喝完了,方将空盏递给婆子,“递给大奶奶。”虽没说好喝,可那表情就是告诉众人,她喜欢,且很喜欢。
温彩又倒了八分满。
老夫人忙道:“自个家里人,不要这雅,彩儿,你拿大茶盏给我。”
那小小的茶盏,比酒杯还小,老夫人还没品出味,两口就被她喝没了,直勾她肚里的馋虫子也起来,她自来爱甜食,可这甜味不腻又清爽,最是她爱的,她觉得这茶大抵是温彩特意为她煮的。
婆子自内室取了只大茶盏来,温彩往里面一倒,便是满当当的一杯。
老夫人将大小茶盏一并接过,喝了小盏的,让婆子从大盏里盛到小盏里。
郑氏与李氏也尝了一小盏,只觉这味甚好,也喜欢得紧。
李氏道:“侄媳,你那儿可有现成的润肺茶不?”
温彩垂眸,道:“有的,我那儿有些,回头我让杜七婶送半斤,二婶照我的样子煮了吃,这个季节润肺又养生,这也是我跟马蹄山道长们学的,除了这个,还有几样药膳菜,正想与祖母说呢,今儿晌午我下厨做吃的。如今到了秋补好时节,祖母都想吃什么?”
不仅善茶道,竟是连厨艺也会。
温府的传言最会骗人,这样一个新媳妇,任是进了哪家门,都会讨长辈们欢欣。
老夫人乐呵呵地笑了,“彩儿弄的吃食,我都喜欢。”
冷旷妻一脸不悦,一个小丫头就这么巴结讨好老夫人,能有多好的厨艺,最多不过是会几样而已,心里生了刁难之意,抿嘴一笑:“祖母爱吃秋天的肥蟹、河豚,有这两样,她老人家便能吃好。”
蟹做不好会中毒,而同样的这河豚自来没有谁轻易做过的,冷府偶尔也吃,都是花重金从京城六福酒楼里请来大厨烹饪。
冷旷妻这么说就是想瞧温彩的笑话。
冷昕一听这话,知冷旷妻是故意的,忙笑道:“这最是个喜欢打趣人的,现下的肥蟹、河豚难买得很,你别理她。”
冷旷妻知二房、大房自来交好,而今又被温彩强夺了老夫人原对三房的欢心,强辩道:“祖母最爱吃这两样,可不是我胡谄,这是事实。”
就算温彩想做,少不得要花重金请大厨烹饪,一个弄不好,许就要搭入自己的性命。冷旷妻一副静看好戏的模样。
偏这两样是老夫人最爱的美食,此刻一听,已开始唾液直冒。
河豚最忌与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等物同煮,一煮便会中毒,而古人不晓其间最正常的做法,中毒者比比皆是,但因河豚乃是美味,人人都欲一尝。
温彩面露难色,“今晨令杜七婶采买了一些食材,肥蟹是有,这河豚……”
虽说是毒物,可这市价上价值不菲,全京城也只六福酒楼常做这一道菜,就是宫里的御膳房要做,同样也得请六福酒楼的大厨,御厨们可不敢拿皇帝、后妃的性命开玩笑,虽然有人与六福酒楼大厨学过,尝试着先做了一回,却先把这御厨毒死了,这之后再没人敢作。
冷旷妻此刻只作温彩故意推托,“没有河豚么?不打紧,我的陪房婆子倒与六福酒楼相熟,可以从那里分一条呢,不知大奶奶要多重的?是两三斤的,还是四五斤的?”
郑氏俏脸无色,冷旷妻哪有这等胆子刁难温彩,恐怕是得了小董氏的挑唆,这小董氏本是续弦,冷效早前娶过一个原配妻,人称大董氏,乃是小董氏的嫡姐。
冷旷五岁时,大董氏病殁,由董家长辈做主从几位董小姐里挑了性子最好的小董氏嫁给冷效为继室,小董氏也是庶女,嫁入冷府后甚会讨好老夫人。
这么多年三房得宠老夫人,一方面是冷效乃是幼子,再是小董氏会巴结人,整日服侍老夫人得很舒心。就算小董氏再如何讨好,都不及温彩昨儿亲自给老夫人服侍浴汤。
老夫人看着郑氏的脸,忙道:“你这个小妮子,又打趣大奶奶作甚?”乐呵呵一笑。
冷旷妻却一脸肃色,要做晌午饭原是温彩自个儿说的。
温彩咬了咬唇,大家都以为她是为难,不想杜鹃却云淡风轻地问:“奶奶,你是要几斤的?”
温彩微微一笑,“就买四五斤的吧,除了内脏和皮,便只得三四斤。”笑道:“有劳四奶奶帮忙采买。”
不过是冷旷妻刁难的,李氏一脸凝重,急道:“侄媳妇,此事当不得真。”
这京城之中,能做河豚的就只得那可数几个厨子,宫里头有一个,六福酒楼有一个,除了这二人,便没有人能做好了。
就算有人想做,旁人也不敢吃,生怕中毒丧命。
李氏转而又笑道:“这整个京城,便是宫里的御厨也不敢轻易做呢,还是照矩请六福酒楼的大厨做,花十两银子也值。”
请六福酒楼大厨做这一道菜,便得十两银子的酬劳,这也太赚钱的,可京城各家也有不少人喜欢吃这天下第一美味,少不得请他出面,想来这人着实厉害。
小董氏也想瞧笑话,一扭头大声道:“董婆子,派人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要四五斤重的,今儿我们都等着尝尝大奶奶手艺呢。”
董婆子得令应声离去了。
郑氏一脸焦急,这要吃出了人命可了不得。
小董氏婆媳分明就是故意的。
温彩起身,与老夫人、郑氏行礼道:“祖母、婆母,我先下去了,先准备晌午。”
老夫人面露不悦,她还要喝茶水呢,愤愤地看着小董氏。
冷旷妻一脸讨好,走到温彩坐的红泥小炉前,立时就添水煮茶,又讨好似地替老夫人添了一大杯,老夫人尝了一口,味儿太淡了,与温彩比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搁碗不吃了。
老夫人扭头对服侍的婆子道:“你去大厨房瞧瞧,帮衬着大奶奶一把。让她请六福酒楼的大厨来做河豚。”
冷旷妻道:“祖母多虑了,我瞧着大奶奶许会做河豚呢。”
这宫里的御医都不会,温彩就会了?这可能吗。
老夫人又瞪了一下,厉声道:“彩儿哪里招惹了你们,你竟这般为难她?”
她是上了年纪,可小董氏婆媳那些话分明就是故意的,要是温彩拒绝,她们少不得又要说风凉话,以前她也没瞧小董氏婆媳哪儿不妥,今儿怎的越瞧越生气。
郑氏挂着温彩下厨房的事,起身告退。
李氏婆也跟了出来。
李氏也不放心,“大嫂劝了大奶奶,做肥蟹就好。”
冷昕妻道:“大伯母,我听说今儿嘉勇伯过寿,连三爷今儿也不回府用晌午,怕是六福酒楼的大厨也被请了去呢。”
嘉勇伯,正是萧彩云的父亲。
今儿做的是嘉勇伯满四十的大寿,去的客人不少。
李氏道:“大奶奶年轻,不晓得是三房婆媳故意激她,你可得阻住她,这要是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好玩的。”
郑氏应了,领了婆子往大厨房去。
大厨房里,温彩换了身干练的衣裙,挽着衣袖正与几个婆子忙碌着,又有杜七婶和帮忙的杜鹃正在大厨房外头搭小灶,这是因为做河豚要避免有黑灰掉落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