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七婶轻啐一声:“你们年纪小懂得什么?就算小姐是黄花闺女被休,旁人能信么?女子名节大如天,重过性命。”用手一凿,再不管杜鹃,道:“萧贱妇主仆当真被冷候爷养在安王府。”
“自是真的。”
杜七婶得了证实,出了追云轩,直往佛堂方向去。
老夫人正小憩着,就听到有人与婆子说话。
过了一阵,方才传杜七婶进去。
杜七婶见罢了礼,将冷昭在安王府养了萧彩云的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夫人问:“你知道了,那大奶奶可知情?”
“不瞒老夫人,大奶奶是第一个知晓的,这也是寒了心,才做了贱卖陪嫁田庄、店铺的事。”
这个藉口能说服人。
但他们彼此说也不说,这些东西都贱卖给了温家人的事。
年纪小,嫁至婆家不得夫君怜惜,而夫君一直想着把另一个女人弄进家门便罢,甚至还在外头养女人,换作哪个女子,怎不伤心难受。
老夫人道:“我心里有数,不会委屈大奶奶,明儿祭祖,就将你家大奶奶的名讳记到族谱里,谁也改变不了你家大奶奶原配嫡妻的名分。”
但八月十四成亲那日,无论是温家还是冷家对外说的都是娶平妻。
现在就算改口了,从平妻抬为嫡妻,这个事实还是改不了。
杜七婶深深明白名分的重要,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当年杜氏和何氏就曾争执过这原配嫡妻的名分,若不是后来杜氏的弟弟还算争气,入仕为官,许何氏就真成了原配嫡妻。
她刚进追云轩,便见温彩坐在院子里头,见她归来,问道:“奶娘去佛堂了?”
温彩一语道破,只能是杜鹃说的。
杜鹃正坐在成膝高的小案前沏茶。早前在西山县温氏祖宅时,温彩就常与杜鹃一处坐着吃茶,私里也敬杜鹃为乳姐,甚至当年温彩读书,还求了汪氏,也让杜鹃一并读书,否则杜鹃也不会读书识字。
温彩对她们母女的好,杜七婶都记在心里。
杜鹃道:“娘,这事是我给小姐说的,我是怕你惹出事来。”
“没出息的。”杜七婶啐了一声,“小姐都被人欺到头上了,还不吱声?”总之,她身为温彩的乳娘,绝不许任何人欺到温彩头上,她走近小案,低声道:“小姐,我把冷候爷在外养女人的事都告诉老夫人了,老夫人知道你的苦,明儿会给你做主。”
“她给我做什么主?”
“明儿要祭祖,冷氏族谱上会记着小姐的闺名。”
温彩手里捧着茶盏,“砰”的一声重重搁下,脸色阴沉似要发作。
杜七婶浑身一阵冰凉,她也是一番苦心,想替自家小姐谋划一二。
温彩道:“真懊悔昔日没听杜鹃的逃婚。奶娘越活越回去,行事竟连杜鹃都不如。冷候爷心里没我,借着老夫人压他,就算给了我一个嫡妻又如何?他照样不待见我。
这京城的豪门望族多了去,有多少内宅宠妾灭妻,就以现下冷候爷的模样,他日若行出宠妾灭妻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奶娘,是希望我被人算计死么?
萧彩云早前嫁过一回人,但若是妻妾争斗,我哪里斗得过她。她上回败,这一次却是很难落败。否则,以她一个昨日黄花还能迷着冷候爷,岂是这般容易的?
奶娘不是帮我,而是在害我。他心有所属,他对萧彩云一片痴情,我不怪他,只是怪上苍错配了姻缘,我原有打算,被你这一闹,你让我如何应对?”
到时候,老夫人让冷氏族人将她立为原配嫡妻,将她的名字记入族谱,她自是不乐意的。
正想借了冷昭之手来回拒,被奶娘这样一来,她真真是骑虎难下。
一扭头,她回屋去了,一声沉闷的合门声,直惊得奶娘心头一阵刺痛。
杜鹃低声道:“娘,我不是与你说了小姐的打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就在她们母女以为温彩生气时,温彩打开房门,对杜鹃道:“看看一两在哪儿,把人唤来,我有事吩咐他。”
杜鹃唤了茉莉去寻人。
半炷香后,一两进了追云轩。
温彩细细地把老夫人的打算与一两说了,“你先与冷候爷说一声,另外,明儿是个机会,让冷候爷当着族人的面捅破他与萧彩云的事,幸许真能给萧彩云谋个妻位。”
杜七婶见一两离去,不解地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这不是要把妻位送给萧彩云。”
“他们才是郎情妾意、青梅竹马的一对,我……不过是多余的人。我从未想过与萧彩云争什么,心里也从未喜欢过冷候爷半分。”
她坐回贵妃椅,空气静默。
杜七婶争辩道:“小姐,你这样不成,你要知道当年太太在世,为了保住嫡妻位分行得多艰难……”
“那是不同的,娘争,是为了我和哥哥。可现在我没有儿女,我只想让自己扬眉吐气地活一回。”温彩说得果决,“我希望奶娘能明白我的选择,不要再给我徒增烦恼。”
“小姐嫁入了冷家门便是冷家妇,以你今时今日的出身,这冷家大奶奶就该是你的……”
杜七婶还是不赞同温彩把冷昭随势推给萧彩云,她应该争,更应该把冷昭的心赢回来。
萧彩云二十一了,可温彩才十四岁,明年才十五,她年轻、美丽,有着足够能与萧彩云争宠的优势,且又有老夫人站在温彩这边,这胜利的一方谁都能瞧出来。
萧彩云被娘家所弃,萧家是不会管她死活的。
但温彩不同,温青爱妹若命,若是温彩有事,温青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就在这点上,萧彩云更不能比。
温彩冷着脸,若是过往,就算杜七婶不赞同,却不会如此固执。“我和杜鹃离开这几日,奶娘听什么人乱咬舌根了,明知是个火坑,明知冷昭那样的男人靠不住,你却要我跟他,你到底是何用心?”
杜七婶后退两步。
她只是有自己的看法。
这些日子,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常与她交好。
她觉得只要老夫人偏着温彩,温彩就有必胜的把握。
温彩道:“明儿一早,奶娘就回西山县乡下庄子里将养。”
杜鹃惊呼一声“小姐”。
“我主意已定,不容再改!”
这一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不会把一个屡屡冒犯自己,又自以为是的人留在身边。
即便这人是她的奶娘,她也必须送走。
她不想留在冷家,她也不想回温家,她渴望有自己的生活,可总是被再三的束缚。
杜七婶愣在花厅,过了良久,方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姐,你一出生就是我带,我处处都是为你好哇,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我送走。”
温彩躺在榻上,听到这哭声越发心烦,一起身,对忍冬道:“来人,把奶娘送回镇远候府去,告诉我嫂嫂,让她着人把奶娘送回西山县,没有我的吩咐,不必再接她来京城,就让她在乡下庄子里安安心心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