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嫁了人也不好总住姐姐、姐夫家,这不合规矩和礼数。
徐太太看着徐氏,都是她的女儿,这做娘的心都是一样,不忍看其中一人缺衣少食。
到底是同母的姐妹,徐氏因着父亲遗命在先,给她定了个好亲,身为长姐,也不能不管后面的弟弟妹妹,虽有一个弟弟也没了,就剩下老母和两个妹妹,她总得关照一二。
但那一千亩的田庄,原是温青的祖母汪氏留下的家业。
徐氏虽嫁给了温青,因长年在北疆边城,也没什么像样的嫁妆,不过是徐将军死后朝廷发放的五百两抚恤银子,可就这五百两也被他们母女花销得只剩下不多,徐氏出嫁,徐太太便花了二百两给徐氏置备嫁妆,再是家里杂七杂八的花销,如今只剩下一百二十两。
徐氏实在不好开口,只在心里暗自琢磨,想拿了自己的积蓄和体己银子给徐兰香置点家业,偏京城的东西什么都贵得吓人,就算她拿出所有的银钱,也置了不几亩田地,这会子听温青一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徐太太道:“不如就给五十亩良田,再给建一座像样的砖瓦房。”
温青的脸微微一沉。
徐太太忙心头一紧,改口道:“五十亩是多了些,那……就二十亩。”
温青道:“五十亩哪够,卫成少了一臂,重活是干不了的,还得靠二妹支撑呢,我是当长兄的,想着我家温彩吃了苦头,我心如刀绞。何况是兰贞的妹妹,我看就给二百亩良田。
回头岳母和兰贞再想办法买几个下人,早早请人在那边建座像样的屋子,我瞧过那田庄,离镇上近,就把屋子建在镇上,我和兰贞再节俭些,给他们置上一两间铺面,二妹也是个能干勤俭的,日子一定能过好。”
徐太太眸子一掠,有泪光盈动,温青虽然是个急燥性子,有时候说话嗓门大,可心地善良,待她孝敬,待徐氏也很敬重,支支吾吾地道:“这会不会给得太多,回头要是让温家人知道……”
“岳母不用担心,祖母留给我,原就是我的。且不说兰香是我妻子的妹妹,便说卫成,在北疆也是与我生死一场的兄弟,总不能我们一家吃香喝辣,却让他们一家没个着落。”温青摆了摆手,道:“兰贞,建房屋、置铺面的事你和岳母商量着办,定要将二妹一家安排妥当。”
他一扭头,对徐太太身边新来的婆子道:“把六小姐身边的杜七婶给唤来,有些事我得问她。”
徐氏叮嘱道:“别让六小姐瞧见,你悄悄把人唤来。”
不多会儿,婆子就领来了杜七婶。
杜七婶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庭院,比温府砚苑的院子都还要体面,里面的摆设也是一应俱全,看来朝廷对此次北疆立功的将士还真是厚待。
徐氏轻声道:“说说六小姐的事儿,今儿温家人多,候爷也不好冒昧问话。”
杜七婶怔忡,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徐太太坐在一边吃茶点,不紧不慢,虽是四十多岁的人,许是北疆风沙大,竟比京城的同龄妇人更显老态,皮肤粗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但容貌慈和,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
徐氏又道:“就说候爷离家后,家里发生的大小事。”
杜七婶理了理思绪,方轻声道:“七年前,候爷离家,老太太听说哭了一场,太太在世时老太太眼神就不大好,伤心难过一回眼神就更不好了。没两年就全瞎了,但这听力好,心里更跟明镜儿似的。
那时六小姐才八岁,被逼着学打理店铺、田庄,许多字都认不全,老太太就请了会识字的女先生入府教授六小姐,六小姐又聪明又用心,一学就会,老太太很是宽慰……”
一个婆子轻声道:“夫人,老奴听温府的人说,六小姐不会识字呢。”
杜七婶轻叹一声,“六小姐原是会识字的,可老太太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候爷和六小姐,怕六小姐回到温府被人欺负,特意叮嘱了六小姐,要她学会忍耐,更要她莫与温府的小姐争长论短、抢了风头……
到了京城,府中的小姐都排挤着六小姐,她年纪小,身边又没个帮衬的人,就越发小心了。只好在人前装胆小、扮软弱,就算是处处示弱,还是有那些欺负人的整日的抓短拈酸地说些伤人话……”
杜七婶将温彩回温府的事前前后后的详说了一遍,又说温彩这几年过得不易,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就得帮衬祖母打理田庄、店铺,还得照顾、敬孝瞎眼的祖母,可想其间的艰辛。
“早前,还以为是大房太太想到六小姐了,一到京城才知,哪是想着六小姐,是想着老太太给六小姐留的嫁妆,变着方儿想要哄骗了去……”
又将何氏想把温彩的八百亩良田庄子换成八百亩偏僻薄田地事给讲了。
最后,虽然温彩把祖母留给她的东西讨回来了,可那事到底是一根刺,若温彩当时软半分,定是讨不回来的。
直听到徐太太也跟着气愤,“到底是后娘,哪能真心呢。”这后娘还有自己的儿女,自是偏着自家孩子的,哪能待温彩好。徐太太听得一阵心酸。
杜七婶又道:“前年入冬,老太太的身子大不如前,六小姐一直在跟前服侍,有一回竟因熬夜太久昏了过去,原想着天气转凉,老太太的病许就好了。可去年三月还是去了。六小姐就是个孩子,先给京城两位老爷送信,又一手着理老太太的后事。
六小姐原是个贤惠能干的,可就是这样,老太太也叮嘱老管家,不许让人传出贤名去,说大房太太是个肚量小的,万一知道六小姐的贤名,怕要嫉恨上六小姐。”
“我们刚到京城,府里原有教授小姐们琴棋书画的女先生,可大房太太让庶出小姐们学,却不许六小姐学,还说老太太留了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小姐们原每月都有月例银子,就是六小姐那份也克扣着不发,还说六小姐手里有老太太留下的银钱花用……
六小姐手里哪有银钱,老太太名下剩下的银钱,在两位老爷回乡办后事时,就一并拿走了,六小姐只得卖了自己的首饰度日。”
杜七婶拿定了主意,她就照有可怜就说多可怜,有多不易就说多不易,总之就是要温青明白,他是男儿,当年一走之了,可是温彩在后头给祖母养老送踪,就算汪氏偏了温彩留了份嫁妆,可这最好的东西还是给了温青。
温青听得心一阵阵的刺痛,一回回的愧疚,温彩才多大的孩子,小小的她在祖母眼瞎后担起了照顾祖母、打理店铺生意等事,而今就被温子群嫁给了冷昭,还没好好地享受父兄的疼爱,就做了别人的妻子。
徐太太听罢,也跟着一阵难受。
杜七婶又问了温青在北疆的事。
当年温青离家,听说北疆有战事,就到那边参军,最先认识的也是刘元帅,先在刘元帅手下做士兵,军中选拔武功高强的将士,他便上了擂台,这一上去打了几日下来,竟小有名气。此后上仗杀敌,勇猛敢拼,屡立战功,又看入了刘元帅的眼,得刘元帅赏识,再得徐父点拨,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