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在华氏的床前坐了一阵,叮嘱丫头小心服侍,这才回到自己的内室。
郑嬷嬷低声道:“太太,此次这么一闹,候爷不会再宠萧氏。”
“一个失节弃妇,还敢与我斗。”郑氏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这一回对婷儿也算是个教训。让她明白如果纵容萧氏,许就会累她丢命。”
自郑氏搬到这处府邸以来,没少给萧彩云脸色瞧,照着她的看法,像萧彩云这样被人休弃便是做妾也是抬举,谁曾想冷昭就非娶她不可。可每次训斥、教导萧彩云,冷昭知晓少不得要替萧彩云求情,反显得郑氏心胸狭隘。
郑氏早就想给萧彩云一点厉害看,因为萧彩云过门,冷昭在京城也被小瞧,更是成了京城人眼里的“笑话”,这口气郑氏一直吞咽不下。
郑嬷嬷的声音近若蚊鸣,“太太,小奶奶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吧?”
“药是从她屋里搜出来的,而她早前去过厨房,这件事只能是她干的。”郑氏咬着下唇,对萧彩云她从来就没有好感。
当年,她可是给过萧彩云机会。是萧彩云当时看刘家比冷家光鲜,而今刘家弃她,她转身又想到了冷昭。当她的儿子是拾破鞋的么,别人不要的,娶回家还得当宝贝。
这些日子,她早就厌倦了与萧彩云争斗,往后就让华氏与萧彩云斗,她会站在华氏这边。
郑嬷嬷明了郑氏的意思,道:“萧氏未必太狠了些,她的出身不如华小姐,怎能下这等狠手。”
郑氏咬了咬唇,“今儿的事,不能不处罚萧氏,必须得给婷儿一个交代。”她定定心神,“你去候爷那儿问问,必须重罚萧氏,让候爷拿个主意。虽说婷儿在京城无亲人,她可有一个亲舅在京城为官呢,万一这赵家人闹上门来可如何交代?”
郑嬷嬷答声“是”,领了名粗使丫头去找冷昭。
冷昭听罢,“本候不是罚她禁足了么?”
“候爷,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此轻罚,要是赵家人知道能依么?再说了,这华小姐可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淑贵人说了多少好话才替你求来这么一段良缘,要是这事传出去,候爷也要受牵连。”
冷昭心乱如麻,萧彩云哪来这么大的胆儿,敢下这等狠手,他吃惊、他寒心、他更是伤心,“你让太太拿主意,如何处罚,我没意见。”
郑嬷嬷道:“如此,老奴回禀太太,照着冷家规矩来。”
此刻的华氏,浑身绵软地躺在榻上,中毒的事一幕幕掠过脑海。
定远候冷昭,只一眼就让她心生爱慕。
皇后将她赐纸冷昭为妻,她一进定远候府才知:冷昭已娶一位平妻。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位平妻早前还嫁过一回。那么,她就必须做嫡妻。
她捧着自己的心,给晋陵老家的信已经寄出去了,不晓得家里人能否瞧出她的用意。她故意说自己是晋陵华氏一族的嫡支长房女,却没有说,她是庶长女,并不是嫡妻所出,不过打小养嫡妻名下。
门外,传来侍女关切的声音:“华姑娘歇下了么?”
她不知如何应答,正待出口,却听到冷昭道:“她既歇下,我便回去了。”
华氏心下一急,道:“还没睡着,有事?”
侍女推开/房门,欠身禀道:“候爷来探望姑娘了。”
她是皇后赏赐的,说好她是妻,除了嫁给冷昭,她不能再嫁旁人。华氏在心头转上一圈,坐起身道:“不知候爷找妾……何事?”
还没成亲呢!她便自称“妾”,说出口后便有些意外。
可从宫里赏赐的美人,哪有这许多规矩,从她们迈入夫家的大门,便生死都是夫家的人了,自不能与媒妁言、父母命的亲事不同。
这般一想,她又兀自释怀了。
冷昭试探似地道:“婷儿,我能进来么?”
“候爷请进!”
冷昭进了内室,侍女站在一侧。只着素绫中衣的华氏,越发显得肤白若羽、明艳动人,因毒后醒转,更显柔弱娇俏,仿似需要人将她拥在怀里好好疼惜、保护一般。
他只觉咽喉处一涩,吞咽了两下,瞧着她的俏脸一时失神。
华氏抬起手臂:“你下去吧,我与候爷说说话。”
“是。”侍女怪异地看罢冷昭,又睃向华氏: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虽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可到底还未完婚行礼。
侍女想提醒华氏,又想她原是侍女,没的招惹华氏不快。
冷家长辈的意思,是要替二人热热闹闹地操办酒宴,到时候还要下帖宴请宾朋,一时感谢皇恩浩荡,二则是告示京城各家:冷候爷娶嫡妻了。京城贵女不愿嫁的冷候爷,如今娶了晋陵名门大族的嫡出小姐为妻,这也算是替冷家挽回了几分颜面。
冷昭凝了片刻,见她并无抗拒,这才走到榻前落座榻沿。
她没有赶他,更没有不高兴,而是切切地凝视着他。
“今儿的事,是萧氏做得不对……”
他的音未落,华氏的泪已滑下,立时化成了两条泪溪,“我……不晓得哪里招惹了她不快,她竟要我的性命?呜呜……候爷,你还是别娶我为嫡妻了,你……就娶我为平妻吧,抬了她的位分。”
抬萧彩云为嫡妻,早前冷昭也是提过的,族长和族中长辈们没一个同意,萧彩云现在是平妻妻位分,至今她的名讳也不能入族祠、族谱,外头称的是平妻,族里却视萧彩云为侍妾。
冷昭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烂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婷儿,别胡说,你是皇后指的婚。”
“可是……候爷最喜欢的人是她。”
他曾真心喜欢过萧彩云,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了味。
萧彩云一次次地触及他的底线,先是谎称她怀了身孕,再是逼他娶她。
他就像个傻子,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玩于股掌之间。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萧彩云给华氏下毒,他是真的恼了、怒了。
“婷儿,你别胡想,你才是我的嫡妻。”
拥着华氏,冷昭莫名地忆起了温彩,近来京城常听人提到温彩,明岁三月她就要嫁给慕容恒为妻了。
温彩从不曾对着他哭,她骂他,她给他娶绰号,她让他成为京城的笑话……
直至她离开,冷昭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那个女子。
此刻,明明拥着的是华氏,他却觉得自己拥着的是温彩。
华氏哭啼道:“我……我在京城举目无亲,除了候爷和太太,我也认不得旁人了。候爷,我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拥紧了华氏,突地吻上她脸上的泪痕,咸中带涩,心头一酸,一股莫名的火焰从心尖扩散开来,他更加炽烈地含住了她的唇。
华氏一凝,却没有抗拒。
她想:她原就是他的。
也许这样也好,她不愿与郑氏等人讲出的真相,也许她可以告诉冷昭。
冷昭吻得越来越炽烈,仿佛要把她也烧成一团灰烬。
侍女在门外侍立,未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倒多了一阵古怪的喘息声,“这……”她伸手欲推门,却见一边的丫头伸手止住:“你想找死?这个时候去打扰,也不怕候爷恼了。”
“可是姐姐,太太已经吩咐了,请华家人入京商议婚期,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不妥。
丫头望了眼里头,“姑娘是名门世族家的小姐,这些规矩不比你、我还懂?”
这世家大族最是重规矩,虽说华氏是皇后赏赐给候爷的妻房,二人未拜堂成礼,就不该在一块。可是瞧这华氏,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丫头不由得一脸狐疑,怕是冷候爷不讲规矩,萧氏未过门,就做了他的女人,这也是听萧氏说有了身子才进的门,现在又来一个妻房奶奶,不照以前的例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就算是这样,华氏也可以拒绝的啊。
丫头乙拉了丫头甲回到厢房:“主子们的事不比我们有数,你莫要多事。若华家来人,自有新奶奶的陪嫁、陪房,哪里还会用我们服侍,惹恼了她,万一将我们发卖出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丫头甲微微点头,“姐姐,你说她真是世族名门的嫡小姐?”
哪家的嫡小姐也干不出这样未婚先与男子在一走的事吧?
早前的萧彩云可不算,她是被休弃过一次的人。
丫头乙道:“我们只管照太太的意思服侍好她就是,至于旁的不是我们担心的事。”
俩丫头细听了一阵,见无人吩咐,坐在灯下做起针线活来。
上房。
郑氏听了郑嬷嬷的话,张着嘴道:“你说候爷留在华氏屋里了?”
这怎么可以呢?两个人还没成礼,更未完婚,他们怎就在一起了。
郑嬷嬷道:“太太要不要使人把候爷给叫回来?”
郑氏面露疑色:“她若做出越矩之事,莫不是庶女?”想到自家儿子娶庶女为嫡妻,郑氏心头就一阵不甘,“明儿使你儿子走一趟晋陵华家,到了晋陵先不入华府,将华氏的身世打听清楚了再去拜访。”
萧彩云不懂规矩,是因为萧彩云打小养在乡下庄子,无母亲教养。
这华氏怎的也不懂规矩,却偏生犯了这么大的忌讳。
早前对华氏的好感,这一会儿郑氏便轻浅了两分,郑嬷嬷立时宽慰道:“太太,候爷是担心华姑娘了,进去不多会儿就被华姑娘给赶出来了。”
郑氏“呃”了一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把握好分寸就对,要是他们婚礼未成,先有了夫妻之实,郑氏少不得要轻看华氏,这会子反而舒了一口气。“这女人啊就得自重,她没留端阳在她屋里过夜,便知她还晓分寸……”
华氏确实给冷昭尝到了一点甜头,任由他抱,任由他亲,却不许他完成最后一步,硬是在那当口将冷昭推出了房门去。
冷昭郁闷,这抱了、亲了,却不让得成。
华氏则想的是:容易得到的,就会不晓珍惜。
郑氏在心头琢磨一番,道:“明儿让你儿子带着聘礼、下人陪管家去一趟晋陵。虽说是皇后指婚,可这婚礼也得热热闹闹地办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