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嬷嬷从一边过来,“这是郡主从畅园带回来的吧?”她歪头审视良久,突地惊呼一声,“这……这是失传的‘金带围’么?”
慕容恒问道:“是四相簪花的‘金带围’?”
温彩微微颔首,“畅园花房管事知我爱奇花异草,花重金收罗了两株‘金带围’,那株因长途跋涉,还交由他养着,这一株就送给你。”
她爱花,他怎能要这么珍贵的花,光是这名字又吉利又有好兆头。
温彩轻叹一声,“德嫔宫中寂寞,我听十公主说过,她以前爱花。早年住在永仁宫时就种了许多的芍药,你就当是哄她开心。我那儿还有一株呢,以花房管事的能耐,再过两年,一株就能变成两株甚至是四五株。”
慕容恒打趣道:“这还没过门,就开始孝敬公婆了?”
温彩瞪了一眼,指着另一盆含苞待放的芍药道:“这也是名品,唤作金玉缘,原是五月就该开了,至今也没开,你先拿回府里着人养着,到时候可送给太子殿下为礼物。”
麻嬷嬷有些兴奋,“这是金玉缘,老奴有幸见到失传的金带围也是饱了眼福,还有盆金玉缘……”真不知开花之时,会是何模样。
温彩似看出麻嬷嬷的心事,轻声道:“金玉缘,花瓣多,水红色,花大,中间夹一些小黄线瓣,仿若金玉相融,娇美无双,赏之回味无穷。”
芍药名品失传,缘于前朝有位得宠贵妃素爱芍药,宫里养的全都是名品芍药,然而突然有一天被皇帝发现宠妃与宫中乐师有染,一怒之下皇帝赐死了宠妃,也将宫中所有的名品芍药除去,并下令宫中不得再种芍药,就是他所到之处也不能再见芍药。
若干年后,皇帝到了古稀之年,方知当年误会了宠妃,往事难追,皇子、后妃恐他睹物思人,下令京城不得有一株名品芍药。
自那时起,世人素爱牡丹、蔷薇的雍荣华贵,也有人爱莲花的出淤泥而不妖,还有爱梅的孤傲,独这芍药名品也逐渐消失殆尽。
金带围、金玉缘这样的名品芍药从世间已经消失三百余年了,麻嬷嬷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过这些花品,怎不让她惊叹。
温彩对麻嬷嬷道:“挑个丫头把花送出去,一路小心些。”
麻嬷嬷欠身应了。
温青本已回桂堂,突地听人说慕容恒回来了,有些好奇,刚赶回来,便见慕容恒从安然阁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花盆的下人。
温青在心下琢磨了一番:不是气得离开,怎又回来?此念一闪,立时明白了其间的关键,他原就猜温彩会拒慕容恒,而太子则是想知晓答案,两个人各怀心思,想听他们说话。慕容恒气走了,温青上楼问温彩原由,那时候慕容恪是在楼下的,他们兄妹的谈话,许慕容恪也听到,慕容恒回来只有一个解释:慕容恪告诉他了。
温青故意揶揄道:“你是来打劫我妹妹的名花?”
“你瞧不起本王?”
他堂堂皇子、亲王,会为了两盆花回来。
他离开了,是因为听到她说的那些气人话。
他回来,则是慕容恪窥破了真相,还当了他一回情感军师。
他一脸肃色,温青是知道温彩的心事,怎就不告诉他,还是慕容恪说了,差一点他就信以为真了。
温青笑问:“我虽不懂花,可妹妹屋里的花都是珍稀的。”
“名花有主,现在是本王的了。”
不仅是花,更是温彩。
这手头的名花是他的,温彩也是他的。
温青哈哈大笑,与麻嬷嬷摆手,示意她先走,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你是回来抢我妹妹的花,是不是太子告诉你了?”
“他若不说,你就不打算告诉我?”
温青依旧笑,望着安然阁方向,“我妹妹心思多着呢,我刚才与我娘子说,我娘子对妹妹又敬佩又心疼,还夸妹妹是个心思灵透的。”
倘若是以前的徐氏,温青说了这话,也是对牛弹琴,可梁氏原出身书香门第,听罢之后,竟对温彩赞不绝口,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温青近来对梁氏是怎么瞧怎么顺眼,最主要的是前几日,梁氏帮他处理一个妄图爬上他床的丫头,他当时就直赞梁氏“做得很好!以前都是我自己处理的,往后这些事就由你处理。以后,习武房、书房两处都安排小厮、婆子服侍,不用再安置丫头了。”
梁氏听了这话,换作旁边的爷们,许要责备妻子多事,可温青竟是称赞有加,心下欢喜,次日就重新调整了这两处的服侍下人。
慕容恒问:“顺娘到底有什么苦衷?”
“她是女儿家,这种事又不会告诉我。我回头让我娘子去套话,问不出你可别怨我。”梁氏不也好奇了,怎么瞧温彩与慕容恒都是两情相悦,可温彩非不愿承认对慕容恒的感情。
第192章逃跑
温青又道:“你既是真心的,且与她慢慢磨,不是说烈女怕缠夫……”
“便是做缠夫,也得把人娶回去。”
知晓了温彩心中有他,慕容恒又岂会就此放手。
两人还要再说,温青道:“她站在阁楼上瞧呢,不多说了,回头该要骂我卖妹求荣。”他轻咳了一声,捂着嘴。
慕容恒回过头来,一眼就望到窗前的温彩,挥一挥手,他翩然而去。
双双瞧了一眼,“郡主,往后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
双双吐了口气,“雍王殿下是真心的,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太子殿下安然躲过了一劫么,我想……”
梦里的一切,如此清晰、真实。
那是双双的记忆,却同时也是她的一生。
与慕容恒相识后的前三年,是美好而幸福;中间又四年,充满了坎坷与辛酸,他们相爱,可因她是和离女子,皇家不能接纳她,甚至其间还出现了数位爱上慕容恒的贵门小姐;最后五年,他与她结为夫妻,甜蜜却总是太短,痛苦却又太过漫长。
他的落寞、孤寂、无助……他与她,真正是患难夫妻。
前世一生,短暂却甘苦参半,即便是忆起,她都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
“可慕容悰还在,冷家还在……”温彩想赌而不敢赌,她怕再次害了慕容恒,连累了温青。
屋里只有她与双双,她低声道:“双双,我想离开京城。”
冬葵依旧在忙着温家二房店铺上的事,没有什么比温家二房生意多赚了一倍来得更高兴,冬葵正想着法子,要这些铺子上赚得更多。
杜鹃现在能帮上温彩的大忙,冬葵也想和杜鹃一样。
双双识的字少,她的任务就是服侍温彩,可双双有按摩技术,还精通保养,这也是双双的优势,便是这些杜鹃和冬葵就学不来。
“去哪儿?”
“云游天下。”温彩低低地答,“时间会冲淡一切,也许用不了多久,都会变得好起来。”
“可你今天已经承认了对雍王的感情。”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害怕,怕我再害了他。你说,他要是见不到我,会不会忘了我,许会喜欢上顾十五,又或是喜欢上池小姐?”
无论是谁,对慕容恒都会有助益。
“奴婢以为,他不会。”不为旁的,就为双双前世所知晓的种种。
最后几年里,有一次冷晓昂扬着头,看着臣服在她膝下的温彩与慕容恒,冷声道“雍郡王,本宫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休了温氏,本宫可以把冷家最优秀的女子配你为妻。”
那时的冷家是天下第一大贵族,只要娶了冷家女,慕容恒便会重获荣宠。
可他勾唇一笑,果决地道:“微臣谢皇后娘娘恩典,糟糠之妻不下堂,微臣不能休弃温氏。”
那一个瞬间,温彩既期盼又害怕,期盼的是,慕容恒若真如此做了,也许会迎来一个新的转机;害怕的是一旦拒绝,冷晓会不会愤怒之后再对付他们。
新登基的帝后,夫妻联手,对其他皇族兄弟连连打压,在这些人里头,慕容恒与她是被打压得最厉害的,一贬再贬,从亲王到郡王,最后被贬至皇陵、贬为庶人……
这些都不是最悲伤的,最让他们痛苦的是,孩子生病,却无太医可治,而他们只能拿着最后的银钱请郎中治病,可郎中觊觎帝后威严,不敢上门瞧病。最后慕容恒只能离开皇陵到山上采挖草药,而温彩日夜不眠地守着那可怜的孩子。
他们虽是皇族,却是最卑微的皇族。就连徐兰芝都可以欺她、辱她,她高高在上的来皇陵探望,得意洋洋地道:“慕容恒,你今生最大的错就是娶了这个女人。如果你休了她,就能离开皇陵,你为什么不休?”
慕容恒不解地问:“皇后逼我休妻,你也逼我,到底为什么?你们是嫉妒我们夫妻情深?还是其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那一刻,徐兰芝的身子微微一颤,“你问原因,那我便告诉你,她当初不该得罪我?”
“顺娘如何得罪你了?你们徐家在北疆过的什么日子,随玉堂入京之后又过的什么日子?就是顺娘也拿你当姐妹,她哪里对不起你?”
“她当然对不起我。每一次,我姐姐、母亲总拿我与她比,说我这不如她,那不如她,我讨厌这样的她,就是她做了失礼的事,她们也骂我。我恨她,只有看到她落魄,我才会痛快,我才会高兴……”
回忆归来,温彩手抚着胸口,一双最可爱的儿子,长子在她逝后流/亡天涯,次子在两岁那年因无良医治病而夭亡。可怜的慕容恒,在她死后一夜之间陡然苍老了十岁,三月后,他的双鬓过早地出现了华发。
她痛,她愧,她怨,她恨……
她怎能如此轻松地接受慕容恒的感情。
温彩直到拥有了双双的记忆,她才蓦地联想到种种,明白了其间的真相。
冷晓为后,安王为帝,他们夺去了畅园,把畅园变成了皇家别苑行宫。夺走百货行,徐兰芝与冷昭三七分成,冷家一时间权势通天,钱财无数,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
那些追随过她的人也一****落魄。
双双的父兄一家,牛大郎一家、沙婆子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