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听罢,淡淡地道:“让她们进来,她们要是不怕丢脸,我们还怕她不成,这些事藏着掖着也不是法子,反让人多想,甚至让人以为我哥真是忘恩负义之辈,趁着明儿的人多,都说明白,让世人瞧瞧徐家人的嘴脸。”
董氏见温彩似有主意,不好多说,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越发觉得温彩是个厉害的,不说旁的,就是她的那些店铺,有两家重新调整了后,问了一下管事,光几日的就抵以前一月的盈利,董氏听了很是欢喜了一场。
温彩花了大价钱砸在铺子里,她只需耐心等着半年后收回来自己经营。
“那六侄女可有主意?”
“你与小娘说一声,她只作不知道这事,也莫告诉父亲,免得他担心。”
“六侄女养着,我出去了。”
董氏心下讷然,怎的每次见她都在摆弄那些花花草草,这女孩子不是都该做女红针线的么,又或是拿些书本之类。
温彩让红燕去寻麻嬷嬷来说话,刚到徐宅外头,就见麻嬷嬷与两个丫头出来,一见外头有辆马车麻嬷嬷凝了一下。
红燕见麻嬷嬷背着包袱,顿时心下了然,道:“走吧,郡主都知道了。”
麻嬷嬷一路上就开始讲起徐家人的事,她现在很肯定徐家母女明儿要上候府闹腾,胆儿不小,那可是皇后下了懿旨的,她们还敢闹?
温彩细细地问了麻嬷嬷许多事,麻嬷嬷像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细细地讲了,自然不问徐氏与洪大爷之间有婚约等琐事,这些事,原是她直接向温青禀报的,如今又与温彩重说了一遍。
温彩又唤了汪婶子、汪管家来,细问了南河县洪家住的那个庄子上的事。
理了个头绪出来,温彩心下也有了主意,细细地与麻嬷嬷、汪管家夫妇商量了一番。
四月十八一早,府里上下开始忙碌开来,女客院也摆好了,就设在芙蓉苑。
几家的女眷们先到了,由温红妻娘家的母亲当全福太太,为了这吉祥词,她昨晚特意临时背诵了一遍,好在这词极顺口,一学就会,夫人、小姐们围在周围看全福太太给远远沐浴,众人笑着添了见面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儿。
远远吃了奶便睡熟了。
近了中午时分,前府的男宾也到得差不多,人声喧哗,颇是热闹,然,更热闹的是,徐家母女三人到了会客厅里哭闹。
温子群一张脸得铁青,愤怒地盯着何氏。
何氏低声道:“我原说不许她们进来,可郡主说放她们进来,我……”
这府里到底是温青兄妹说了算,虽有个温子群,他更多的是帮温青应酬些前府事务,他喜欢做这些事,这些日子下来,他又认识了不少人,说话底气十足,比昔日在太仆寺卿的位置上还有派头。
何氏是小娘,这可是连继母都不如的,在温青兄妹面前就是连重话都不敢说。谁让人家兄妹如今风光了,便是京城的权贵都得给两分薄面。
徐兰芝直骂温青:“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当年我父亲在沙场救了你两回性命,你……都忘了吗?你说过要照顾我们母女的,现在你却要休我大姐,不关我们母女的死活,你忘恩负义!”
麻嬷嬷正想将昨日关于这个话题的事重复一遍,慕容恒抢先一步,冷声斥道:“温玉堂忘恩负义?本郡王瞧是你们徐家母女忘恩负义!徐将军是在边城救过玉堂两回性命,可玉堂却救过徐将军父子三回命,两救相抵,说起来还是你们徐家欠了他。徐家于他有甚恩,徐将军喝醉了酒,先是吵着要把你大姐许给冷昭,冷昭不应,还说早已心有所属。后来,这才提到说要把她许给玉堂。
照理说,当时玉堂也没应,原是酒醉戏言,谁会当真。可不久之后,苍狼岭一役,徐将军为救徐兰成战死沙场,也是玉堂拿了自己的军饷替补你们,让你们母女操办了后事。
之后徐兰成战死沙场,你们徐家一门没个主事的男丁。
玉堂便说,要娶你大姐。
本郡王对这事可是清楚得很,当时本郡王还劝过玉堂,婚姻大事三思而行。可他说,徐将军虽是戏言,但不能丢下你们孤弱女子无助……
你们说他忘恩负义,本郡王瞧你们母女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许多人不晓其间的内情,此刻听慕容恒神色俱厉地一说,看向徐氏母女的目光多了几分轻视。
原只是酒醉戏言,可温青当真,那冷昭人家就只作笑话,还当场应了,哪有像徐将军那样喝醉了酒,把自家女先许这个又许那个,这分明就是巴结上一门好亲事。
徐宜人定定心神,想到徐兰香昨儿说的话,“是,我们徐家是隐瞒了大闺女早前与洪家有婚约的事,可是温候爷也有错,他早前还隐瞒是京中官家公子的事实,要是知道这事,我们自知高攀不上,也不会把女儿许配给她。”
何氏接过话,冷声斥道:“真是可笑!你们隐瞒的是家丑?我们大爷隐瞒的才是真正的好事,你们隐瞒有婚约的事是背信弃义。你们为甚弃了早前的人家选我家大爷,不就是因为我家大爷是铁骑大将军,是少年才俊,要是知道了他有个当官的祖父、父亲,又有贤名远播的老夫人,你们还不得上赶着嫁?”
自来有嫌缺点的,可没有人嫌优点。
温青隐瞒的是自己官家子弟、书香门第的身份,徐家隐瞒的是自家女儿原订有人家的秘密。再则这徐超又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自家女儿订有婚约,非要上赶着要与冷昭、温青结亲,还不是看他们的身份贵重。
周围的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明明是徐家嫌贫爱富自毁婚约,还说温青隐瞒了官家子弟的身份。
温彩得了消息,从内院赶来,身子依旧病弱,一过来就赶上慕容恒神色俱厉地训斥徐氏母女。
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像徐氏这样,明明是她攀了高门,遇温青情义实在,反而得寸进尺,一朝成了候门贵妇,便忘了自己的本分。
门当户对这词自是有道理的,就如徐氏她做了贵妇,却掌不了这么偌大的家业,又加上她的一些私心,账目上也是乱七八糟,账房和汪管家理了许多才弄了个清楚明了。
徐宜人一阵气恼,什么刺耳的话都有,这些人都是温家的姻亲,自是帮着温家说话,她声量提前了几分,大声道:“入京以来,我女儿辛辛苦苦打理内宅,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功吧,不能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她不做嫡妻也得是平妻。”
温彩语调不高,却极其肃厉:“徐氏打理我祖母、母亲留下的家业以来,我们候府亏空了整整五万二千两银子。南河镇置田庄,明明花了十八两银子一亩,账簿上却记了二十五两银子一亩。前后共置四千亩,便有近三万两银子的差额。
她做假账,昧了银子,却借了一万两给她早前的未婚夫经商,还把洪家一家六口弄到庄子上过活。自己背里开了米粮店,舍不得花银子进货,便拿我嫁妆田庄上的粮食去填补,把粮食拉得一粒不剩,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么?
我哥哥是薄待了你还是少了你的吃穿,你一入府,就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打点,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信任,一面做假账亏空府中,一面又在外头接济外人。徐氏,你还有脸面来见我哥哥?”
最大的功劳也说成了亏空的别有用心,徐氏做的那些事就被温彩说了出来。
拿和离妹妹的嫁妆田庄粮食去卖,这是哪家都做不出来的。
这徐氏还真是够愚蠢,怎能做此等荒唐的事。
换成任何人都容不了。
徐氏心头一颤,是没法再留了,好歹给自己多讨些东西,“那我的东西是不是得给我?”
众人迷糊。
徐氏又补充道:“就是那些原是我置的产业……”
温彩笑了起来。“你有什么东西?你徐家在北疆边城之时,砖瓦房屋一座,正房四间,偏房三间再带一座厨房,这样的农家小院一百两银子到头了。薄田二十亩,平日靠着耕作和你父亲的军饷度日。徐将军父子战死沙场,共领得抚恤银子三百两,请问这样的家业能有什么东西?
就说你们母女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大家看看,光这些东西,加起来也不止一千两吧?以你们的家底能置得起一千两的东西?”
有人审视,点头,尤其是徐氏头上戴的东西,怎么也得一千多两。
徐兰芝头上虽素,却也值二三百两银子。
徐宜人是节妇,头上的首饰虽不值甚钱,但一百两是下不来的。
徐兰芝虽有武功,可此刻看着周围的夫人、男子,众人怪异的目光。
温子林厉喝:“分明是你们徐家忘恩负义,如今倒要反咬一口。”
温子群吼道:“真是胆大包天!敢抗皇后懿旨,要是被御史禀报上去,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杀头的!你们有几个脑袋承受违抵懿旨之罪!”
要杀头的?徐宜人颤了一下,心下着慌。
温子群若早说出这样的话,怕是徐氏母女更不敢指责温青“忘恩负义”、“没功劳有苦劳”、“她置的产业”等事,他似明白些什么玄机,到了此刻才这么一嗓子吼出来。
徐氏顿时失了底气,昨儿母女商量到大半宿,为的就是今日的搏,到了这儿方发现什么都不管用。
他们为什么一开始不吓住她们,就是想把两家的事摊开来说,要世人知道他们徐家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徐氏深深一叩,“我知道自己做错过许多事,不该打妹妹的主意……不,是不该打玉郡主的主意。可是候爷,你当真不念半分夫妻情分么?没有了镇远候府,我们母女往后可如何生活?”
温彩走近温青,递给她几张纸,温青一瞧,明白温彩的意思,“夫妻一场,虽然你不贤又失德,可我不能太薄情。这样吧,昔日我答应了给你两个妹妹各置一份嫁妆,每人置二百亩田庄的话还作数,只是徐三小姐如此欺负我妹妹,在外抵毁我妹妹名声,为作惩罚,早前答应的店铺、小院不给了。
但是你,我另给你预备三百亩田庄又一处庭院度日。这是南河县你安置洪家人的庄子,统共五百亩,那里有现成的三进院子,也算是给你们母女往后的安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