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穿了一袭华贵的锦袍,一脸富态相,尤其刘维忠风光之后,人一****的肥胖起来。“徐弟妹,明儿镇远候府要给大小姐办满月宴,只请了候爷与世子去,说是府里没当家女人,暂不好接待外家女客,还说请了几家女客都是姻亲。这种大事,兰贞怎能不回去呢?”
徐宜人怔住。
徐兰贞满月了,这两日还是照着坐月子的例吃着。
麻嬷嬷每日都会从菜市买鸡、买鱼,连她和徐兰芝都吃胖了,下人们一个个都长得红光水色,气质极佳。
徐宜人立时觉得这倒是个机会:“怎没与我们传话呢?”
刘夫人只当她们是知道的,要是她们知道,她还给出个主意,告诉她们好好与温青求个情,许就让徐氏回去了,只是这嫡妻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但让徐氏做个平妻还是成的。不曾想,温家人就没通晓徐家,这说明温家是要与徐家摘清楚了。
完了,完了!她一番热心,怕是捅漏子了。
刘夫人道:“原没请女眷,许就没知会你们,没个正经当家女人在也不好宴请。”
徐兰芝拿着一只荷包,从里头掏了些瓜籽出来,不冷不热地道:“温玉堂是真想与我们摘清楚?男儿大丈夫,说的话就能当个屁不成?”
刘夫人轻啐一声,“兰芝,不是我说你,你欺玉郡主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你大姐如今还是被你拖累的。”
徐兰芝紧握着瓜籽,突地一把撒到地上,纵身一跳,拼命用脚碾踏着瓜籽,传出一阵籽皮破烈的脆响,大着声儿道:“我拖累的!是我吗?温玉堂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一无娘家父兄依仗,二无亲友可提携,他就是忘恩负义。”
麻嬷嬷听到这儿,心下气恼,要不是被徐家人拖累,她在镇远候府过自己的好日子,要不是徐氏不放她,她就在郡主身边服侍,瞧瞧那冬葵,早前就是个二等丫头,而今也是体面的管事丫头。要花多少银子,报了与郡主说,郡主毫不犹豫地给,比她现在都过得风光。
她从内院厅门出来,道:“徐三小姐,你们徐家对候爷有恩么?徐家有候爷,究竟是谁对谁的恩?候爷在沙场救过徐将军,也救过徐小将军的命,徐将军也救过候爷,可后来那几场,徐将军是怎么死的?他是为了救徐小将军死的;徐小将军怎么死的?是在沙场战死的。
徐家与候爷,你救过我,我救过你,原是两不相欠。即是如此,又何来的恩?说起恩,你们徐家对冷候爷的恩不是更大?徐将军在世救过他三回命,冷候爷却连累了他们父子丢命。徐将军想把徐大小姐嫁给冷候爷,他可是二话不说立马就拒了,这才转而说要把她嫁给我家候爷的。候爷当时没应,后来瞧着徐将军父子双亡,你们一门全是女眷,度日艰难,这才应了要娶徐大小姐。
说起来,还是徐将军欺骗了我家候爷,当时是什么状况,徐大小姐原与人订了亲,这订亲的是洪大爷,是徐宜人的娘家侄儿,可徐大小姐不想嫁乡下农夫为妻,一见候爷愿娶,便私下解了婚约。若是我家候爷知道她原是与人订了亲,会娶她吗?”
刘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不曾想到,这内里还有这么多的事,如此说来,这理亏的就是徐家人。
麻嬷嬷抓住这些事,原服侍徐氏就有些窝火,抓住了机会,当着刘夫人的面噼哩啪啦地道破,半点也不给徐氏母女颜面。
“徐三小姐,要说起来,真正忘恩负义的是谁?是你们徐家。你们徐家早前过的什么日子,现下又过的什么日子?全都是我们候爷给你们的,你们不知感恩,还薄待、欺负我家郡主,欺负我家候爷宅心仁厚,现下倒要颠倒黑白,说我家候爷忘恩负义?你们身上穿的,是候府给置的;你们吃的,也是候府给的;你们用的、住的,哪点不是候府给的?要我说,你们才是一家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麻嬷嬷舌灿莲花,语速飞快,一脸怒容,当着刘夫人的面斥骂起来。
徐兰芝握紧拳头,突地冲了过来,麻嬷嬷原想闪身,不想她原是行伍出身,一巴掌就打了过来,麻嬷嬷不防,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麻嬷嬷眼冒金光,头一阵发昏,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片刻,她方回过神来,呜哇一声,撕心裂肺地哭闹出声。“快来瞧啊,忘恩负义的徐家啊!负了候爷的宅心仁厚,欺负我家郡主的仁慈善良,现在又来欺负我这个下人婆子啊。老婆子活了一辈子,竟被个小丫头要打死了……”
徐兰芝又要窜过去打人,刘夫人急喝一声:“快拦住她。”面露怒容地道:“没想你们徐家还有这些事,你们……做得未免太过。”
她闯祸了,要是徐家再去镇远候府闹,她这脸往哪儿搁。刘夫人心下一慌,道:“快扶嬷嬷起来。徐兰芝,你敢打人,我便让国公爷不认你这义女,我好歹还算你的长辈,你当真是目无尊长。”
失望,很失望。
麻嬷嬷的话定是真的。
刘夫人早前还敬重徐宜人,这会子看她的眼色都多了几分轻视。儿女订亲是多大的事,徐氏原与人订了婚约,怎能因又有个少年才俊就与人退亲另许的道理。
麻嬷嬷依旧呼天抢地哭着,“我腰痛,刚才被她打倒的时候闪了腰,我直不起来了……”
徐兰芝挥手一指,“你这老虔婆,休来讹我,别当我不知道,你……就不怀好心,大姐夫为什么没来接大姐,指不定是你背后搬弄是非。”
“刘夫人啊,你瞧见了,她在候府就是这样欺负我家郡主的,连郡主都被她欺负算计,我一个下人哪敢和她斗,啊呀,我的腰直不起来了,腰伤了……”
徐兰芝好好揍一顿,偏刘夫人在,她不敢。
刘夫人唤了丫头来,将麻嬷嬷扶了起来,麻嬷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说起这些日子服侍徐氏坐月子的艰辛。
徐氏从里头出来,原指望麻嬷嬷帮忙在温青面前说好话,被徐兰芝一闹,怕是麻嬷嬷连她也怨恨上了,否则不会向刘夫人抱怨,几步冲到徐兰芝面前,扬手就是啪啪两耳光,“我到底与你甚仇?你非得害我如此?你干了坏事,却让我来替你背骂名?我怎么会带你这个祸害进候府,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良缘,全都被你毁了,你这个祸害……”
徐氏呜哇一声也失声痛哭起来,这些日子的抑制、担心,一古脑儿全发作了出来。
如果温青真不要她,她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不敢想啊!
北疆虽说太平了,可她们家的二十亩田已经转买了,连屋子也卖了,随她们同来京城的只得徐嬷嬷一家三口下人,这一家子人要吃要喝可怎么办?想到未来,徐氏越觉害怕,哭得更伤心了,这哭声回荡空中越发无助。
麻嬷嬷道:“奶奶,我侍候不了你,我今儿就带了两个丫头回府向候爷请罪,请候爷责罚我们。二月、三月快收拾东西,我们回府。”
两个丫头早就厌了,一听这话速速进了屋。
徐氏一把抱住麻嬷嬷,“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是候爷派来服侍我的。”
“奶奶,你原是正经的嫡妻夫人,可你不惜福啊。我服侍不了你,我自向候爷请罪,你就别强留我在这里受罪了,我服侍你一场,整日的要看两个不相干的外人主子的眼光,便是候爷,也瞧我是宫里出来的给几分薄面,可她倒好想打便打,老奴不侍候了。”
麻嬷嬷推开徐氏,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徐氏强自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徐兰芝,“我离了镇远候府什么都不是,你离了镇远候府,连官家庶女都不会搭理你。你来这里这么久,她们可来寻你玩耍了?”一扭头又进了内院,好说歹说地劝麻嬷嬷留下来。
麻嬷嬷直嚷腰疼,徐兰芝便着下人请了郎中来瞧,郎中留了药膏给她。麻嬷嬷原哭闹着想走,又忆起汪婶子说的话,让他四月二十再回去,想着明儿就是大小姐的满月宴,索性就再待几日。
徐氏生了徐兰芝一场气,厉声道:“滚回屋里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再出来。”心里想着:徐兰贞回镇远候府的希望许不大了,她们不能认输,得找徐兰香好好商议商议。
徐兰香听说了原委之后,“劝大姐退一步,让出嫡妻位甘为平妻。”
徐氏道:“要是平妻也不行呢?”
“就为贵妾。早前我们是瞒了大姐与大表哥有婚约的事,可大姐夫不也瞒了他原是京城官家子弟的事么?要是一早知道他有这么个家族,我们自知高攀不上,也是不会结这门亲的……”
会吗?怕是听说了后,会更乐意吧。
徐超为什么一直纠缠着冷昭、温青,想与他们俩结亲,不就是知道这二人的出身不俗,且前程好么?
“大家都有所瞒,就算抵消了,卫成在大姐夫面前还能说上话,我让他去找大姐夫求个情,待事平静之后,再让大姐夫把大姐接过去,就算大姐再怎么不好,可她生了大小姐。再说大姐打理候府时,也是任劳任怨的。”
卫成搁下手头的事,去北军都督府寻了温青。
温青听罢,对徐氏知晓的事越多,越是寒心,摇头道:“甘为平妻?”他笑,“这不可能了,卫成,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我什么都能容忍,唯独两件事不能容忍:一是待我妹妹刻薄;二是她欺瞒我。我原不想计较过往的事,可她随我到京城后,竟私会洪大爷,还接济了洪大爷一万两银票。”
卫成张着嘴儿,一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大姐她……”
“这全是我细细查出来的,洪大爷说要做生意,去年离家说去江南经商,至今也不见回转。我温青的钱,岂能让枕边人拿去给外头的男人。我对徐家不厚道么,答应给她的两个妹妹各置嫁妆家业度日,你自己说,换成其他人能这样做?就是我的庶妹,一人也才给五十亩良田,可她们各得二百亩。”
卫成知道这件事再不可能转圜了,他从温青的眼里看到了愤怒,看到了一个男人最后的底线,他没想到在这背后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他知道徐兰贞早前与洪大爷有婚约的事,可那时,徐超在世,对这桩婚事一直不大满意,总想寻了更好的配给女儿。徐超想自己的女儿嫁一个体面风光的武将,对军中出色的男子,徐超是喜欢的,尤其是冷昭、温青这两个年轻武将,更是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