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里夏天碧叶荷花,冬天就会采藕去卖,有时候还会从荷塘里捕鱼送到城里去买。这座园子出来的东西,都往供百货行里供,听这里的人说,光是百货行那边都供不过来,每年得了盈利,住在这里的百姓会得二成利,其余的就统一上交到大管事那儿。
百姓们还告诉牛大郎,他们各家住的房屋都是东家给他们修的,只要他们不犯错,就会一直住下去。早前也有个会养鱼的老汉,便是因在园子里养鱼挣了大钱,便出了园子到别处买田挖鱼塘养鱼,他家也给百货行里供鱼,如今都置了近二百亩的良田,那人也住在柳树镇上,偶尔会送鱼给孟管事尝鲜。
赚了钱,若是离开,东家是不会拦着的。东家曾发下话来,“你日子过好了能风光离开,我很高兴。”这样一下,住在这里的人更高兴。但若离开,必须帮东家培养下一个接手的人,也是这里的规矩。
次日,温彩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床,就听杜鹃惊叫道:“昨儿天儿挺好,今儿像又要下雪。小姐若冷,就再睡会儿。”
温彩伸了个懒腰,突的,田园方向传来一阵啐骂声,隐约还有打人的声音,一个女子传出凄厉的哭声,甚是怖人。
“怎么回事?”
杜鹃唤了梅三娘来。
梅三娘站在楼梯口回道:“是孟管事家的二闺女孟二丫,自从五年前生了场大病醒来,常常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孟婶子说她患了失心疯。瞧过不少郎中,就是不见好。今晨起来她听说小姐住进来,便吵着要来拜小姐,还说要提醒小姐防备坏人……”
温彩笑了一下,这里世人讲一些说话奇怪的人都称之为失心疯,并未入心里去。
“她若有病,让孟管事好好给她瞧。”
“这几年,孟婶子两口子没少给她瞧病,孟管事统共就这两子一女,大丫小时候得病没了,二丫长得好,偏生患了失心疯。因这病至今也没许人家,上回去了护国寺,听方丈念了一回经,有大半年没犯,今晨突然就犯病了。每回一犯病,孟婶子就打骂得厉害,有时候瞧着都让人心疼。”
温彩梳洗完毕,冬葵待在怡然阁做女红。
温彩携了杜鹃又红燕、青莺在园子里四处走动,每到一处就沉思一阵,方又移步往前走。
如此往复,次数多了,杜鹃问道:“小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园子还有哪儿不妥,既然用了几年的时间来建,就要建得更好,怎么也得建成天下第二的园林。”
“为什么不是第一?”
“天下第一的园子在皇宫。”
温彩笑,继续往前移动,在临山脚下便看到一排木屋,中间又隔了一道院墙。
一侧有块半人的石头,上刻“莲清池”三字。
红燕问道:“小姐,这是泡香汤的地方。”
“是,东边是男汤馆,右边是女汤馆,两处又各建了院墙。
青莺面露不解,“小姐,你建这个园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做生意。”她顿了一下,“待得来年三月,这里便要开业,游园是要收银子,这里可供吃、供喝,这里有武将们的跑马场,还有切磋武功的习武馆,有文臣们诗词歌赋的亭台楼阁,有供他们住宿的迎宾楼……总之这里会是一个修身养性,又让人留恋往返之地。”
游客可以在鱼塘垂钓;也可到菜地选菜,再交给专门的厨娘烹饪;可到后山采集果子……
杜鹃道:“小姐在想各处可够好,要是不满意,又要重新设计?”
温彩微微颔首,往山坡下围墙处的小门移去。
小门外有处石阶,拾阶而上,站在山坡全瞰整个园林的风光,那被高墙阻隔之内,别有洞天,宛如桃源之地,又似人间仙境。骄傲、欢欣,如泉般涌上心头。移步半山坡的赏景亭内,坐下来,细细的观赏着风景。
杜鹃嘴里一遍遍地惊叹、呢喃,“好美的园子,住在这里哪儿都不想去了……”就这样在园子里住一辈子,看过了这样的美景,外头再美的地方都不会留恋。
红燕、青莺先是意外,后是欣赏,现下却在想一个问题:雍郡王是否知道温彩有这样一处园子,这园子这么大,山下曾是一千亩的良田,山上还有数百亩的果园、菜地,再有那些别具匠心的楼台亭阁,这座园子怕得值不少银子。
“啊……”一声尖叫,杜鹃见鬼一般指着不远处。
红燕、青莺顿时警觉起来,红燕手抚宝剑准备随时应对,而青莺更是全身戒备。
那是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光鲜,却满是污渍、泥泞,她愣了片刻,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你是小姐!你是我的小姐……你还没死,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哈哈……只要你活着,我爹娘、哥哥、弟弟都不会死了,哈哈……”
杜鹃连“呸”数声,“哪来的疯子,胡言乱语说什么?快把她赶走。”
温彩先以为她是在咒自己,听到后面却见她满心欢喜,又哭又笑。
她指着杜鹃道:“我认识你,你是杜鹃,你不能让小姐赶我走,我们是好姐妹呢,你不能赶我……”
这是怎么回事?杜鹃也惊住了。她确定自己在这以前没见过这个女子。
“小姐,我不会害你的,你听我说话好不好?你让我回到你身边,呜呜……这几年我好想小姐……一直想到小姐身边,可我爹娘不许。”
红燕拧着眉头,这女子疯疯癫癫的,说话颠三四倒四。
青莺道:“莫不是得失心疯的二丫。”一定是她!今晨就听见孟婶子在打二丫,好像听梅三娘说又把人给关起来了。据说她不病的时候,就跟个正常人一样,可一旦犯病就乱跑,孟管家夫妇生怕她跑丢了,在犯病的时候就把她关到自己家的杂物房里。
二丫跪在地上,深深一磕,“小姐,你听我说,我没疯,我真的没疯,小姐你私下听我几句话吧,我真是为你好,我和杜鹃、冬葵一样都是对小姐最忠心的丫头,呜呜……”
杜鹃吃惊的道:“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冬葵。”
这是怎么回事?这疯女子好像认识她们一样,可她们明明是今儿第一次见到。
小姐当年认识孟管事时,认识的只是孟管事一个人,后来才认识孟婶子。这几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孟管事家的两个小子都未见过呢。
温彩满腹疑心,抬手道:“杜鹃,你们几个退下,我想听听她与我说什么。”
见温彩并没有拿她当疯子,二丫感激涕零,又是重重一磕。
红燕等人却不敢离得太远,相隔十余丈外,但见二丫起身,进了凉亭,正在跪下,温彩却道:“好了,跪来跪去的岂不麻烦,又没外人,不用这么多规矩。”
二丫笑了,笑得有些傻,却笑得极灿烂,“小姐还跟以前一样,觉得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对自己人不必这么跪来拜去。”
温彩凝眉,她的想法,这二丫怎么知道的,这话她是对杜鹃说过。
“我又糊涂了。”她自言自语,眼里蓄满惊喜与感动,有些手足无措,只看着温彩直乐,“小姐,你……你要防着冷家人和安王,他们是天底下最大的坏人。”
温彩被她的摸不着头脑。
二丫着急,她不知道如何说温彩才会信。
她咬了咬唇,定定心神,低声问道:“小姐,你相信人死了会重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