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刺客全都是死士,以他们的武功,只要想活,定能逃出去,却故意与二安子等人久缠,在越来越多的护卫攻击下个个都选择了死。
这分明就是人为布局好的棋子。
慕容恒忘了时间,他以为自己不会心痛,可抱着乔侧妃的这刻,却难掩悲伤,就算对她无情,到底朝夕相处了三载有余。
“禀王爷,这是从其中一名刺客身上发现的。”
这是一枚摄政王府的令牌!
来喜大叫着:“王爷,是摄政王派人杀了乔妃,你一定要给乔妃报仇。”
慕容恒不语,垂眸看着怀里已没了气息的年轻女子。他又忆起当年揭开盖头,初见乔侧妃时的模样。
他对乔侧妃男女之情少,兄妹之情多。
抱着乔侧妃,亦如抱住他心爱的妹妹。
一年多前,他另给安阳寻了一门亲事,将安阳远嫁南方益州,只期望安阳能得一平安避开京城的恩怨是非。前不久,他收到安阳从益州转来的家书,说她已怀有四月身孕,驸马待她颇是敬重,驸马原配留下的继女也甚是乖巧听话,与她所出的倩儿更是姐妹相称。
益州书香门第、名门世家公子杨明河,是京城杨家的一个分支,因祖上在益州为官,迎娶益州名门女为妻,后世子孙居于益州,便有了今日益州杨氏。
慕容恒将安阳下嫁益州杨氏,是听说杨家族规森严,有“男子三十无子方纳妾”的祖训,这杨明河早前娶有一妻罗氏,在其产长女时难产而亡,其人颇有才华,人品贵重,几方了解后,颇是满意,又让安阳与杨明河见了一面,二人皆是满意,就择了日子,选了心腹嬷嬷、备了嫁妆,将安阳嫁入益州为妇。
在安阳的家书中,难以压抑心头的欢喜,可见安阳对这位夫婿颇是满意。
这一夜,慕容恒一直未睡,他抱着死去的乔侧妃,脑海里翻腾的都是当年的温彩。
温彩因他而死,乔侧妃死在权势争斗之中。
他一直在回忆这些年的沉沉浮浮,对新帝慕容悰,他的惩罚便是天下战火纷飞,因他一己之私,造成了天下的乱象,而新帝的皇权受到了威胁,这更是对慕容悰的报复。
看重权势的人,却不能更好的掌控权势,这才是真正的报复。
慕容恒突地似顿悟,这是一种明了,更是一种清明,原来在这尘世,于他最重的莫过于人间真情,对母亲秦太妃的情,对结发妻温彩的情,对儿子慕容标的情……可他的亲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他活着又有何乐趣,虽然活着,却依如行尸走肉。
这世间,似乎再没有他所牵绊的。
慕容标在遥远的海岛得一隅之地安稳成长。
妹妹安阳远嫁益州,衣食无忧,终觅得一知冷知热的夫君。
他再无牵绊了!
他可以去做最想做的事。
可在这之前,他似乎还欠了乔侧妃。
乔家人得到消息赶到惠王府时,看到的是慕容恒抱着乔侧妃,此时的乔侧妃已经脱去了血袍,换上了她最爱的紫色凤袍,慕容恒甚至亲自给她化了妆容,她静默地躺在榻上。
来喜、来旺二人正呜咽出声。
“老爷、太太,从昨日到现在,王爷就一直陪着乔妃,谁也不许进去,他亲自给乔妃擦身换衣,亲自给她挽发描眉……”
慕容恒一举一动间,那样的温柔、深情,这是他当年想为温彩做的,可温彩被宫人送回时,已经换上了郡王妃的衣袍,而现在他用心地替乔侧妃打扮。
“王爷,妾今日的眉好看吗?”
彼时,他细细地瞧着乔侧妃,用手比划了一下,“左边眉尾略挑高了一些。”
他知道,乔侧妃希望他替她画一次眉。
“王爷,妾今日的发髻好吗?”
“你更适合挽堕马髻。”
他知道,乔侧妃听人说他会挽发,希望他能挽一次发。
乔侧妃生前,他未能替她完成心愿,她死了,他便亲自替她擦一次身、换一次衣,亲手给他描眉、点唇,亲自替她挽一次发。
即便他与她没有夫妻之实,可他承认乔侧妃是他的侧妻。
也许,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即便乔侧妃死,她都不会知道,与她有夫妻之实的男子其实另有其人。
慕容恒突地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薄情的人,而他能做的也仅次而已,他的心早给了温彩,而他却该死的不能碰别的女子。
乔老爷在门外揖手道:“惠王爷,请节哀!”
一个男子得有多欢喜自己的妻子,才能在她逝后静默陪着,亲自为她打扮妆点。
慕容恒定定地看着乔侧妃,“那日,我答应巧儿,待我母孝期满,便携她远游,带她去赏百里洞庭的莲花,看东海的日出……没想到,这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昨儿黄昏,她还欢欢喜喜地替我备晚膳,让丫头挖出埋在桃花树下的桃花酿。”
来喜在一边呜咽哭着,自乔侧妃没了,她与来旺两个就哭了一整夜,红肿着双夜,“太太、大奶奶,是瑞王派人刺杀乔侧妃的。呜呜……一定是他,上回瑞王妃说要王爷纳她娘家的族孙女,被王爷给拒了……”
慕容恒厉喝一声“住嘴”。
来喜胆怯的止话,不解地唤声“王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慕容恒眸光看着乔侧妃,语调沉重,“有时候看到的未必是实,瑞王行事谨慎,他怎么会让刺客身上带着自己府里的令牌。皇上夜访惠王府,他前脚一走,巧儿就遇刺身亡,惠王府自来守卫森严,那三名侍卫是如何神鬼不知的进来?直至杀害巧儿后才暴露了行踪,更让人深思。”
乔老爷身在官场,自然明白慕容恒这话里的意思,他是说乔侧妃的死与新帝有关。
无论是瑞王还是新帝,慕容恒不能惹,乔家便更不能替乔侧妃报仇。
慕容恒清楚地知道,这是新帝开始与瑞王夺权争势。
他们谁胜谁负,他已经不感兴趣了,至少新帝在面对外忧内患之中,往后的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休想安稳。
慕容恒继续道:“这几年,我只想与巧儿安安静静地度日,可就算是如此,旁人也不放过我们。巧儿是个好女子,温柔贤淑,行事得体,与她在一起的这几年,我过得很踏实,也很欢欣,可是巧儿……没了。是我对不住乔家,没能保护好巧儿,让她死于非命,这许是命中注定,要我一世孤独……”
乔老爷心头一软,乔侧妃每次回娘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家里人知道她过得很幸福,即便没了孩子,即便她不能再孕,可她一直是惠王最宠爱的女子,惠王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的,但凡得了好东西,都会给她留着。
听闻,乔侧妃所用的胭脂水粉都是慕容恒给她买的,就连身上的衣料无论花式颜色也都是慕容恒经心挑选的……一个男人得有多爱自己的妻子,才会为她做到如此。
而旁人却不知,慕容恒这么做,其实是一种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