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道:“太太,大爷的朋友、同僚来恭贺升迁之喜,大爷这会子走不开身。”
周太太神色一凝,很是不悦地道:“他们到底得了什么消息,连我也不说。大奶奶回娘家,定是有大事发生。”
她怎么也想不透,这才是最着急的,今儿一早,周太太就派了心腹婆子去章家,告诉女儿、女婿还抓紧与雍王府示好,也不晓得他们照做没有。儿女都是债,她一把年纪还要替他们操心。
外头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太太!太太!不好了,四爷和凉县主吵起来了。”
周太太摆了摆手,“让大爷、二爷去处理吧。”
阿九有娘家了,温彩给她撑着,低沉了几年的嗓门又提高了,早前的胆怯没了踪影,连带着红绳的气势都足了。
今晨,温彩又给阿九新添了几个服侍下人,送了两家陪房过来。阿九便将人安顿到店铺上做管事,院子里太小,她要把西屋置成库房,让姨娘搬到厢房去住,周礼不应。阿九又强势,两个人就对上了。
“你这个贱妇……”
“我皇嫂说了,我是皇族女儿,是天下一等一尊贵的皇族姑娘,若是我们低贱,这天下就再没有尊贵的女子了。你再骂一句,你敢骂,我回头就去娘家,把这话告诉我皇嫂,看我皇嫂不抽你大嘴巴。”
周礼啊哟哟地躺在西屋榻上。
他现在还在西屋,阿九就非要西屋做库房。
他恨死雍王妃了!打了三十大鞭不说,还赏阿九一些绸缎首饰,明明没多少,阿九却珍贵得像宝贝一样,非要用西屋做库房,说没有侍妾与嫡妻一样住正房的,这不合规矩,总之,她把温彩的话牢牢记住了,就要周礼搬。
周礼吵闹了一阵,终还是在两个小厮帮忙下移到了厢房去。
阿九压抑了太久,一声令下,把姨娘丢到院子里,将西屋的东西尽数都堆放到院子里,开始与红绳张罗着下人布置库房。
“周礼,本县主告诉你,你要识趣些,我便与你过日子,你敢对我不敬,我与你和离。和离了,我求了皇嫂给我寻个好的,你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窝囊废,娶本县主是你高攀。”
她正扯着嗓子叫骂着,周二奶奶、周五奶奶、周六奶奶、周七奶奶就到了,她们是怕阿九被打,被温彩提着剑一闹,周家上下不敢招惹雍王妃。
三人一进来,轮流数落了周礼一番。
“四叔,你闹得过分了。凉县主待你够好了。”
“不许再把凉县主的嫁妆弄去赌,你就好好过日子吧。”
你一言,我一句,见阿九也是发作一场,没什么大事,几人就散去了。
温彩不仅送了阿九下人、陪房,还送了她出门坐的马车,马车做得精致,里头能坐两人,还说阿九往后出门就坐它。
这让阿九很是得意,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她张口闭口都是“娘家”、“皇嫂”。又过了几日,接到了雍王府的赏花宴,阿九便与大奶奶、二奶奶、周太太赴宴了。看得其他几房的奶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赏宴归来,温彩又赏了阿九两套宫袍、一套头面首饰。
红线听说阿九如今的日子过好了,回到了周府探望,私下劝道:“县主啊,这几年的苦日子还没过够,你怎不提与四爷和离的事,现在有雍王妃疼你,只要你说了,雍王妃再给你做主,嫁个中意的吧。”
阿九摇了摇头:“你当我没想过,可我是周惠妃做主配的婚,要是我真和离了,这不是打她的脸。我是日子过好了,却为难了皇嫂,皇嫂是真心待我的,我不能让她为难。”
红线长舒了一口气,“亲嫂子能做到雍王妃这样的也寥寥可数,县主也算是熬出头了。”
阿九苦笑了一下,“先过着吧,几年都过了,不在乎再等一等,等到皇嫂能主事说话,我再提不难,但是现在正是皇兄、皇嫂关键的时候,我不能给他们添乱。现在那杀千刀的不敢动我一指头,皇嫂说了,他要敢动一指头,哪指头动的我,她就砍掉他哪敢指头……”
有霸气的皇嫂护着自己,阿九觉得许久不见的安全感又有了。
雍和元年二月,凉县主与周礼和离,各凭婚嫁。和离后的凉县主住到了宫中,与温彩作伴。
同年四月,慕容恒开设恩科,温彩陪凉县主阿九另择夫婿。同年六月初二,凉县主晋封谅郡主,新帝着户部新建郡主府;六月二十,谅郡主再嫁,其夫婿是恩科进士、福建才子,二十有五尚未婚娶,曾发愿不中进士不娶妻;雍和二年九月,谅郡主产下一子,后又再育一子,日子平静幸福。
(说明:这是写前世慕容恒的故事,以温彩之死开幕。)
夜,静谧如千年古墓,皇陵祭台带着沧桑的气息,月光下的祭台投下重重阴影下,仿似远古倒塌的墓碑,错印在万年之后。
慕容恒手抱酒坛,醉卧祭台前,二安子不安又不舍地静默凝视。
“主子,宫里又来人了,皇后传夫人入宫……”
慕容恒根本没听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舍得,舍得,有舍有得,我是舍了,可又得到了什么?便是被圈禁一生?”
他扒在地上,偏生抬手一甩,却是如此的漂亮,嘴里重复沉吟着“舍得”,一个落漠的人依旧难掩傲然之气。
圆月皎皎,如冰如润。浓稠如练的月华洒照天穹环宇,却是如此的凉,洒于肃穆的皇陵与荒原,仿佛覆上一层淡淡的霜色。
温彩衣着随常的衫子,脚步匆忙,看着祭台下的人时,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心疼与怜惜,“入秋了,天气转凉,怎不把爷送回屋里歇着。”
二安子低应一声,扶起酩酊大醉的慕容恒。
双双问道:“夫人,需要给爷准备醒酒汤么?”
“不用了。”温彩故作平静地吐出三个字,依旧望着天,“这一次冷晓、徐兰芝等人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夫人。”双双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徐兰芝实在太……太没良心了,要不是温舅爷,她们徐家姐妹哪有现下的风光,宋家娶她,也是因为昔日的温舅爷手握兵权,可现在,她居然与冷晓一起来羞辱夫人。”
冬葵气得牙痒,“夫人为什么要阻我?上回奴婢就要想杀了那个卑鄙女人。”
“杀了她又能如何?就能改变我们的一切?”
“夫人——”
温彩望着远去的二安子、慕容恒,从祭台的石案下取出香烛,小心地点了香烛,秉香祭拜,这座皇陵埋葬着大燕慕容氏历代帝后,“列祖列宗在上,罪妇温彩告祭祖先,如若罪妇一生确犯大罪,请降罪妇一人之身,求祖先保佑我的丈夫、儿子。”
她虔诚地磕拜,再拜,将额头重重地碰撞在地上。
她一个穿越女,自认在穿越前也算有一技之长,可不曾想,竟落到了如此凄凉的地步。
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活着看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