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弹打到，原来是这样的痛。
伤者突然醒了，麻醉师吓了一跳：“你快躺下啊。”
“不要”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更加痛苦：“求你，不要打麻醉。”
医生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个女人，明明晕过去了，却又醒了的伤者。
“我，我怀孕了。”姚友芊握住那个医生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帮我，帮我，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说完这一句，她再没有力气了。头无力的偏过去。
可是那只手，却依然紧紧的握着麻醉师拿着针剂的手不放。
麻醉师有些无措地看向了主刀医生。
那个要主刀的医生也被这样的变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作出了决定。
“快。把妇科的那个李医生叫过来。”
“让他们准备安胎针。”
“医生？”麻醉师有些迟疑：“不打麻醉万一呆会动刀她痛醒了挣扎怎么办？”
用刀划开伤口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她不会的。”那个医生想到这个女人刚才坚定的眼神：“快点，准备手术，帮她把子弹取出来。”
“是。”手术室里的人，又开始有条不紊的继续各自手上的工作。
伤口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
露出了姚友芊胸前的肌肤，那里已经被血染红了。
“不好。中弹的地方离心脏太近。就这样动刀很危险。”
一个不好，很容易伤到心脏。
医生看着已经痛晕过去的姚友芊。
心里有几分迟疑。最后却是大手一挥：“继续手术。”
妇科的医生很快赶过来。她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给在取子弹手术中的女人打安胎针。
所有的医生都关注的看着那个女人。内心都希望，这个女人可以撑下去。
助理医师在边上帮着递器械。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医生额头上的汗不断的落下，开始给姚友芊缝合伤口。
一个护士看着心电仪，突然叫了一声：“不好，病人的心跳停了。”
手术室的气压，突然就低了下去。
顾承耀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外蹲了多久。
他的四肢都已经麻木了。唤醒他神智的，是一阵又一阵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
他想接电话，却发现手是那样无力。
电话那一头的人似乎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他伸出早已经僵硬的手接起电话，那一头，是顾静婷带着几分愉悦的声音：“弟弟在哪呢？你姐姐我来Y市了。你小子大白天不上班在干嘛？”
“姐”顾承耀颤抖着唇，空白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
想给对方回应，手术室的灯却在此时暗了下去。
医生从里面出来。顾承耀顾不上手机另一头的顾静婷了。
快速的站了起来，却不想身体蹲太久了，又坐回去。而这个当口，赵百川已经先一步冲上前了。
“医生，她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医生摇了摇头：“病人失血过多，我们的血库这几天又供血紧张。现在我们正在调停附近医院的血源，争取尽量抢救回来吧。”
“什么？你说什么？”顾承耀的脚还麻的，却踉跄着冲到医生面前攥紧了他的手：“你说她怎么了？什么叫尽量抢救？你们不是应该把她救回来吗？她是什么血型？抽我的血。抽我的血。”
“你是什么血型？”医生看着眼前这个身上一血鲜血，看起来像是要疯狂的男人。
“我是O型血。我的血可以吗？可以吗？”顾承耀内心无比期盼，他的血型可以，他能救姚友芊。
“病人是AB血型。你的血型跟病人并不相配。”
“我是AB型血。”赵百川的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用我的吧。”
“那你跟我来。”救人如救火，医生看了赵百川一眼，带着他往另一头的输血室去了。
顾承耀的身体几乎又要软下去。
他救不了姚友芊。
他的血型跟她对不上。关键时候，救她的人确是赵百川。
他能做什么？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姚友芊当时，是替他挡子弹的。
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要他的命，却误伤了姚友芊。
不。不是误伤。
想到姚友芊冲过来替他挡子弹的样子。他的呼吸就就得急促了起来。
明明之前，他们还在争吵。明明之前，他还强迫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她却用自己的命，救了他一命。
顾承耀不能面对自己，一如不能面对如此为他付出的姚友芊。
芊芊——
电话另一头的顾静婷，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边的声音。
她怔住，对着电话叫了几声没有反应之后，她转过头看着跟着自己一起来的唐亦琛。
“亦琛。快，查一下承耀现在在哪。出事了。”
唐亦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
手术还在继续。
三个小时后。终于定位好顾承耀在哪里，并匆匆赶来的顾静婷跟唐亦琛夫妇，就看到手术的医生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从医生嘴里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伤口离心脏太近。我们没有把人抢救过来。”
“请节哀。”
顾承耀脚下一个踉跄，他的世界，瞬间黑暗了。
顾承耀有近一分钟的时间没有办法反应。什么叫没抢救过来？什么叫他们尽力了？
“不可能。你骗人的吧？”
顾承耀并没有看到赶来的顾静婷夫妇，他拽住了医生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
“你骗我。你骗我。她不可能会死。你骗我。”
他的双眼瞪得圆圆的。不停的晃着医生的手臂：“你为什么要骗我？人呢？她人呢？我不信。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最后两句，顾承耀几乎是用吼的。
医生被他晃得人都晕了。
“先生，你放手。”医生试图拉开顾承耀的手。可是怎么也拉不开：“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尽什么力？我要她活。我要她活啊。”
顾承耀的脑子乱成一团。他没有办法理智，没有办法思考。
他整个人都被那一句，没抢救回来给刺激到了。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先生，你不要这样。”医生有些尴尬的拉开了他的手：“病人失血过多，又没有得到及时的输血。”
“不是有人给他献血了吗？赵百川。”顾承耀叫了起来：“赵百川”
他人呢？
他不是给芊芊输血了？他人呢？
“那，那个先生，他的血不合适。”
不合适？不合适为什么不说？
他自然会想办法？
实在不行就用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承耀没有心情去追究赵百川此时的去向了。
他已经不能思考，不能反应了。
他只知道他不要相信，不要相信眼前这个事实。
医生的解释带着几分无奈，那个说要献血的人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有癌症，还说什么输血，浪费他们的表情跟时间：“先生。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话落，不管顾承耀的反应，逃一样的离开了。
顾承耀的身体软下去。他不能反应，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死了。
姚友芊就这样死了？
不。不是这样子的。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身体开始一阵阵的颤抖。
“不是的，不会的。不可能的。”
姚友芊。就这样死了？
“承耀”顾静婷看到弟弟的样子，内心有些不忍，上前两步正要说什么。
顾承耀却疯一样的冲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没有看到姚友芊的人。护士用冰冷而平静的声音说，人已经送去了太平间。
太平间？
“谁准备你们送去的？”顾承耀大吼：“谁准你们把她送去的？”
他眦目欲裂，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一种颠狂的状态。
“人，人死不送太平间，难道一直放着吗？”那个护士的声音很轻，对上顾承耀几乎要发作的眼神时缩了缩脖子，再不开口了。
顾承耀无法接受，却又不能不接受。
太平间三个字代表的意义，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去到医院地下一层的太平间的。
他像一抹游魂一样，脚步踉跄，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身后跟着的顾静婷跟唐亦琛神情严肃，又充满了担心之色。
想伸出手扶他，却被他挥开。
“走开。”
不要碰他。
他要去看姚友芊。
她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的。
一定是。
阴冷，潮湿，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还有安静。这里完全听不到人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人死了之后，一切成空。
不管你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金钱。
最后能拥有的，不过是一个格子大小的空间。
顾承耀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依然没有能力去承受此时的失去。
他整个人都已经是虚软无力。身体已经失去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