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了一下,我很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就绝对不会更改。我问:“哪家公司把你挖走了?”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起身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后,对我说:“你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对于一些东西只是看表面,根本不会去深挖问题的内在,就像我的那封辞职信,你只看了辞职信三个字,你就急忙碎掉了它,其实辞职信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
“你丫的说话越来越超脱了。”
董云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从这个公司开始创办就在这儿,也算是老人了,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我辞职也是迫不得已,而且没有公司挖我。我现在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像现在这样的工作,可是我不得不走,公司现在变味了,跟厕所一个味道,你没发现吗?”
“要滚蛋,就赶紧滚蛋,别叽叽哇哇地说那么多用不着的。”
他笑了一下起身走了,手触碰到办公室门把手的时候,忽然转过头对我说:“老刘,以后自己多加小心。”
5
苏曼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我俩的关系并没有随着她的肚子增大而有所好转,反而有越来越冷淡的趋势。苏曼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我对她冷淡的生活,以前还没话找话地跟我说几句话,如今我俩能在家坐一上午,不和对方说一句话,自己干自己的,拿对方当空气一样。在我看来,我俩的婚姻似乎走到了尽头,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像当初我跟苏曼的开始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顽疾,现在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持怀疑态度,不相信任何东西,包括苏曼肚子里的孩子。自从手机事件之后,我始终怀疑这个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不想等到孩子出生去做DNA,甚至昨天我和苏曼下楼买菜的时候,想把苏曼一脚从楼梯上踹下去,这样一了百了,免得后患无穷。我脚都抬起来了,可是却狠不下心,我抬脚的瞬间,正好被苏曼发现,苏曼用诧异的眼光看着问我干吗。我连忙说,鞋里进去一个小石子儿,之后还装腔作势地脱掉鞋甩了几下。
今天我和苏曼在家,北京如今已进入深秋,算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没有暖气,屋里屋外一个温度,我和苏曼靠在沙发上,一人身上裹着一个大棉被,像个蜡烛一样,只露一个头出来。苏曼问我,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我说随便,只要不叫流氓就行。苏曼瞥了我一眼,起身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之后重重地把水杯放在桌子上,问我:“你现在是不是看我特别不顺眼?”
“没有。”
“那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啊?”
“我一直就这样。”
“那咱俩刚结婚那时候,你怎么不这样啊?”
我没说话,从棉被里伸出手拿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刚从烟盒里拿出烟,苏曼就没好气地从我手里抢过去,扔在地上,对我吼道:“你根本不拿我们娘儿俩当回事!”
我冷笑了一下,对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不清楚。”
大多数女人天生都是演技派,她们能瞬间变得特别兴奋,也能瞬间变得特别悲伤,眼泪说来就来,完全没有一点儿征兆。苏曼听我说完后,眼泪滴答滴答地往下掉,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苏曼说完后,我立刻回卧室,迅速地穿好衣服,打算离开家里。我穿好衣服出来要走出家门的时候,苏曼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我,对我哀求道:“求你了,刘言,别离开我。”
我从她的怀里挣脱,转过身指着她说:“你别碰我,我嫌你脏。”
说完,我没看苏曼的表情就开门出去了,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个女人明明出轨了,还口口声声地说爱着那个男人。我感觉苏曼就是这样,甚至我觉得她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我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能够满足她的虚荣心,仅此而已。
我试图找一个借口去相信苏曼是爱我的,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这样一个借口。连苏曼自己都不能解释那天晚上的事,我又能如何去说服自己去相信她呢?和苏曼吵完架后,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那种感觉接近遗精,那么顺其自然,而又痛快无比。我开着车,在三环主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音响里放着那张罗大佑的专辑,放到《光阴的故事》这首歌的时候,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悲伤,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把车停在三环辅路边上,自己跟着唱了起来,过路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此时的我异常狼狈,身上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跟着音响里唱着一首老掉牙的歌,像个傻逼一样哭得泪流满面。
我的眼泪并不是因为苏曼而掉,苏曼并不值得我这样。我掉泪是觉得自己可悲,我一直想要去改变什么,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去改变,可是到后来却发现生活还是那样。我们并没有改变什么,无论我们做多大的努力,也挽不回像水一样流走的青春,和我们曾经的天真,我们只有一次一次地妥协,妥协到麻木,妥协到学会逆来顺受,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我拿出手机给雷刚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干吗。雷刚说刚刚睡醒。我说,如果没事的话陪我喝酒,我心情不好。我原本以为雷刚会满口答应,没想到雷刚呵呵一笑说,心病还得自己医,他一会儿也要去治疗心病。我问他什么心病。雷刚呵呵一笑说,他最近新交了一个女朋友,他们俩中午约好一块儿吃饭,就不带我这个不幸福的人了,免得破坏气氛。我听完后,骂了他一句,便挂了电话。刚刚挂了雷刚的电话,就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接通后,对方骂骂咧咧地跟我说,让我对苏曼好点儿,如果不对她好点儿的话,他就整死我。我冷笑着说,我就这德行,改不了,我巴不得他现在就整死我。随后,我又说了我所在的位置和我的车牌号。没等我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人应该是苏曼的奸夫,就算不是奸夫,关系也不一般。
高夏曾经说过,我不配拥有爱情,因为我只爱我自己。高夏还说过,如果我什么时候能够敞开心扉去接受每一个人,我就能够收获自己的爱情。
6
生意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争得你死我活的两个公司,很有可能因为达成了某种共识坐在一个酒桌上吃饭,并且一副患难与共的样子,讨论着两个公司未来的发展及前景,公司的负责人拍着肩膀称兄道弟,一副生死之交的样子,聊着看似实在却虚伪的话题。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心怀鬼胎,各自计算着自己的收益率,如果达不到自己满意的数字,肯定会当场翻脸。
今天晚上这顿饭是王秘书叫我们双方过来的,但是我相信应该是丁凡东和孔宁都商量好的,王秘书只是做一个顺水人情而已。毕竟两个公司规模都不小,谁也不想主动掉价去请对方吃饭,请吃饭的那方就意味着是失败者,主动示弱,讨好对方。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失败者,虽然孔宁他们在生意上竞争不过我们,丁凡东只好装腔作势地把王秘书搬出来,以调解员的身份把双方请出来一起吃吃饭,之后娱乐一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人到齐后,王秘书点上根烟,笑呵呵地说:“今天来的也没有外人,吃饭为辅,交流为主,你们毕竟是做同一个行业的,看看今天聊一下能不能找到一些共同点,双赢嘛!我今天主要就是作陪。”
孔宁笑呵呵地说:“我在这里先得澄清一下,我之前和丁总他们公司的确有些不愉快,但是呢,绝对不是针对丁总和刘总,还得请你们两个多多担待啊!”
丁凡东笑了笑,说了句他没往心里去。周涛听丁凡东说完后,立刻说:“那太好了,以后我们两个公司一定要多多联系,也不枉费今天王秘书的一番好心。这样,我提议,咱们先敬王秘书一杯,祝他仕途亨通,节节高升。”说完,站起来端起自己的酒杯,我们也跟他站了起来,各自干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之后,丁凡东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的盘子里,说:“既然今天大家都坐到一个饭桌上,也不是什么外人,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我现在说合适不合适?”
王秘书喝了口茶,说:“有什么就说,又没有外人。”
“现在咱们这个行业,市场上干得有些规模的不多,五个手指头就能算得出来,咱们两个公司肯定算得上。我的意思是,咱们看看如何在不浪费自己手里的资源且不对对方公司造成影响的情况下分一下工。你们觉得呢,孔总、周总?”
孔宁听完后,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这样争来争去,只会便宜了那些小公司,让他们有时间发展壮大,最后咱们两败俱伤,对咱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的建议是,你们做高端市场,放弃低端市场;而我们跟你们相反。你觉得呢,丁总?”
丁凡东看了看我,我立刻便明白了丁凡东的意思,虽然整件事的结果早在吃饭之前就有了,但丁凡东并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自己很强势的样子,所以他看了我一眼,让我回复他们。于是,我清了一下嗓子说:
“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而且我也比较赞同,我们公司现在毕竟业务太过分散,正好借这次机会砍掉一些不盈利的业务,所以这个想法我举双手同意。你呢,丁总?”
丁凡东摘下眼镜擦了擦,然后又戴上,说:“我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就是一些细节化的东西,咱们还得商榷……”丁凡东还没说完,我的手机就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是我妈打来的。我接通后,我妈特别着急地说,让我赶紧去医院,苏曼自杀了,现在还在抢救。
挂了电话之后,我跟丁凡东说,我爱人临时出了点儿事,得马上去医院。丁凡东一听,让我赶紧去,今天晚上这顿饭没有老婆孩子重要。我又跟剩下的几个人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就离开了包房,快步跑到停车场,上车后直奔医院。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我忽然觉得自己对苏曼有些过分了,甚至有一刹那,我觉得是我错怪了她,也许那天真的是手机莫名其妙地就关机了。我不相信她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替自己撒谎骗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苏曼还在手术室里抢救。我爸妈和苏曼的爸爸都在手术室外面等着。我爸看我过来了,怒气腾腾地站起来,解开裤腰带,二话没说就开始抽我。我连忙抱住自己的头。这时,苏曼的爸爸赶忙过来拉我爸。我爸还是不依不饶地说,今天非得抽烂了我不可。苏曼的爸抱着我爸。我爸怒气冲冲地拿着腰带,指着我问:“你说,苏曼到底因为什么自杀?”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他妈的知道?让你他妈的天天出去花天酒地。”说完,我爸又有挣脱开苏曼她爸过来抽我的架势,这时,我妈走过来对我爸说:“老刘,你先别生气了,现在生气也没有用了,一切等苏曼救回来再说吧。”
“苏曼要是救不过来,我要了你的命。”我爸说完,挣脱开苏曼她爸,把裤带系回到自己的裤子上。刚才我被我爸抽的那几处火烧火燎地疼,我坐在苏曼她爸身边,苏曼的爸点了根烟对我说:“幸亏你妈去给苏曼送东西,要不是你妈去了,苏曼也许就真的睡过去了,一瓶安眠药都吃了。”
“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甭跟我说,等苏曼救回来,你跟她说去,要是救不回来,我弄死你。”
我叹了口气点了根烟,我现在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还有一丝无奈在里面。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苏曼会如此爱我,更没有想过她会为了我自杀。此时此刻,我和苏曼交往的片段在我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我试图挤出几滴眼泪,可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我爸拿出手机给医院的领导打电话,在电话里大声说,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回来。我妈坐在我爸旁边,唉声叹气地擦眼泪。苏曼她爸坐在我的旁边,愣愣地看着脚下,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而我在试图挤出几滴眼泪博取别人的同情和原谅。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一个大夫。我妈赶忙追过去,问苏曼怎么样了。医生摘下口罩问,谁是苏曼的家属。我和苏曼她爸同时站起来,说我是。医生说,孩子肯定保不住了,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能不能保住大人,现在还得另说。说完,叹了口气走了。我妈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泪滴答滴答地掉了下来。我爸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苏曼她爸点上一根烟,没说话。而我的心里反而莫名其妙地轻松了,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