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80年代末期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和初婚妻子来到了这座年轻的小城。
我们一穷二白。她的父母极不情愿将女儿嫁给我,说我是个孤儿,注定了是个穷光蛋,一辈子都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一赌气就把她带了出来,我发誓要成就一番事业。
唯一可以支撑我们继续走下去的是爱情和我的一点面食手艺。
我说:秀,你相信我的对吗?我靠我的面食手艺可以为我们创造一片天空。
秀说:是啊,我相信你。永远。
来到这座小城,我们开了一家小小的面馆,我依靠从奶奶那里学来的手艺,做带馅面条卖。可是,当时我的生意惨透了。我每天入不敷出。我们在艰难地生活着。
我从秀的眼睛里看到了焦急,我的压力让我喘息不过来。
每天的顾客少之又少,生意寡淡清闲。我们无所事事。
每天都要来的客人倒是有一个。他是这条街上的小乞丐,一个叫做漏斗的十多岁的孤儿,破衣褴褛,蓬头垢面的,每天都要蹭在我们的面馆前。
反正做的面条也卖不动,每天我都要给他一碗吃。
漏斗每天准时在阳光照到面馆前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出现在门口。不说话,只是袖着手立在那里。我就把放在案板上的几乎要风干了的面条放到锅里煮了,盛到一个花瓷碗里端给他。他三口两口喝了,便把碗拿到水管上冲洗了放到台阶上。漏斗从来不进我的门。让进也不进。
漏斗每天只来一次。每天来吃一碗我的面条。有时候他会带一个两个比他还小的小乞丐,我也一并给点面汤喝。但大多数时候是漏斗一个人来。
一转眼的工夫,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秀的娘家人找到面馆来的那天,外面飘着毛毛细雨,漏斗刚好在屋檐下喝完了那碗面条。
秀的娘家人凶凶地给了我最后的通牒。他们说把秀嫁给你并不是要来受罪的,你若没有本事就趁早做打算,别耽搁了秀。他们说了好多难听的话。他们要我在一个月内把面馆的生意做起来,还说我现在既然入不敷出还接济穷要饭的,简直是个败家子。一个月后如果还没有起色,他们就要把秀带回家去。
尤其是我那个大舅子,他还把我面板上那根擀面杖在我脑袋上照量来照量去。
我欲哭无泪。
我闷闷地坐了一整天。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习惯性地去看面馆外面漏斗是不是已经袖着手立在那里了,可日头偏西了我也没有见到他。
第三天也没有见。
我想,漏斗是明白了我的境况了,便不好再来了吧。漏斗,没有关系啊,反正我还吃得上,弄不到吃的,就来我的面馆吧,我的面馆永远给你留着一副专用的碗筷呢。你在外面又怎么讨吃的呢?
过了几天,我的生意突然好转了起来,来我的面馆喝面的人逐渐变多了。
我和秀都感到很高兴。我们忙碌起来了。
一天,一个来喝面的顾客拿了一张几天前的县报给我看。我惊奇地看见头版头条上是一张显眼的大照片,三个小乞丐排着队在人群里行走,他们最明显的特点是一律光着秃头,亮亮的没有一根头发,而后脑勺上都写着醒目的毛笔字,一个写着“耿家面馆”,第二个写着“老桥对面”,第三个写着“耿哥,好人!”。
我仔细一看,最前面的那个居然就是漏斗!
喝面的顾客说:已经十多天了,这几个小乞丐每天都排着队在人多的地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走去。
漏斗!
我热泪盈眶。
十多年时间过去了。
如今,我已经是耿家面艺公司的总经理,我们开发生产的带馅面条系列产品风靡大江南北,每年销往全国各地的带馅面条多达上百万箱。
我一直没再见过漏斗兄弟。
漏斗,你现在在哪里呢?什么时候你再来尝尝你耿哥的馅面?你用过的那副碗筷,一直在我公司里珍藏着呢。
后来我的生意做大了,接触到各界的人士多了,我也多方打探。一位上海的朋友说,在上海一家大型广告策划公司有位创意总监就叫漏斗。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是我的漏斗兄弟,有机会去上海我一定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