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吸烟很厉害,从我记事起他就在吸,一直吸到现在,并且吸得越来越多,每天须两包才够。我不知道吸烟是怎么回事,吸烟是什么滋味,为什么要吸烟。正是因了这样的好奇,在八岁的那年,也就是在刚到村小学念书的那一年我偷偷地拉开了父亲的抽屉,偷窃了他的两支香烟。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香烟是“丰收”牌子的,烟盒上赫然印着一辆拖拉机。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一口气将那两支香烟吸完了,回到家后迫不及待地上了床,连晚饭也没有吃。我醉了一夜。
从此我对香烟这东西没有了好感,也不再有兴趣,认为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村里的老人端着旱烟袋吧吧有味地吸烟的那种悠闲自得,男子汉优雅地吸着香烟的那种洒脱,还有时髦的女郎尖细的手指夹着洁白的香烟的那种时尚高雅,我全然不放在心上了。别人递给香烟的时候我总是说:“吸烟有害健康。”
就在我从中专学校毕业初涉社会,一切都飘忽不定的那一年,母亲却不辞而别,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那尚未经历过风雨冲刷和磨练的坚强在这突如其来的悲痛面前,变得那样脆弱。带着悲伤跑到北京打工的那段日子,我整天浑浑噩噩魂不守舍。除了拼命地工作让汗水取代泪水,令疲惫替代伤悲,我就拼命地读书。读遍了手头的书籍,我就到外面的书摊上去购买盗版图书去读,那种书除了有些错字和字小一个号外读起来并无什么大碍,况且还格外的便宜。那一段时间我积累了国内、国外名著近百部。最感兴趣的是安顿的《绝对隐私》,记不清是里面的哪一篇文章了,在文章里她说每当到了感到忧伤的时候,就燃上一支香烟,多了不吸少了不吸,仅吸一支。这样,悲伤就会悄然离去。于是在工作和读书之余,悲伤袭来的时候,我也燃上一支香烟,吞吐自己心中的思念和忧伤,母亲的身影就在那飘渺的烟圈里时隐时现,有时还会听到那让我的心有撕裂般疼痛的声音,那是母亲在唤我儿时的乳名……
我爱上了吸烟。
那时候,我认为,吸烟是心灵与往事的对话;吸烟是把自己的悲伤向自己诉说。
年关回家的时候,给父亲买了几条上好的香烟。父亲虽然吸了一辈子的香烟,但他从来没有吸过一支好烟,不是用旱烟叶卷喇叭烟抽,就是劣质的便宜货,顶多1元钱一包的那种。二弟念大学,每年都需要很多的学费,父亲感到生活的沉重,他自然是要省吃俭用。与父亲和二弟一起过了一个凄然无味的年,一家人都没有说几句话,我和父亲只是一个劲默默地吸烟。年初四我要乘火车返回北京去了,一起吃过了饭,父亲亲手卷了一支旱烟递到了我的手上,他自己又卷了一支,说:“吸吧,吸了这一支,以后不要再吸。吸烟没有好处。”点燃那一支旱烟猛吸了一口,一股巨大的呛味猛烈地冲进我的肺腑,让我苦苦地喘不过气。我想,那该是生活的味道啊。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吸过烟。只是父亲的烟依然吸得厉害,每天须两包才够,我知道,父亲是不会打算戒烟的,每次回家,我总是要给他捎些好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