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去世的那年二弟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娘的去世让人接受不了。娘才45岁。娘把俺爷仨丢在了半路上。
没有娘的日子,俺们过得凄凄惶惶。那三间茅草房一夜之间就老去了不少,北风里,俺听见它哀哀地悲鸣。
娘在的时候俺家的日子也不好。娘和爹就节衣缩食,从牙缝里抠出毛票儿给俺哥俩交学费。娘常对俺说:只有念书才能出息人,就是出去要饭,我和你爹也要供你们念书。
后来俺念了中专。
俺考上中专学校之后,娘对俺二弟说:你就念高中吧,你要考上县重点高中,我和你爹就给你买一只烤鸡吃。
俺们在电视上见过烤鸡,烤得外焦里嫩,还冒着热气,怪馋人。二弟咽下一口口水,说将来他要研制一种新的电视,里面烤鸡的时候,从外面可以闻见香味。
从我们这里考上县重点高中不容易。
俺知道二弟肚里憋了一股劲儿哩,放假回家,俺见二弟去放羊割猪草,后腰里都别着书本子。
二弟的近视眼镜足足有瓶子底那么厚了。
二弟的裤子越来越肥大,风一吹,飘飘摆摆的。
二弟中考的前夕,娘却走了。
俺和二弟在娘的坟前哭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俺起身拉二弟回家的时候,二弟的小拳头攥得紧绷绷的。
二弟终于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俺和爹去送二弟报到的那一天,俺没看见二弟笑。
去送学生的人真多,在校门口挤过来挤过去,像在乡下赶大集一样。
俺和爹把二弟的铺盖卷背进宿舍后,日头已经偏西了。
爹便带着俺哥俩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里的人也很多。
新来的学生和自己的家长围在桌上吃饭,他们都点了很多菜肴,满满的摆了一桌,有鸡有鸭,有鱼有肉,有的还喝啤酒,三瓶五瓶地喝。一瓶啤酒要两元钱。
爹、二弟和俺在一个角落里找了张小方桌坐了下来。
一个胖女人过来问我们要吃点什么。
爹摸了摸内衣里的钱包,咬了咬牙,说:
“来一只烤鸡。小二,你娘说过的,等你考上县重点高中就给你买一只烤鸡吃。”
二弟忽地立起了身,说:
“爹,俺不爱吃那东西,坐了一中午的车,想吐。”
说完,二弟又转身对那胖女人说:
“来一大碗炖豆腐,多放辣椒。”
那胖女人问:“就点一个菜?”
二弟点头。
旁边桌上的人老拿眼看我们。
炖豆腐端上来了,二弟吃得真香,在那呛人的辣味和热气里俺看见二弟吃了一头汗。
爹把脸别到了一边,一口也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