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耶律怀庆一直都在拿着望远镜,远远观察着天门寨。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了望远镜,带着不可思议的口气道,“想不到宋人当真敢开门。”
纵然从西门这边看过去,天门寨的城门依然如河蚌一般紧,但城下的人流都在往南北方向疏散,这就可以肯定,方才收到的南北两面的急报,应该是不会错了。
从定计时开始,耶律怀庆从来都没想过,宋人会如此爽快的打开城门。
他们的计划,几乎都是按照一万多人围困天门寨来策划的。那样的话,城中宋军绝对不敢再行出击,那一万多人就是最好的警哨,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警觉起来。如果有什么暗道,也决计瞒不过一万多双眼睛。
如果要攻击城墙,城下一万多人就是最好的掩护。即便城下乱作一团,头顶上的宋军得找不到攻击的对象。
谁想到宋军竟然会打开城们,把人都放了进去。
是秦琬糊涂了?恐怕还不止,至少要天门寨排前面的五六位军官全都糊涂了,才会把城门打开。
不过,之所以没有制定对应计划,并不是疏忽,而是没有必要。
只有几千人的天门寨里面,突然间多了一万多只会添乱的老弱妇孺,怎么守?更何况那一万多人里面,可是有着上百名混入其中的勇士!
耶律怀庆相信宋人肯定能想到其中的问题,但就算他们明知其中有奸细,他们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给找出来——人手不足,闲暇不足,耶律怀庆也绝不会给宋军分辨奸细的时间。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细作们行动的时候。城内城外里应外合,加上一万多根本不会听从号令的愚民,仅有几千人的天门寨,又如何去安内攘外?
或许秦琬还会幻想有援军能及时赶来,御营派出去阻击宋军主力的队伍早已出发,甚至还安排了伏兵,就算安肃军的其他几个寨堡也在同时出兵,依然有着足够的防御力量。
耶律怀庆确信,对于他面前的这一个战场,他有至少一整天的时间去敲碎天门寨的硬壳。
耶律怀庆沉稳的笑着,对众将道,“宋人开了城门,看来晚上的情况会比预计得还要好。”
一名大将忽然插嘴,“大王,那群猪狗只是被放到瓮城里面了吧,还不能算进城。”
耶律怀庆脸阴沉一下。
如果祖父在的话,没人敢随意插嘴。不能操生杀之柄,当然得不到臣下敬畏。
但耶律怀庆也不能发作,并非是抗命,而是探讨军情,真要发火,自己在周围一干将领们心中的评价可就要大降低了。
他目视萧金刚。这时候,自己反驳是最蠢的,不论是对是错,被一众大将看清自己是孤家寡人是最糟糕的。
萧金刚接收到了耶律怀庆的要求,他没敢多犹豫,道,“天门寨四门的确都有瓮城,但都不大,不比天雄城更大!”
“天雄城就是学了天门寨修的。”另一个愿意归附耶律怀庆的将领补充道。
“有多大。能容得下多少人?”第一个大将追问道。
有前面萧金刚带人过了路,现在耶律怀庆说话就方便了,“天雄城的瓮城都是宽十八步,深十六步,天门寨的瓮城不会比天雄城大。至于能装多少人,得看诸位觉得十八步宽十六步长的空地,最多能容纳多少人?若是想不到,找人试一试就行了。”
耶律怀庆犀利的反驳,逼得那位大将只能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耶律怀庆暗暗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追究。
他手中就有天门寨的模型——有细作进去过,连城头上都去过——天雄城也是仿效天门寨而建,大体结构别无二致。
然而事前的侦查对攻破天门寨并没有什么用,宋人的几座炮垒明摆着在面前,可是就拿它们没办法。火炮的射程够不上,射击的水平比不了,只能任他们单方面打。昨天加今天的几通炮下来,暴露了隐蔽阵地,被宋军炮火击毁的将军炮也有好几尊了。
‘所以才要别出蹊径才行。’耶律怀庆想着。
这几天的炮战结果,使得耶律怀庆更加确信,跟在宋人后面开发火炮,是东施效颦,只会输得越来越远。
火箭加上炸药,包括耶律怀庆前日那一次差点被杀掉的夜袭中,宋人所使用的手榴弹,都将是日后工火监研究开发的重点,而火炮虽然重要,而且还将依然是大辽军中重要的神兵利器,但已经不是唯一重要的了。
“宋猪会不会出战?看他们把人都调走了。”
耶律怀庆眉头一皱。说话的将军,与之前挑衅的那一位都是上京道出来的,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样。经常与南朝打交道的地界上,称呼南朝时,早已经改掉了过去的蔑称,只有上京道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土鳖才会延续旧日的习惯。
萧金刚瞅了眼耶律怀庆,然后说道,“说不准,秦琬能做一件蠢事,就能做第二件。”
“那帮猪狗还敢攻击我们不成?”
“多准备一下没坏处。”萧金刚道,他转过来对耶律怀庆,“大王,你看……”
“枢密所言有理,当有所准备。”
耶律怀庆不觉得秦琬还有余力反攻,大概是他以为大辽天兵要从西面主攻,所以要把人调开,好准备防御。但即使他这么做了,也不能蒙蔽多久,迟早西门这边人还会回来的。
耶律怀庆都能想象出其余三门现在的画面,几千人挤在一座城门前,能挤进去的人,不是孔武有力,就是手脚伶俐。一帮老弱妇孺,只能进去一小部分,四分之一,最多三分之一,肯定不到一半。
也不知秦琬会不会下令强行关门,反正自己派去潜伏的兵马,肯定能给宋人一个惊喜。
“再去查问一下其他三面的情况。”耶律怀庆踱着步子,天门寨越是乱,对他来说机会就越是大。
几分钟后,耶律怀庆收到其他三面城门的急报。
“都进去了?秦琬何其不智!”
齐王殿下大喜过望,竟然都不是放人进瓮城,而是直接进城了!
他开心得在高台上转着圈子,站不是坐不是,定都定不下来、
“大王,会不会有诈。”
耶律怀庆停下脚,说话的不是一直唱反调的上京道将领,而是很配合他的萧金刚。
少了一点逆反心,耶律怀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陡然间心中疑云丛生,这未免也太顺利了。
“大王……”随侍突然开口了,“宋人开门了!”
耶律怀庆瞪大了眼睛,天门寨西门的城门的确开了。
“宋人无故开城,必有诡计。”他环看左右,“哪位去试探一下?”视线落到了上京道的几个人身上,“萧节度,你可愿去?”
耶律怀庆的挑衅,几个上京道将领都不甘示弱,领头的一个出来道,“撒班领命。”
耶律怀庆一笑,“有节度你去,本王就放心了。”停了停,又问,“不知节度你打算怎么做?”
撒班讥讽的笑了一声:“城上火炮犀利,可惜御营压不住,多了就是被宋猪的火炮打,末将打算选三个百人队,跑快一点去探一探。”
耶律怀庆仿佛没听到笑声中的讽刺,点了点头,“那本王就预祝节度能旗开得胜。”
城门在面前慢慢开启,从渐渐敞开的门缝中,外侧的栅门也在缓缓上升。
相隔三里许,秦琬看见了代表辽国天子亲临的大纛,正在辽人的营地上空高高飘扬。
秦琬调整了一下护腕的位置,活动了一下手指,“皇帝应该在那里吧?”
秦琬的视力还算不错,但是他能看得见那面大纛,还是因为实在是旗帜太大了的缘故。
完全能想象得到,大辽皇帝带着他的臣下,正在大纛之下向天门寨这里指指点点。
可惜了。
秦琬惋惜着。
那个距离,其实是在城中火炮的极限射程之内——加强装药的。
方才还在城头上的时候,他就咨询过了城中排名第一、天下间也是屈指可数——秦琬对这个评价很有信心——的火炮专家,可惜那位专家给了一个否定的意见。
这几天火炮射击次数过多,尤其是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四零榴弹炮,是城中压制辽军炮兵的主力,却没有多少备件替换,炮管磨损巨大。文嘉每天都要检查两三次,已确定安设置在城墙西壁的七门四零炮,已经不能用加倍装药的办法来加强射程了。
如果换个时候,即使城内火炮的磨损程度跟现在一样高,秦琬还是能下令给这一面的榴弹炮加强装药,赌一把能不能大破外贼。
但秦琬现在不敢下令去赌了。
他的赌运其实还不差,跟人赌钱总是赢多输少,只是这一回,只想赚一个守城功,却碰上了辽国皇帝亲率的御营;只想出城夜袭一把,却撞上了最精锐的神火军宿卫;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给那帮宿卫以巨大的杀伤,却连到底立了功劳没有都不知道;
加上这一次,本以为能用火箭让辽人陷入混乱,却好像摸到了老虎屁股。连赌连败,次次都不能如愿,秦琬早就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运势如此,他是不敢赌了。毕竟局势也没坏到需要他赌博的地步。
“想不到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能塞进几千人。”
王殊这时候惊叹又感叹的说着。两百多兵马集结在西门的瓮城中,看起来已经将瓮城给占满了。而其他三门的瓮城中,都至少有十倍以上的人数。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分钟就能绕一圈的瓮城,竟然能挤进那么多人。
“我也想不到,我只是听说过,一节三等车厢,最多能挤进去两百五六十人,还包括他们的货。我们乘车,就算只带包裹和枪,一节一个都就挤得不行了。”
秦琬说着又扭了一下护腕,稍微紧了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王殊也在整理自己腹甲。全副武装的秦琬,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只有用英武不凡、气宇轩昂来形容,而王殊,现在他正穿着整副盔甲,腹甲的扣锁却扣不上,被过于圆润的肚子顶起,陪衬在秦琬身边,只有可笑二字了。
但王殊的神色很是严肃,指着调整不好的锁扣,郑重的问道,“真的没问题吗?就如这甲,稍稍紧上几分,就让人喘不上气,而那瓮城之中又何止紧上几分?”
“也没听说大名府的支线上死过人。”秦琬很快的为自己辩解,“那边的铁路上全是奸商,不把车厢塞满人是绝对不肯发车的。”他看了看表情严肃的王殊,想想又补充道,“挤一点总比没命好。”
有些事,只要想的话,终究还是能做到的。就算稍微……或者说很挤,必须脸贴脸、身挨身站着,有伤风化之类的蠢话就不说了,最困难的是坐都坐不下来,就跟衙门里常用的站笼一样,但终究比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城外要强。
“皆是妇孺老弱,多耐不住挤压。如有损伤,却坏了都监的一片仁心。”王殊劝道。
如果是救不了那真的是没办法,现在是救下来了,却功亏一篑死了人,就未免太令人惋惜了。
“一片仁心……平日怎么不见王七你这么会说话的?”秦琬戏谑的说了句,不过还是说,“等回来就处理。”
那一万多同胞是害怕,才会被辽人如牛羊一般驱赶着来冲击天门寨,要让他们听话,就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比辽人更强。
他们既然怕辽狗的刀,就更该怕他秦都监的刀。
“要等多久?”王殊不顾触怒秦琬的追问。
“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但是不出门站一会儿,辽狗还会给我怕了他们。”秦琬并无不愉之色,笑说道。
王殊根本不信。要秦琬真的觉得会如他所说般轻松平安,他就根本不必把自己给拉出来。自家留在城中,还当真能在秦琬正于城外苦战的时候,强夺寨中权柄?
双重城门此刻彻底敞开,秦琬比了个手势,跟随在他身边的鼓乐手立刻吹响了进军号。
两百多士兵自城门鱼贯而出,秦琬和他的将旗紧随其后。
就在其他三座城门开启后一刻钟,一直在西门瓮城中等待的秦琬,率军自西门出城。
秦琬就在西门外,站在门外的石桥上。
掌旗官将秦琬的将旗牢牢扣在腰间,旗杆被他紧紧握着,只有旗面随风卷动。
“守住这座桥。”秦琬踩定白石所砌的桥面。
这是跨越城壕,直通城门的桥梁。其他三门皆大门紧闭,只有这座西门敞开,只要能够守住这座桥,就足以向所有人证明,就算大辽皇帝御营来了,天门寨还是保下来了。
辽人现在并没有展开攻击。可能是没想到城中守军会出战,辽军大营方向,还没来得及派兵迎战。
驱赶汉家同胞的几百辽兵,则有的被击毙,有的远远逃开,没能影响到秦琬和他的敢死队员在石桥上布阵。只有几个头脑发热的冲过来,不过他们都没能在石桥上丢火药包,都远远的被击毙了。就算了丢了,炸坏了桥反倒是帮了宋人的忙。
城门前的石桥可以算是宽阔,四丈以上,足以供四辆马车并行。但对于秦琬手边的两百人,这四丈实在是太窄了。
如果是火枪手正常的横列排开,两百人能排出十五排了,后排的瞄准的全是前排的后脑勺。
现在步兵大部分布置在羊马墙内,在桥上只排出了六排的十人横队,而队列之外,是四个虎蹲炮组。
在秦琬看来,这样的防御足以抵挡辽军白天时中等以下规模的进攻。如果加上两重鹿角,再把城头上配合的火炮计算在内,那他敢保证,在白天能抵挡得住辽军任意规模的攻势。
“耶律皇帝肯定在后悔了,要是他现在才赶人过来,我可真就要手忙脚乱了。”
秦琬如此说着。他现在已经站稳了脚,正拿着望远镜窥伺辽军主营。
王殊叹道,“辽人可不知道都监你会出战。”
“兵贵用奇,就要出其不意。”秦琬笑道,“不然等其反应过来,说不定还会用什么招数。”
面对一个不要脸的皇帝,再多担心都不嫌多。但再不要脸,也改变不了辽人根本不会攻城的事实,攻击完全脱节了。
“狼烟点起来了!”王殊低声叫到。
秦琬回头瞟了一眼,确认了之后,就不感兴趣的回头过来。
他出城前,曾经吩咐文嘉,等他出去之后,就把狼烟点起来。不是警告敌军来袭的烽火,而是求救的信号。
秦琬有信心只凭自己手上的兵马战具,就在辽国皇帝的大军下守住天门寨,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早点将王厚给催上来。能歼灭,又何必只是击溃。
“来了!一人叫到:“都监,来了!”
秦琬的双眼也已经看见到人了。三百多骑兵正带着辽国皇帝的命令,来攻击桥上的防御点。
多达三百骑的契丹骑兵,冒着枪林弹雨,行动间有如一人。
奔腾的马蹄声直贯云霄,大地的震颤越来越明晰。
征服了整个草原,让南方汉土畏惧百有余年的契丹铁骑,终于在天门寨城下露出獠牙。
“大王,狼烟!”
高台上,耶律怀庆的随侍指着城中突然冒起的浓黑烟柱,略带紧张的说道。
耶律怀庆偏过头,问萧金刚,“是在联络王厚了?”
“大王不用担心,”萧金刚道,“王厚肯定会被拦下的。”
“我没担心。”
耶律怀庆如此说着,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很担心。’
秦琬已经在求援了,附近十几二十里地都能看得见,王厚不可能再安坐在保州城中,肯定会大举出动。
‘要尽快了。’他想着。
三百铁骑,在炮火中倏离倏合。
密集的弹雨,并没能阻止他们接近城墙。
炮弹不停的落下,旷野中,不时就腾起一团尘土化成的黄烟。
可炮弹不是落到他们的身后,就是松散的队形中穿了过去。只有三人中炮落地,其中一人更只是坐骑被近处落下的炮弹吓到摔倒,本人落地后,一个翻身又起来了。
战马飞驰,虽然三百辽骑的走向,看着是准备自石桥前斜掠而过,试探石桥上的守卫。但随着他们的接近,任何人都看出了他们的目的。
铁蹄声中,三百辽骑距离石桥已不及百步了,只是奔马几个呼吸的路程。领头一骑,调整了一下前进的方向。马首的位置,已经正对着石桥正中央,他身后的同伴如斯响应,跟随着他,直冲桥上军阵而去。
秦琬主将将旗下,只有单薄的几列阵线,甚至都没有鹿角拦在前方,防御力看起来比纸还脆弱。只要能冲过去,天门寨主将的首级便轻易取下。此刻城门还是敞开着,甚至能直接夺下天门寨。
火炮的声音小了下去,喊杀声骤然而起,一柄柄雪亮的马刀竖起如林。
王殊掌心都是汗水,身前仅有六排的军阵,在辽军锋锐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单薄。
第一次上阵,面对的就是大辽御营中的精锐。让王殊自己来选,他更愿意是从南方蛮夷开始,一步步积累经验,最后才对上契丹铁骑。
如果要与契丹铁骑作战,那么身边的兵马也该再多一点。几十人组成军阵,未免太单薄了。
但他身旁的秦琬,呼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秦琬从城中募集的敢死队,并不是按照建制来报名,多是不成队列的散兵。只有他面前的这几排,却都是他过去从天门寨中精挑细选的选锋,人人都是马步皆能的好手,刀枪弓弩都擅长。他们在夜袭时损失了一批,但现在还有一半,正毫不犹豫的守卫在他的身前。
立于队列最前方的虎蹲炮组,紧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辽骑,眼睛越瞪越大,脸色也越来越白。
辽人的骑兵已经快要冲到了眼前,都几乎能感受到契丹战马口鼻处喘出的热气,那一柄柄钢刀,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头顶上。
但他们还是没有听到来自身后的命令。
甚至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可炮手手中的火引,始终不敢距离火炮更近一点。
挞不野纵马狂奔,在百夫长发出号令之后,就超越了领头的详稳,与几名兄弟冲到了最前方。
他丝毫不畏惧敌人已经亮出的枪炮。
他之前已经与宋人的枪炮较量过了。
前几天打破的那些村寨之中,拥有火枪的宋人为数不少,他们甚至还能把松木刨开内芯,改装成火炮。还有几次撞上了宋人的军队,他们甚至装备了更先进的燧发枪。
但那些枪炮毫无作用,百步外就开始射击,直到挞不野用马刀砍掉他们的脑袋,他们都没能发射出第二发,七八个村寨打下来,两三支宋军对垒过,他甚至连头发都没伤了一根。砍掉的脑袋已经能堆成一堆了。
‘开炮啊!’
挞不野兴奋着,双腿夹紧了马腹,只要宋人现在一开炮,他转眼就能把那一个个慌乱装弹的脑袋砍下来。
马蹄重重踩踏着地面,刨开一块块泥土,转眼又近了二十步。
‘要开炮了吧。’
挞不野聚精会神,只等宋人枪炮一响,他就往前冲去。他已经瞄准了汉人的将旗,还有将旗下的宋将,那个宋将穿得金光闪亮,那么光彩的目标,他的脑袋,挞不野要定了。
骏马飞驰。
只剩下六十步了。
一直在身边落下的炮弹不见了,周围的静了下来,只有风声在耳边。
挞不野心中的兴奋降了下来。
‘怎么还不开炮?’
挞不野靴后马刺连踢,胯下的爱马被逼得奋力狂奔。呼吸越来越粗,头也埋了下来。
都不到五十步了,挞不野开始慌了。
‘快开炮啊!’
火枪和虎蹲炮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伤到他了。
但石桥上的宋军军阵还是一片平静,丝毫没有开炮的迹象。
四十步了。
挞不野跟着同伴俯下身,紧贴着马背,缩小了打击面。
他心冷下来,身子开始颤抖,四十步内受到炮击,最前面的他,能活下来的机会就只有一半。
三十步,宋军还是没有开炮。黑洞洞的炮口在眼中渐渐变大,他心中狂叫,
‘为什么不开炮?!’
已经只有不到二十步了,以他的马速,三四个迈步就能冲到可以挥下弯刀的距离。
‘该开炮了吧。’
他心中冰冷的想着。
这一回,他终于等到了。
挞不野听到了一声笛响,下一刻,他终于听到了他期待着的炮声。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