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朝的夜色极美,又是梨树下,正直梨花开放的季节,梨园内花香四溢。我坐在青石凳上,昂首望着漆黑的夜空。今夜有许多星子,在天空中闪闪发亮。
不远处的脚步声细细碎碎传来,不一会儿连澈就在我身边坐下,他循着我的视线望去,皱了皱眉,而后仔细的盯着我看。我知道他心中满腹疑问,只是他也跟连潇一样,不是个会随意表露自己心意的人。
连澈轻轻笑了出声,我疑惑看向他,他抿了抿嘴。“阿绡,出去一趟,你果真是长大了,就连表情都变得刚毅了许多,这是那个男人教会你的吗?”
我蹙眉,连潇教给我的是坚韧,可惜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没能坚守原则。
我冲他摇了摇头,他指了指我的肚子。“孩子怎么没的?”
我唇角的笑容顿住,手脚有些僵硬。自从孩子没了之后,不管是连潇还是灵鸢,都未曾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些,可是直到这次回宫,从连澈嘴里说出孩子两个字,如此轻描淡写,让我的心慢慢放下。原来,我一直以为的介意,其实也不过是对死去的孩子无法释怀而已,当伤口如此坦然的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其实已经没有那时那么痛了。
我别过视线,尽量让自己变得坦然。我说:“没了就没了,许是我作孽太多了,善恶到头终有报。”
连澈摇了摇头。“不,阿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一直都很善良,还记得朕在你小的时候对你说过的话么,在这个皇宫里面,只有你的心是温暖的。只有你。”
怎会不记得,我记得那次连澈被其他皇子陷害,那些妃子袒护自己的儿子,在先帝面前谄媚的笑容,嘴里说着根本不存在的谎言。先帝一怒之下,将连澈打了五十大板。若是我没记错,那时候的连澈也不过十岁而已,一个十岁的孩子怎经得起五十大板的惩罚,而姑母看在眼里却未曾求情半分。
等到五十大板打完,我第一个冲出去抱住了他,那时候的连澈已经奄奄一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阿绡,这个皇宫里只有你是温暖的。
如今想来,其实在那个时候,连澈便已经有了想要自由的想法了吧。
“如今你是皇上了,再不会有人敢用板子打你了。”我试着用轻松的语调对他说道。那大概是连澈心里永远的痛了,因为他敬爱的父皇,为了其他儿子毫不留情的打了他。
“高处不胜寒,皇帝这个位置,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朕却一点也不想要,阿绡你说,世事是不是真的如此奇怪,有的人像要却得不到,有的人不想要却偏偏能轻易得到。”
那一刻我看到了连潇眼中的落寞,原本的神采一闪而逝,我伸手抚上他的手掌。“这边是命,怎么都躲不掉的。”
其实,连澈的性子不适合做皇帝。在连澈还是太子的时候姑母就这么跟我说过,然而要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宫生存下去,他必须登上那个高位。姑母是在斗争中一步步走过来的,她知道权力的重要,更知道人心的莫测,所以有些东西即使连澈不要,她也会拼了命的给他。这是一个母亲给自己儿子的,而不是一个太后给一个皇帝的。
“阿绡,你说他们何时能攻陷这个皇宫。”
在我出神之际,连澈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听到这句话我恨难受,可是连澈脸上却全无惧意,一片坦然之色。因为不在乎,所以也就没有所谓舍不舍得
“皇上不怕死吗。”我恍惚问道。
没想到连澈竟是冲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死有何惧,阿绡太看不起朕了。”
我默默低下头去,若是同一个问题问我,我定然毫不犹豫的回答,怕,并且很怕。
“其实早在你去齐国之前,朝中的势力已经开始渐渐不受母后掌控了,母后虽是太后,可朝中那些大臣大多都是父皇在世时的忠臣了,对于母后一手遮天的行为早已看不惯,如今就是兵败,朕也不会有丝毫怀疑,因为母后身边,早已没有能真正信任的人了。”
我猛然抬起头,探进连澈清澈的双眸。“难道成平大将军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姑母的人了吗。”
连澈并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禁自说道:“不然阿绡以为,母后为何一定要杀舅舅?”
连澈口中的舅舅自然就是我的父亲。
“母后怎会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然成平手握兵权,实在惹不得,更何况当时陈黎在朝中有德高望重的地位,而母后这边的人,除了舅舅,根本没有其他可以掌事的人,除了舅舅,便切断了母后其他的路,从此以后就是有事母后也只能自己一人承担了。”
“可是姑母明知这样,还是将我父亲杀了。”
连澈看向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阿绡认为,母后有的选择吗,朝中皆是杀了舅舅的情愿,就算母后心存不忍,也只能忍痛为之,成平,实在得罪不起。”
“那么如今了,得罪不起的人,最后却是害了自己的人,姑母心里应该十分畅快吧。”我忍不住出声讽刺,一想到我父亲的死,我心里便绞痛起来。
连澈看了我许久,才叹了口气道:“阿绡,你还不清楚吗,害死你父亲的人并非母后,而是陈黎和成平,你这样聪明,怎连这些个道理都想不透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