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潇跟我回了重华殿，一路无声。我猜想他大概还没有想透其中原由了，他定是在心里猜测，是我嫁祸，或是华美人说谎。
重华殿今日异常安静，竟无一个大臣前来叨扰。我有些许差异，低头思索。
“那些纸张，你是怎么得来的。”许久不曾说话的连潇，在走到殿门之际放开我的手。
“臣妾模仿不了那样的字迹。”我撇开他淡淡说着。“殿下从不曾信任我，我知多说无意。如今事情败落，她还会想方设法传递消息才是，殿下若是想知真情，派人盯着她就是。”
我忽然有些累了，很多事情，我虽然为我自己，却也为他。我们彼此猜忌，互相温暖，可我不知道他的疑心比我想象中更重，难道仅仅因为，我是嬴朝来的郡主吗。
连潇一直没有离开，他候在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让灵鸢砌了杯茶给他送去，他却摆了摆手，显然这时候谁都没有喝茶的兴致。
“明日，你入主凤藻宫吧。”连潇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愕然，当日我来之时他都不曾要我入住凤藻宫，根本就不承认我为王妃，为何今日反倒变了心思。
“本王从小生活在恐惧与杀戮之中，人性最丑陋的一面本王见的太多。你要本王的信任，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隔着一层屏风，我在白色纱布间与他眼神交汇。这些事情我都懂，却偏偏如此沉不住气。姑母对敌人的无情我是见识过的，为何却想不通连潇对自己的那些防备呢，他不过是想要好好活着罢了，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我看到他身形微动，以为他就要离开。本能的想上前挽留。我想告诉他我并没有在责怪什么，我不过是发些牢骚罢了，却听连潇的声音传入耳中。
“但是从今日起，本王愿意试试。”
我一个没站稳，身体失去重心，直直的撞在了屏风上。屏风轰然倒地，我跟他面对面，谁都没有说话。
他说他愿意试试。
连潇走近我，轻抚我的脸颊。“所以阿绡，不要欺骗，一辈子都不要。”
我靠在他身上，环住他的腰身。眼泪无声滴落在他胸襟。他不要欺骗，可我却不得不隐瞒。有些事情若是说出来，怕是连现在的平静都维持不了了。
“明日，本王会正式宣布，封你为王后。”
我闭上眼，没想到无形之中，华美人到是成全了我。
凤藻宫并不若想象中的华美奢侈，红木细雕，多了几分朴素与纯粹。寝宫后面是一个花园，我十分喜欢。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这里跟我从前家里的布局相差不多，让我有种家的感觉，仿佛置身温暖之中，心中满满益出满足来。
“娘娘，这下您总算是这后宫之主了。”灵鸢扶着我，这丫头看上去似乎比我还要高兴上许多。
“若是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后宫之主又如何，还不是孤独终老，没有一点乐趣吗。”我不由又开始叹气。
灵鸢忽然掩嘴笑了起来，我不解，继续环顾四周，这里不大，却很舒服。两旁柱子上刻着图腾，庄严万分。中间放着软塌，正对殿门，阳光也能照射进来，到是个很好的休憩之地。
灵鸢忽然走到我身边，向我使了个眼色，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殿外北泽已然走至门口，拱手向我行礼。北泽从不曾亲自找我，这一次到让我颇感意外。
“微臣参见王后娘娘。”
我也略施一礼，要他不必多礼。“大人有何赐教？”
“微臣不敢，齐王殿下已经等候在大殿处置罪妃华氏，要王后娘娘一同前往。”
我挑了挑眉，速度到是真快，才不过一日而已就已经抓住证据了。那华美人也太过愚笨了些，明知已被我抓住把柄，还不知死活的传递消息。姑母这次可看走了眼了。
“走，灵鸢，我们也去看场好戏去。”
大殿之内，群臣议论纷纷。细碎之声不绝于耳。我蹙眉上前，才走到玉阶处，连潇已经起身将我带到他身边坐下。那是另外重新加的位置，因为从来后宫不得干政，自然也就不会有我的位置。
“本王觉得此事不仅关乎朝堂还关乎后宫，故而请王后来同本王一起做主，诸位大臣觉得呢。”大臣们面面相觎，不敢多言。
跪在正中间的华美人一身狼狈，早已抖的紧缩成一团。同是从嬴朝来的，我忽然有些同情起她来了，她若聪明些，也不至于就此丧命。
连潇朝我看了眼，我微微点头。
他将一封书信猛然掷到华美人面前，眼里闪着怒光。
“告诉本王，这是什么。”
那华美人一点都不畏惧，虽全身颤抖着，却一点都不服输。
“这自然是我传递给楚后的信息，殿下这样明白，还问我做何。”
连潇一掌拍在桌案上，雷霆震动，我心里一惊，按下他的手掌。他吸了口气，又重新坐下。
我冷眼盯着华美人，她看我的眼神愤恨难掩。她当然恨我，若不是我，她至少还能再多活几日。如今落的这种形势，也是她自己太过愚蠢了些。
“这些年你在齐王宫，目的就是为楚后传递本王的信报？”看的出来连潇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怒气，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华美人哀怨的眼神贯穿连潇，她大笑起来。“我是嬴朝最好的细作，我懂得自己的使命是何，而殿下您身边的人，早已忘了自己是嬴朝的人，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情感。楚绡郡主，我死到临头，必须要提醒你，你不要忘了自己是楚后最疼爱的郡主，太后娘娘多么希望您能成为像她那样的人，你若背叛她，她定会踏平整个齐王宫。”
连潇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气，他拍案而起，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本王拖下去斩了。”
我始终低垂着头，她说的字字在理。姑母可以容许别人背叛，却未必能容许她的亲人背叛。就算从前再疼爱我又如何，为保江山，她也可以杀之，绝不姑息。
心中隐隐作痛。
连潇执起我的手，朝我宽心一笑。我却怎么都挤不出笑容来。苍白的面容眉心紧锁，我在想华美人话里的意思。她这样说，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警告我？
“殿下，华美人说的话极是，臣请求彻查王后娘娘。”章元忽然上前一步，眼神恶毒的盯着我。
连潇的眼里一瞬间犀利起来，他半眯着眼眸冷冷望着章元。
“章大人是在怀疑本王的王后？”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华美人已是说到此等地步，就算王后娘娘再如何清白，殿下也该彻查以平民心才是。”
“何为民心，本王的王后本王自己清楚，用不着你们在这多嚼舌跟。”
“齐王殿下。”
“无事退朝。”连潇不由分说，拉着我下了台阶。他的脸色已经铁青。
一路沉默，宫人们见了也都避而远之。如今连潇正在气头上，无人敢来扰他。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力道不重，却分外坚定。
其实那些大臣们说的又何尝不对，都是为了连潇好而已。连潇心里自然也十分清楚，这些不过是做给那些朝臣看的罢。
“殿下不要动怒了，免的伤了身子。他们说的也句句在理，我本就是……”我话未说完，连潇就掩了我的嘴巴。
他朝我摇了摇头。“阿绡，本王愿意相信你不是，你待本王好，本王都知晓。”
有一刻，我愣怔在那里竟无法反应。他说他相信我，这样的词汇，已经多久没有人对我说过了，在很多年后的今天，我面前站着的这个本应该是与我对立的男人，这样坚定的告诉我说他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