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足够让那些伤痛结疤,回忆模糊。所以方起歌已记不清顾靖的面貌,甚至想不起来她的声音。他只记得,那些个有着青草香气的午后时分,她的长发散在肩侧,在明媚的日光照耀下显出瑰丽的色彩。
既然当初他们都说他错了,那么现在的他不介意做些对的事情。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他起身往总经理室外走去。
此时,乐意也刚从会议室出来,先头向自己积极解惑的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凑上来,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不知道!”她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是很自信,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听天由命吧!我先走了,你加油!”她朝那女孩做了个自己都唾弃兼鄙视的握拳动作后,转身往门外走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踏出有节奏的步点。
对这份版面设计的工作,乐意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毕竟,从经验学历各方面来讲,她的条件都和职位要求差的比较远。如此不抱希望,也就没有所谓的失望与否;她伸手去按电梯下行按钮,意外的发现旁侧亦伸了只手过来,两人的手在空中相撞。
“抱歉!”条件反射一般的道歉,然后乐意抬眸好奇的看了那人一眼,瞬间有五雷轰顶之感。
方起歌,又是他!穿着银色的丝质衬衫,黑色西服搭在腕间,侧站在那里的颀长身姿当真是如松柏一般挺拔。现下的他,比杂志封面上的冷凝多出了一份贵气,不知是不是发型改变的关系,还多了一丝孩子气。
对面的男人并未认出眼前怯怯的女孩,他全然忘记了刚刚那个被笔帽砸中的小事故。听到她的声音,只是淡淡的点头,随即伸手按下了下行的电梯按钮。
两个人等电梯的功夫,方起歌接了几个电话,低沉的声音仿似一坛上好的佳酿,徐徐淌入乐意心间。看着电梯面板上那人模糊的身影,她不由发出沉痛的叹息。同人不同命啊,这个世界确实存在被上帝宠幸的那一批人。而她乐意,很明显就归在被上帝抛弃,佛祖遗忘的那一圈里。
“叮!”随着清脆的提示铃声响起,钢板制的电梯门在眼前平缓的滑开,方起歌微侧身,颇有绅士风范的让乐意先进去。
她受宠若惊,低了头吐出一句:“谢谢!”心下对他的好感不由大增。
只可惜,她对他的好印象只维持到走出鼎天大厦。但见方起歌径直走向门外一辆拉风的红色三菱跑车,车上当即下来个清俊的男孩,两人间那说话的神情姿态,让乐意莫名想起那女孩的一句话:他讨厌女人。
原来竟是这种讨厌!
乐意暗忖,这世道,连男人都开始和女人抢男人了。当下,方起歌在她心目的形象分降回到了干煎带鱼的位置。
方起歌并未注意到身后那双惋惜的眸子,看似全神贯注在和眼前的男子说话,实际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他们不让他爱女人,他不介意去爱男人;只是很可惜,他一直在努力,却从来没成功。所以,外界风传的他耽迷男色实在与事实有较大的出入。
坐了公交车晃回学校,已是近中午吃饭时间,乐意在食堂排了半天队,买了饭菜。转身就见屈可可翩然近前,对着她一盆“猪食”翻了个有违美女风范的白眼,二话不说夺过她手中的餐盘,一甩栗色的大波浪卷发,踩着三寸高跟鞋,风姿绰约的向食物残渣回收处走去。
那架势,仿似她走的是米兰时装秀的T台,而不是J大油腻满布的食堂小道。
来不及感慨屈大美女的无限风华,就见她潇洒的一扬手,自己花了三块五打的干煎带鱼就这样原封未动得进了泔水桶。
对屈可可那种出身而言,这些小钱连九牛一毛的毛都算不上,但是对乐意这种小家庭出来的孩子,那感觉便是痛不欲生了。她禁不住想泪流满面,可惜,在这闷热的食堂,这一宏伟目标只得改为了汗流浃背;
人至贱则无敌,屈可可便是亲身将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抢了她的饭碗不说,还冲着自己来了个回眸一笑。
身边好几个男生因这一笑神魂颠倒,脚软不已,乐意横了一眼这些没出息的男同胞,捏了拳头,气沉丹田冒出一句:“屈可可,你这个孽畜!”
这年头,屈可可这类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绝对是可远观而严禁投食的。可叹她乐意没早些发现其邪恶腹黑的本质绕道而行,以致今日无饭可吃的苦果。但见她返身款款行来,将柔若无骨的娇躯半挂在乐意肩头,一脸媚笑道:“怎么?道长莫不是要收了我?!哎呀,我好怕啊!”
嫌说不过瘾,屈可可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还演上了。
花瓶是什么?花瓶就是这种空有外貌没有演技的东西,乐意抬起鼻孔,鄙夷的哼了她一声,转而往小卖部走去。
“哎,你上哪啊?走,我请你吃东西!”一点都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她伸手搭上了乐意的肩膀。食堂瓷砖地面本就有些滑腻,再加上乐意为面试穿的高跟鞋并不适应,被屈可可这么一拉,她很没有形象的一头栽倒地上。
“屈可可!你这个孽畜!”乐道长又一次发怒了,挂着两管鼻血,咆哮着一路追着屈可可杀出了食堂。好不容易越过重重人流,一手堪堪要抓住前方那妖孽,斜刺里却伸出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
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覆在她腕上,留下微凉的触感。腕间一根刺目的红绳挂饰,是大学校园里常见的情侣款。
乐意一时愣在那里,听到那手的主人道:“乐乐,你流鼻血了!”
流鼻血?!后知后觉的伸手去摸,自是满手的鲜红。
“噗——哈哈哈哈哈!”仗着有英雄相助,屈可可在不远处笑的前仰后合。乐意随手擦掉鼻血,狠狠剜了她一眼,掉头欲走。
流血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男人面前流鼻血,而且那男人不是别人,还是童越!
那结果很容易让人产生极为不纯洁的联想,吸吸还隐隐作疼的鼻子,乐意立誓要回宿舍去拆了屈妖孽的床,替天行道。
“乐乐!我陪你去医务室吧!”那英雄似是拦上了瘾,再次捉住了她的手腕。
“去医务室?”乐意似是看外星人一般看着童越,唇角徐徐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不怕又被人误会?”
童越显是一怔,颓然松开了她的手腕,乐意遂大步往前走去。屈可可小跑着赶上来,有些不明就里:“你们?!”
“我们掰了!”乐意一撩长发,掷地有声。
屈可可有半秒的闪神,随即又一次有违美女风范的大吼:“什么时候的事?”
进入大四,教授对于出勤率已经不抱希望;而就屈可可这种从大二就开始逃课的学生来说,肯定不会放过这最后的疯狂机会,自开学那日之后已是近一个月没回来过,所以,错过了那出震惊校园的情变大戏。
“我早看出那叶沛然长了张工于心计的脸!”听乐意说完来龙去脉,屈可可一脸的沉痛。
乐意横了她一眼,又抹了把鼻血,“你之前说她长了张智障的脸。”
屈可可眨了眨眼睛,道:“智障和工于心计是看参照物的。”
说完,就拿那满是同情的眼神上下扫视了她一圈。
乐意又抹了把鼻血,默默的垂了头;如果手边有板砖折凳之类的凶器,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取出来往她身上砸。只可惜,她手边没有折凳,就连板砖也都是管制物品。
什么叫遇人不淑,乐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前有挂名室友屈可可,后有挂名好友叶沛然。
前面的那个负责饿其体肤;后面这个,负责苦其心志。
她记得那日里,童越生日。自己傻乎乎的说要给他个惊喜,提早订了蛋糕屁颠颠的跑到他宿舍门口,结果惊和喜都有了,却全是别人的。
那边厢,听着叶沛然涕泪涟涟道:“对不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她施施然回了一句:“很抱歉,我是真心想抽你!”随后,童越走出来,垂了头和她道:“乐乐,很抱歉,我发觉我误会了,原来我不喜欢你!”
原来,他等她是误会;原来,她和他在图书馆里那些个相处时光都是误会;原来,她一直都是在和误会打电话,多么可笑的误会。胸腔中翻涌着难言的怒意,手一抖,就将那油腻腻的奶油蛋糕兜头砸到了童越头上。
“啊!”叶沛然和他站的很近,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沾上了飞溅出来的奶油,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呆呆的望向乐意。
迎着那两道复杂的视线,乐意抿唇一笑,轻道:“生日快乐!”
说完,昂首挺胸走出了男生宿舍。身后,站着哭成一团的叶沛然和呆滞的童越。她想,这个生日童越肯定是终身难忘的,祝他年年有今朝也不算得太绝。
其后,一向以二愣子形象出名的环境设计专业的乐意,终于以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兜头一击改变了受欺凌的小绵羊形象。只可惜,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伟大梦想在屈可可面前注定是不能实现的,听完八卦,她拖了她往校门外走去。
屈大美人是典型的富家千金,其人生信条便是只买贵的不选对的。临近毕业,她早早从宿舍里搬了出去,也不急着找工作,整日里的吃喝玩乐,不事生产。是个名副其实的造粪机器。
坐上了屈可可的迷你宝马,她一边绑安全带,一边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考得驾照?”
“今年三月份!”屈可可戴上墨镜,手执方向盘,笑颜如花。
乐意闻言,失声惊叫:“什么?今年三月份?!我要下车!”
满打满算屈可可到现在也就一个来月的驾龄,考虑到此人平日不靠谱的表现,乐意实在不敢坐她的车。自己小命要紧,她转身去开车门,但见那车门竟已自动锁闭。乐意汗毛直竖的扭头去望,驾驶座的屈可可朝她柔柔一笑,一踩油门,飚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