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从青莫文化离职后,本来说定的相亲因为男方抽不出时间无限期的后延,乐意遂开始当起宅女。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昼伏夜出得成了个夜行性生物。一应生活必需品都靠屈可可接济,以至于她很担心哪天自己有事来不及赶回家喂食,家里会多出一具长毛的女尸。
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没过几天,屈可可就再受不了,这日出门的时候顺手把她也给拉了出去。彼时,她上身一件卡通T恤,下面套了条运动短裤。实在不是个出门的好装扮,可屈大美人不管这些,死活将她揪了下来。
幸好她们去的地方是酒吧,灯光昏暗,音乐嘈杂,她这装扮缩在角落也没人注意。屈可可和熟识的朋友打完招呼,在她身边坐下,递过去一杯晶莹剔透的液体。
“我不喝酒!”在同一件事上栽倒两次,那就是智商问题了,为了撇清自己和脑残这个种群的关系,她忙不迭的推拒。
屈可可朝天翻了个白眼:“谁说这是酒了?”
“总不能是水吧!”乐意眯眼道。
屈可可打了个响指,一脸欣慰,“答对了!”
乐意勉强一笑,正要去接她手中的杯子,斜刺里却伸出一只大手将杯子夺了过去。两人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关旭似笑非笑的脸庞。他轻晃玻璃杯中的液体,挑眉道:“你们竟来酒吧喝水?”
“关旭!”屈可可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他,有些兴奋的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将杯子放在桌上,身子顺势微微前倾,唇边绽开一抹魅惑的笑,朝着她道:“缘分使然!”
短短四个字,让一向以皮厚肉糙抗打防摔自诩的屈可可也经不住脸红起来。幸而室内光线不明,他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晕。
“有没有兴趣拼桌?”调戏完良家妇女,关旭笑着提议。屈可可本是约了朋友的,只是现在男色当前,她遂见色忘友的拉着乐意屁颠颠的跟去了旁边的包厢。
推门而入,包间内已坐了数人。桌上散着大大小小的酒瓶,在璀璨的五彩旋灯下划过炫目的流光,空气中浮着浓郁的酒气,熏人欲醉。
见到关旭带了两个陌生女子进来,众人纷纷侧目看过来,有人吹口哨起哄,“呦,阿旭,运气不错啊。出去一趟就捞了两个美女进来,你受不受得了啊?”
“别人来疯啊,人家是小妹妹!”关旭笑望了那边一眼,一手按在屈可可肩上,一手推了乐意,引着两人往里走。乐意本是不想进来的,主要是怕看到方起歌,此时发现人群里没有他,也就安心坐下。
刚刚坐稳,立时就有人倒了两杯啤酒过来,挤眉弄眼着,“到得晚的,罚一杯!”
屈可可平素就是很豪迈的性子,酒量也不差;即使是在关旭面前,也没多扭捏,抓起就喝,喝了自己那杯还顺手将乐意的也喝了。
周围有人叫好,屈可可双眸晶亮的看着关旭,他嘴角扬着慵懒的笑,并未言语。
不一会,包厢门再次被人推开。走道上的射灯斜斜撒了满地的明媚,在来人的眉梢眼角遗下碎金般的光影。他大步踏入室内,眼瞳中似是有浮光溢彩,笑着和众人一一招呼。
“起歌,你到晚了,罚一杯!”又有人起哄。
乐意收回过于关注的目光,垂了头不再看他。他大概是喝了酒,众人放过他,又开始闹他带来的美女,“小梦,你也要喝!”
刘小梦拨了拨及腰的乌发,没有过多推辞,精致的红唇上扬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好!”
伸手接过酒杯,她仰头欲饮,岂料被关旭劈手抢过。将酒杯不轻不重的放回桌上,他道:“别闹了!”
杯中满满的酒水随之飞溅出来,划出晶莹的曲线,在玻璃桌面盛放,璀璨耀眼。屈可可望着那处水渍,眼睫轻闪。
气氛有些诡异,众人停止了笑闹,看向关旭。他脸上难得流露出凝重的神情,定定注视着刘小梦,“我再说一次,别闹了!”
闻言,她眼中闪过失措,咬着红唇默不作声的回望她。
“抱歉!我先走了!”屈可可突然从角落里站起来,匆匆往外走,乐意怔了一下,忙不迭跟上。
和方起歌擦身而过时,她垂了头不敢看他,他却在她出门前道:“乐意,等等!”
她有些为难的顿在那里,前面是看上去情绪不稳的屈可可;身后,则是许久未见的方起歌。她虽然因为被利用的不甘愤而辞职,却还是做不到视他如无物。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少顷,方起歌快步走出来,往前小跑着去追屈可可。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知道乐意辞职的原因;凭心而论,她的离开对他的工作并未产生任何实质影响;只是在电梯经过十七楼的时候,心中会有莫名的失落。
在回家的路上,屈可可坐在后座,侧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展示一反常态的安静。乐意坐在她身边,双手环抱着自己,窝在座椅上发呆。
方起歌的视线从后视镜里望出去,恰好落在她身上。但见她亚麻色的长卷发编成一束垂在右侧,上身穿了孩子气的白色卡通T恤,下搭运动短裤。如此闲适的装扮更适合去菜场买菜而不是上夜店买醉。想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乐意突然抬头,方起歌来不及收回视线,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里弥漫的笑意。
一时气闷,她没好气的开口:“有什么好笑的?!”
方起歌本来正有些尴尬,闻听此言,似是被戳中了笑点,笑的益发大声。
“方起歌先生,你不怕笑得这么疯,晚上睡觉尿床?”她巴着他的座椅靠垫,心理阴暗道。
他回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说:“那你要帮我洗床单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洗床单?”这样一个幼稚的无聊问题,他们竟然还有闲情争论。
“你难道不想对我负责任?”他斜睨着她,“我若尿床也是你害的,自然是你洗!”
“老太太靠墙喝粥!”她以一句方起歌不明白的暗语结束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那就是卑鄙无耻下流。只不过眼下,他只是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们下车。
第二天,乐意还在睡梦中,被远在Q市的父亲一个电话吓醒。他不知从哪得悉了她无业游民的现状,义正词严的勒令她回家接受再教育,重塑人生观。
乐意的父亲是个古板严肃的高中老师,从小就对女儿要求严格。从衣着打扮到言谈举止,都有一条条相应的规范约束。
要是让老头子看到自己现在的黄头发,估计被剃光头都有可能。为此,乐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去了美发沙龙,先把自己亚麻色的头发染回成黑色,再一剪刀把肩膀以下大卷都剪掉。扎成个清汤挂面一般的马尾,她才战战兢兢的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一排三人的座位,她在靠走道的最外围。刚坐下没多久,发觉有人在身边停下,她遂起身准备让座。抬头的瞬间,乐意就有了问候上帝全家的冲动。这孽缘出现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点,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竟然就是童越和叶沛然,六目相对,都是明显的怔愣。
身后有乘客因此处莫名的交通堵塞提起异议,乐意率先回神,收起面前的小桌板,侧身站起。童越随即拉着叶沛然一边向身后歉然示意,一边走了进去。叶沛然在靠窗的位置,童越在中间。她低头整理了下身上微皱的衬衫下摆,重新坐下。
为了回家,她今天的衣着实在有些土气,不复前段时间在。在这两个人面前,无端就矮了一节气焰。坐下之后,三个人谁都未说话,听着动车上广播道:“感谢乘客乘坐D***次列车……”
乐意恍惚有些失神,想起了到S市求学后,第一个国庆黄金周长假回家时的情景。那年,最快的列车班次还是T字头,她捏着归家的火车票,拖着行李箱,在进站口排队上车。工作人员放闸检票后,人群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她差点被人流挤倒。幸得身边的女生扶了一把。
道谢过后,她们被冲散。等到重新上车乐意才发觉彼此竟是邻座,遂一路攀谈起来。两人同站下车的时候,乐意已经知道她叫叶沛然,和自己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如此他乡遇故知的巧合,自是让她觉得两人有缘。
长假过后,两人还相携一同返校。来往逐渐密切的她们,就此结成了好友。
曾经,她们亲如姐妹;现在,她们势同水火。
乐意从昔日的梦境中醒来,眼角隐隐有着湿意。眼看火车快要进站,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往洗手间走去。洗了把脸,她扶着座椅摇摇晃晃得回到位置上。入座前,眼角余光瞥到叶沛然小鸟依人一般靠在童越肩头,闭目小憩;而童越则垂着头,视线落在动车配发的书册上。
这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交谈。
没多久,广播放送列车即将到站的消息,乐意伸手去够行李架上的行李。车身颠簸,她脚下一滑,然后听到叶沛然小声道:“当心!”
乐意撑住了前方的座椅,稳住身形。待列车完全静止后,才敢放手。回头看到童越正一手撑了椅背,一手扶着那个即将倾倒的箱子。乐意后怕的发觉,要不是他身高臂长的挡着,那箱子肯定是要砸到自己头上的。她为此真诚道:“谢谢!”
童越扯起一丝笑,“不客气!”
叶沛然在他身后怯怯的望着她,欲言又止。她随即大方的挥挥手,拖着行李箱先往前走了。
然后,他们各自下车。顺着人流从不同的出站口离开,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