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时候,方起歌看到本该是醉得人事不知的关旭斜靠在楼道口。他摘下了代表斯文的眼镜,嘴里叼了支烟,烟头上忽明忽暗的火光在眼底闪烁,升腾起淡淡的妖媚之气。
看到他下楼,关旭熄掉了烟头,“她没事吧?”
将外套搭在肩上,方起歌慢腾腾的开口:“哪个她?”
“啧,除了乐意外,还有谁!” 关旭整个人靠了上来,半倚着他,满口的酒气。
方起歌斜睨了他一眼,“你想问的是屈可可吧?”
乍闻这个名字,他突然整个人无力的松懈下来,一手搭在方起歌肩头,叹息道:“别说这个了。”
“那说说小梦?!”瞥了关旭一眼,方起歌伸手撑住了他无力下滑的身子。
“起歌,我头疼!”他轻揉眉心,很恶心的撒娇。
眯眼看了他一会,方起歌冷声:“你看样子是不用我送了,自己走回去吧!”
关旭傻笑,“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无情的!”
一手拿着自己的外套,一手扶了关旭,他眯眼道:“要不要试试看?”
夜风卷着街边的塑料袋盘旋上升,显出一种诡异的喜感。
关旭收回视线,缓缓摇头,“算了,我知道你做的出来。我坦白交代,刚刚我是追着小梦出去的。可是,她走了,我留不住,然后屈可可就提议我去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啧,起歌,我真是想不到,我这种阅女人无数的人竟然也会看走眼。屈可可实在是表里不一,你有多久没听到人说那三个字了?”不待方起歌回答,他自顾自道:“她说喜欢我,唉!这世道,我都快十年没听到别人这么说了。小梦从来没对我说过,你信吗?那一刻我有些激动!你呢?你应该尝试下,那种震撼,形容不来。唉,我说了这么多,你不能把我扔大街上,也不要送我回家,我家太祖在,看我喝成这样会撕了我的。今晚,我住你那!”
关旭喋喋不休的说,方起歌一言不发得将他扶到车后座,随即毫不犹豫地吩咐司机道:“去关家!”
没有一点歉疚的出卖了关旭,方起歌淡定得指示司机送自己回家。这个家不是地处市郊的方家老宅,而是自己位于闹市区的公寓。
走出电梯,在外套口袋里摸钥匙的时候竟然还摸出了另一只卡通钥匙扣。望着钥匙扣下面那串陌生的钥匙,他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看起来,乐意根本不是没带钥匙,而是将脑子忘在家里了。盯着那串钥匙看了好一会,他掏出手机,将预备下班的司机叫了回来。
时间已近凌晨两点,车子在方家老宅门前停下,方起歌下车。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的撒了他满身。月色如水倾泻而下,迎着满耳的虫鸣,漫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由铁栏中涌出,无声无息地铺展到四面八方。
打开院门,耳边掠过花园中枝叶婆娑的声音,连带想起的,还有乐意的那句话:方起歌,我喜欢你!
甩了甩头,他走进了老宅,将这个莫名烦恼的问题关在了门外。
靠近大门的一株牵牛花被方起歌关门时带起的大风吹的枝叶翻飞,抖落了一地花屑,在月色中瑟瑟发颤。
第二天,周四,虽然前晚方起歌半开玩笑的威胁她不许请假,但是因为屈可可宿醉不舒服,乐意还是决定留在家里照看她。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看着她抱头哀嚎的样子,乐意皱了眉。
屈可可头疼欲裂,一边轻敲,一边叹息:“我不记得了,反正有就喝啊,喝了才有勇气去表白!”
“酒壮怂人胆,结果呢?”乐意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屈大美人头疼之际还没忘记反驳,“即使是怂人好歹也开口了,他没回答,但是努力过,总比什么都没说就放弃来的强!”
乐意就这句话颇为感同身受,叹息着将手里的湿毛巾递过去。
将毛巾搭在额际,屈可可闭了眼,悠然道:“昨晚方起歌送你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乐意诧异的看着她。
“这就是智商上的差距!”屈可可微微睁开一边眼睛,莫测高深的笑了下。然后重新闭目道:“工作归工作,我和你说,工作时间以外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她眼神闪烁。
屈可可当下了然,遂一手拿下额际的毛巾,一手撑起身子朝她说:“我怕你个傻丫头陷下去。要知道,方起歌和别的男人不同,他是个同性恋。冲这一点,你就该知难而退。”
心下微颤,她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知难而退啊,我怎么他了?”
“脑子空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表现出来,丢人!”屈可可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戳上她的额际,“你就差在脑门上刻‘喜欢方起歌’这几个大字了。”
脸上热辣,乐意扭过头不再说话。屈可可靠了上来,下巴支在她肩上,轻道:“我知道,他很帅,很多金,脾气也很好,人更加好,可是千好万好都没用,他不会喜欢你。也不仅是你,他不会喜欢女人,你应该明白!”
她落寞的颔首,闷头坐了一会,益发觉得没脸再见方起歌,遂道:“你说我辞职好不好?”
屈可可和她对视了半晌,庄重的开口:“老实说,你做了什么要辞职逃避?”
“没什么!”乐意视线飘忽。
屈可可抚着眉心无力道:“撒谎也是需要智商的,说!”
乐意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有气无力道:“唾沫是用来数钞票的,而不是用来说故事的。”她暗自下定决心,打死都不说自己昨夜里那次冲动得告白。
闻言,屈可可也没再逼她,长叹一声后重新躺了回去。
闭目安静了一会,她轻轻踢了踢乐意,“我爸要我下周六去相亲,我还不知道是谁,但是听他的意思,肯定是个样貌佳,家世好的男人。要不,便宜你了!”
“不去!”她头都未抬。
“你是不是还陪他耗一辈子啊?!”屈可可随手扔了个枕头过去。
乐意被砸中了脑袋,捂着伤处哭笑不得的转身,“我承认我是喜欢他,但是根本没有这么夸张啊!”
屈可可吼:“那你就给老娘去!”
“是不是我去了就证明不是迷恋他了?”看她点头,乐意一撩头发,豁出去了,“好,我去!”
“好,我送你去!”屈可可极为满意她的迷途知返,重重一掌拍了上来。乐意被拍的内伤,黑着脸道:“妖孽!”
“谢谢!”恬不知耻就是屈可可的人生信条,她决定不再自找晦气,转身出了房间。
睡到下午,屈可可总算恢复了精神,无聊之下就拉着乐意出去逛街。
走的累了,两人找了个干净的小店,选了面向街道的玻璃窗而坐,喝着冰镇饮料,海阔天空的聊。
不是休息日的街上,依然人头攒动。
5岁的祁麟站在街道对面,遥望着饮料店大大的玻璃窗。定定的注视了一会,他突然穿过街道跑了过去。跟在身边的祁阳措手不及,慢了一步,眼睁睁得看着他扑向坐在店里,一脸茫然的乐意。
她惊惧得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孩子,然后,吓住了,屈可可也吓住了。因为这个突然冲进来的孩子哭了。安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抓着她的衣角,兀自泪流满面。
下一秒,孩子就被一双大手强行抱离。然后她对上祁阳清白交错的脸庞,“抱歉,乐意,这孩子认错人了!”
“认错?!”屈可可率先回神,指了在他怀里扭动不停的祁麟道:“帅哥,你不会是拐卖小朋友的人贩子吧?”
祁阳将祁麟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再有机会冲向乐意,好脾气的解释道:“不是的,这是我哥的儿子,这次出差,带了他过来玩。但是,他刚刚看到你,呃,于是就冲过来了。”
“祁昊的儿子?!”乐意看着那张泪痕斑驳的俊秀小脸,觉得他更像祁阳。只是重点不在这里,眼下的重点是,“他为什么要冲着我过来?”
难道她长了一张保姆脸?!
祁阳一边要制止祁麟乱动,一边要找适当的词解释,额头微微渗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认错妈妈了!”
想起昨夜里祁昊抱着自己呢喃的那个名字,乐意脱口而出:“晓茹?”
“你怎么知道?哎呦!”祁阳一个不察,被祁麟一手捅到了眼睛。他吃痛放手,孩子冲向了乐意。紧紧握了她的手,怒视着祁阳。
“呃,要不,就让他呆一会吧!”祁麟长的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实在惹人心疼。乐意同情心泛滥之下出声维护他,还顺手取了纸巾帮他擦拭满脸的涕泪,边擦边道:“小朋友,你叫什么?”
“祁麟!”回答她的是祁阳,他一边揉眼睛一边开口。
“帅哥,这孩子不对劲哦,不会说话吗?”屈可可盯着祁阳,双目放光。
祁阳一句话都未说,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里的冷厉却叫屈可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麟,走了!”他随即朝祁麟伸手,孩子委屈的看了看乐意,然后依依不舍放开了她的手,往祁阳那边走去。
他俯身抱起了祁麟,还不忘礼貌道:“和姐姐再见!”
小祁麟朝着乐意挥了挥手,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被抱出了饮料店。
这时,屈可可才转过身来,“乐乐,你怎么会认识祁昊?”她的父亲是齐正集团董事会成员,因此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
“工作交际!”乐意茫然得撑了脑袋,恍惚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啧,你还知道他的前妻郭晓茹,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比如,那孩子为何不能讲话?” 屈可可单手支腮,还在考虑那个问题。
“别吵我,我在想事情。”望着街面上金灿的阳光,乐意陷入了另一个方面的沉思。
屈可可吐了吐舌头,没再开口。
孩子认错妈妈?祁昊叫她晓茹,还有那个古怪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出差事宜。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连了起来,然后,那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方起歌,他是要拿自己当某人的替身,最大限度的从她身上榨取附带价值;所以他之前那些对她好也是带了这种目的性的,自己竟然就此傻乎乎的陷下去了。
幸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资本家,果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动物。
为此,她决定,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