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玉米地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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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马毛了

钱录在新成立的组织会上,大脑迅速搜集词汇,他好像想起从前他父亲给他讲过的,不管什么时候,谁来管事,吃饭都是头等大事。过去他父亲当兵,家里的重任自己都承担了。

“现在,”钱录说,“我们要抓住机会把群众的温饱解决。吃饱了饭才能做更多的事,吃饱了就解决教育问题,医疗问题和农村建设问题,但当务之急还是吃饭问题。”

钱路清了清嗓子:“最近学校组织了一个观摩考察,对全乡的老师授课情况进行了观摩,我是做老师的,但是我仍然感觉到后生可畏,有很多后起之秀,可以说白马乡就是藏龙卧虎之地。这次观摩发现了不少人才,何校长也推荐几个年轻的老师充实师资力量,当然我们也给了一定的政策。

钱录回到家,刚端起饭碗,他的夫人就说话了:“李雪怎么还没来上班呢?”

钱录说:“调令已经开了,不会那么快,还要交接,要安排家里的一些事,还不知道这对孩子是好事还是坏事?”

钱夫人白了他一眼:“什么好事坏事,给你儿子找老婆能是坏事?李雪这孩子我是相中了,儿子找这样的媳妇是他的本事。”

钱录没言语,这些年他的境遇糟透了,没老婆支持他是挺不到现在的,可以说是不离不弃。倒霉的时候他郁闷到了极点,死的心都有,真得感谢老婆,

吃完了饭,钱录说了一句话,“是好是坏顺其自然吧。他要有赵大平一半的踏实劲我就知足了。”

联产承包后的第一个秋收开始了,赵大平拿了一把铁锹把菜园子的垅台铲平,用作放粮食的场院。秋天的菜园已经罢园,赵母把吃不完的芹菜,辣椒和葱叶切碎,用一个纱布包了绑扎好放进了酱缸,又把萝卜和白菜整整齐齐地在菜窖摆好,把土豆也都下了窖。冬天的菜就算备好了,赵大平目前唯一的任务就是把李雪家和自家的玉米,谷子还有少量的糜子收回家。

铲平了垅台,他就把原来生产队的石滚子提前拉回来,套上马,一圈圈碾压结实。这是1979年10月10日的上午,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历史上叫双十协定,周正言就记住了这个日子,倒不是因为这个。这天,他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腰里有一把钢丝做的弹弓,放学以后,他溜溜哒哒拿着弹弓打落在树上的小鸟。一路上一无所获,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听见有一群人在吵架,很好奇,就一溜烟一样跑了过去。

太阳还老高,吃晚饭更显早,周正言索性就想看看热闹。他跟猫一样钻进了人群,一看明白了,原来是崔婆子和猴子老婆吵起来了。崔婆子破口大骂,张口闭口不正经,猴子老婆也不示弱,被人劝架的时候还要撕烂崔婆子的嘴。

周正言感觉很好玩,就猫着腰钻到最前面,赶的也巧,猴子老婆被人拉架竟然撕扯掉了衣服,这下可热闹了,人群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猴子老婆满脸通红,气疯了一样扑向崔婆子,崔婆子不打架,但是嘴巴厉害,叉着腰骂。

正好猴子老婆把撕扯掉的衣服向崔婆子掷来,崔婆子一躲,不偏不倚,那件印着小碎花的外套正好盖在了周正言的头上。

周正言正蹲在地上,认认真真欣赏露天电影,他发现猴子老婆与众不同,对失去衣服保护一点不感到汗颜,反倒像老鹰抓鸡一样,拼了命地往前冲,他正看得起劲,突然眼前一黑,就被这件曾经捂着猴子老婆身体的衣服盖在了头上。

周围的人又暴发出一阵笑声,周正言三下五除二扯下衣服,但是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这个味道他至今还记得,想起来就有点恶心,长大以后他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周正言使劲地把衣服甩在地上,猴子老婆一看,张嘴就哭:“连个小兔崽子也欺负我,这可怎么活呀?我的老天啊!”她也不打架了,坐在地上手舞足蹈,“我的老天啊,咋这么不长眼啊,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让你们这么嫉妒啊,不就是做了几顿饭吃了点大锅饭吗,有本事你们也去做呀!”

周正言撒腿就跑,路过赵大平家的菜园子,他一个刹车就进了院子。他一脚跨进菜园,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不好了,猴子老婆和崔婆子干起来了,衣服都掉了,还干呢,嗷嗷哭。”

赵大平正赶着马压场院,见到周正言背着书包,累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问道:“因为啥干起来了?”周正言还在回味那难闻的味道,说:“不知道,崔婆子骂猴子老婆,就急眼了,往死里挣扎,要打崔婆子,衣服扯掉了。”周正言没说衣服盖到了他的脸上,他觉得这是一件特别难看的事,还是隐瞒着好。

赵大平就琢磨,他们两家咋干起来了呢,丢鹅丢鸡的事早过去了,因为啥呢?崔婆子这个人看不惯猴子老婆和队长有来往,更看不惯猴子老婆做些招待的事,好像赚了多大便宜,但崔婆子能是因为这事吗?

赵大平就把手里的鞭子给了周正言,把牵着马的疆绳也递给了他:“你行不行啊?”周正言一拍胸脯:“你瞧好吧,看我的,保证把场院压的平乎的。”

赵大平离开家走向街道,老远听见一群人在说话,走过去又都散开了,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跟他们打招呼也都哼哈过去,没了往日的热情不说,还都在一起小声嘀咕。

赵大平很纳闷,就放慢脚步,想不出原因。想着想着,脚步就挪进了学校,赶巧李雪还在教室里写教案,给学生批改作业。这时,门一开,赵大平进来了。

“大平,”李雪招呼一声,“你咋来了。我这正要回去呢!”边说边忙手里的活。

这几天的课程很紧,要秋收了,学生得放农忙假。三春不如一秋忙,这个假要放十天的,所以李雪把课程往前赶,至于上中心校上班的事暂时还是搁置了,何校长通知说秋收后马上报道。

赵大平环视了一下教室,三十几个孩子分三个年级,这也够累的了。孩子虽然少,但是工作量一点没少。由于没有教室,就把三个班轮流上课,或者一个班上自习,另一个班讲课,周正言上三年级等于又把一年级和低年级又复习了一遍。

赵大平好久没跟李雪交流了,自从打定主意不影响她,心理也就踏实了,情绪也稳定了。但是见了面,反倒感觉陌生许多。他看着李雪低头忙碌,想走,想想还是说了句:“雪,我想了一下,你还是去公社吧。”

李雪批改作业,没搭茬。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你说梦话呢还是咋的。”

“我是认真的,你能去公社是自己的转折点,到那肯定不累,还有机会转正,就能吃国库粮,那也算国家正式干部职工,咱们一辈子不就是为这点事吗,现在机会来了怎么还能放弃呢!”

赵大平终于抓住机会把话说了,他做了无数次思想斗争,他深深知道,这个选择是非常艰难的,他深爱的李雪一旦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就会出现生活裂痕,不是李雪不好,而是自己承受不了生活的差距。但是,他怎么能自私呢,为了自己的爱情,让爱人放弃人生美好得前途?

李雪放下笔,收拾了书本教案,赵大平讲的道理她不是没想过,机会难得,这谁都知道,但是一旦离开李家岗屯,意味着什么?他的父亲没人照顾,家里活没人干,赵大平嘴上说的好,心理咋想她更清楚,公社邮局还有个二老歪虎视眈眈,去了不是进了狼窝了!

“走吧,回家,”李雪收拾完,背上背包,拉着赵大平的手往外走。赵大平没动,李雪用了力气他还是没动。她就停下了,她抬起头,很专注地看着赵大平的眼睛。赵大平也注视着李雪。两个人在李家岗屯小学教室里就这样对视。由于几天的忙碌,李雪有了一点黑眼圈,但显得她的眼睛更大更明亮,那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深情。赵大平很心疼地搂住她,两个人就这样拥抱了,很久很久,然后又对视又拥抱,最后吻在了一起。

“我不能离开你,离开你我生活就没意思了,现在生活这么难,不就是因为有你我才有了依靠,为什么都希望我好呢,我生活好了,可是我的内心会痛苦。”李雪拉着赵大平手说:“我已经拿定主意不走了。”

他们离开了教室,这时天就快黑了,突然,赵大平说了声“坏了,”李雪一惊,“啥坏了。”大平说:“我让周正言给我赶马压场院了,快走。”两个人就拉着手飞快地往家跑。

暮色苍茫。火红的太阳没了,留在天边的就是绚丽的晚霞。李雪和赵大平跑在1979年10月的村路上,李雪飘逸的长发随风摆动,赵大平拉着她就像拉着自己快乐的人生。他的心理充满了幸福,他感到路边的小草都看着他微笑。茂盛的白杨树也在向她们祝福。拉着李雪纤细的小手赵大平就像拉着稀世珍宝,他沉浸在晚霞照耀的幸福生活里了。

周正言兴致勃勃地牵着马的僵绳,他除了玩弹弓打鸟之外,还喜欢看小人书。这小子把小人书当做生命的组成部分。他有个小木头箱子,箱子二尺见方,用一把金色小锁头严严实实锁好放在家里大木柜底下。这个箱子是他唯一的宝贝,只要一放学,在外面跑累了,就翻出来看。有古代的,现代战争的,神话的,还有武打的,最喜欢的西游记,东周列国志,岳飞传都都在里面。

周正言看着这马:“怎么搞的一点精神没有呢?不像白龙马啊,更不像赤兔马,倒像是一个长大的驴子!”他牵着马走了两圈,停下来,看看马,又走两圈,觉得马很乖,就把马的缰绳绕在马脖子上。

枣红马很乖地走两圈,走着走着发现真正驾驭它的竟然是个小屁孩,就很兴奋地打了一个响鼻。周正言一看,:“呀,还有这两下子呢,看我骑上你,感觉一下关羽关云长的英雄气概!”

他把马牵到菜园门的边上,喊了一声,:“余,,,”然后两手攀着木门,上了马的后背。枣红马好容易休息了一下,又看到了门边的一缕青草,顿时饥肠辘辘。刚想去吃草,背上竟然多了一个小东西,就有点生气,但它没言语,一步就跨过去把草给吃掉了。

周正言爬上马背,十分兴奋,他怕掉下来,两首紧紧抱着马的脖子,哪里知道马一低头,他顺着马脖子就出溜下来了。没站住,还让马的大嘴巴拱了一下。

这还了得,英雄没当成,还让马给奚落了,周正十分气恼,四处看看没人瞧他笑话,使劲抬起左脚踢了一下马肚子。

枣红马没搭理周正言,认真地把草吃完。周正言看马没拿他当盘菜,就更生气了,他找到扔在一边的马鞭,用尽力气向马抽去。

这下好,马吃草呢,突然挨了一鞭子,顿时惊叫一声,扬起蹄子向前奔去,而且还带着石头滚子。周正言也被吓到了,他措手不及,滚子从他身边滚过去,虽然没伤到他,但是马的鞭子却变成了两段。

闯祸了,周正言心说:“完了完了。”他就在后面猛追枣红马。枣红马串出了菜园子,直奔村路。骨碌碌的滚子向村西头滚过去,这个方向正好是赵大平和李雪往回跑的方向。他俩也在飞奔,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赶马可别出现意外啊。这可好,还没到家呢,就看见远处骨碌碌尘土飞扬,马蹄声声,马的后面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撒开两腿快追不止。

“是咱们的马毛了,”赵大平放开李雪,迎着马就冲了过去。说来也怪,枣红马一看真正的主人到了,一个急刹车就停住了,马停住了,但是石头滚子没停,骨碌碌滚到了路边进了沟。

周正言气喘吁吁到了跟前看到赵大平和李雪,就像见到了救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平哥,这马,,,太不听话了,我一鞭子,它就使劲跑,,我撵不上啊!”

李雪见周正言这形象,哈哈大笑说,“这回你的文章又有的写了,天天就知道胡闹。你大平哥哥也不是好东西,这回好,你们拍马屁给拍毛了吧!”

周正言看见李雪的纱巾竟然围在了赵大平的脖子上,不禁羡慕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