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歪送走了张武德,神情有些沮丧,就像被大雨淋湿的小鸟,歪着头沉思了一会,便低着头往屋子里走:“张武德的想法也不错,可是怎么才能办成呢?老爹不发话一切都白搭,难办啊!”
这样想着,他就忘记了那个快要腐朽的门框,只听“咣当”一声,二老歪的头就结实地撞上了,脑门起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包。
疼痛瞬间就惊醒了他的神经,二老歪咧着嘴进屋,揉着脑门,抽出一支烟,他歪着头倚在沙发上:“难道我没娶媳妇的命?难道李雪就不是我钱华光的老婆?”
想来想去,二老歪觉得还是要努力一下,把李雪从李家岗调到上级学校,这是最好接近李雪的机会,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顺利甩掉赵大平。
他揉着脑袋,想着李雪的音容笑貌,回忆起小时候和李雪在一起玩耍的情景。有一年冬天傍晚,天寒地冻,钱老师戴着狗皮帽子,端着铁锹,拉着一个雪爬犁沿街捡粪。他和一群伙伴打冰尜,孩子们看钱老师呼出的哈气染白了帽子上的长毛,就像一个白胡子老头。
二老歪看见了父亲竟然没有打招呼,他面色惨白,目光迷离,因为孩子们开始嘲笑他,说他有一个粪爸爸。钱老师听到他们说笑,没有搭理,依旧拉着爬犁寻找动物粪便。
钱华光和赵大平也在孩子中间,他们不知道一向和蔼可亲的钱老师为啥让人瞧不起,为啥让人嘲笑攻击。有几个孩子拾起土块朝钱老师头上扔,钱老师捂着头一声不吭向前走。钱华光傻了一样站着,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候,李雪仰起脸愤怒地看着他,说:“你傻了吗,他们在往你爸身上扔土块啊。”
钱花光一脸无奈,说:“他们说我爸爸是坏蛋,坏蛋都不好。”
李雪接过话茬:“坏蛋也是你爸爸,一辈子就一个爸爸,你是个孬种。”最后还是李雪和赵大平用武力解决了那几个扔土块的小孩。
二老歪使劲地拧了一下脖子从回忆中回过神,他在他父亲受嘲讽那天,睡在生产队柴草垛里,半夜受了风,他的母亲找了好久,才把他带回家,但是他的脖子却拧不回来了。那时候他娘就说,这个孩子自理能力太差了,胆小怕事,就得找李雪这样的媳妇管住他。
把李雪调到身边,怎么实现呢?就连李雪当个民办教师还是看在李务农病倒的份上,念了旧情,试用后才办到的,他很他爹说这件事肯定不行,要让亲娘亲来问,他娘会问:“李雪同意嫁给你啦?“咋说?说不同意,娘怎么会放这么大个人情?
二老歪又想到了张武德,他说何校长特别欣赏李雪,说李雪是个好苗子,有发展。要不?想到这,二老歪感觉头顶的大包不痛了,抬腿掐灭了烟头,他骑上自行车向学校跑去。
李家岗村一片安宁祥和,李雪公开课以后,生活如常。她除了上班,就是帮母亲做家务,日子如小溪流水一样不紧不慢,母亲照顾老李头,有体力活就招呼下赵大平。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要秋收了。苞米已经结实,谷子,高粱也都硕果累累。三春不如一秋忙,秋收前的准备工作很多,屯子人都忙着准备镰刀,打捆用的秫秸。
菜园子也没了夏日的繁荣茂盛,茄子剩几个又小又丑的挂在秧上,黄瓜早就落了架,烟叶也采摘完毕挂在架上晒干。没了生机菜园有了另外一个用处,成了放粮食的场院。
两家亲家商量好,等收拾完秋,到了冬月就把孩子的喜事办了。也别说到谁家,住的都不远,照顾两家父母还是不成问题的。关于这个问题,赵母想的开,人活着都不容易,到了年纪更觉得不容易,顺其自然吧。亲家处好了比亲戚强多了,在一起彼此还有个照应。
说话间到了十月上旬。张武德拿了一纸调令从公社出来,哼着小曲骑上自行车。他略显肥胖的身躯把这个永久自行压的好像没了气。回李家岗正好顶风,在村路上,他使劲蹬车子,身上的背包盖被风吹的不断掀开。他想,有了这一纸调令,李雪就快成了二老歪的人了,对李雪有好处,自己离升迁又进了一步,三好喜事啊!
风越来越大,刮得张武德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天也阴了,乌云不一会就遮盖了天空。实在蹬不动了,张武德就推车低头顶风前进。一定要赶在雨前到家,否则这落汤鸡就当成了,还要扛着车前进。这样想着,雨点子就噼里啪啦下来了。
张武德没办法,就推着车冒雨前进,能走多远算多远。慢慢的他发现车子开始打滑了,必须提着车把才能保证车子稳定,走着走着,脚也开始打滑了,一不留神,一个出溜滑就摔个四仰八叉,车子甩出好远,满身是泥水。他想起来,可是手刚触地,又摔了一下,他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脸顿时花了,就像掉进了泥坑,刚才的喜出望外也烟消云散。
张武德挣扎着爬起来,突然看到了身上背的书包。坏了,调令在书包了里呢,淋湿了就麻烦了,可是有学校大印和钱大队签字呢!
张武德顾不上那么多,他看看书包带没散开,确定那张纸没丢,赶紧甩了泥水,一下子把书包藏在了胸前怀里。一股凉丝丝的感觉钻进了心里,这可是救命的纸啊,可不能淋湿了。
保护好书包,张武德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趁着雨点小了很多,就扛上车子,从苞米地头的草地里走回了家。
说起这张调令,二老歪可是费了心思,那天他整整邮局的制服,这身衣服是璀璨的招牌,哪里有比这身衣服更牛的呢?他敲了敲何校长办公室的门,何校长正在钻研他的考察报告,写到李家岗的李雪作文课,他说:“李雪老师别出心裁,从生活实际出发,调动学生学习热情,写最熟悉的事,最有趣的事,锻炼了思维,增强可学生热爱农村热爱生活的品德。李雪是个难得的老师。”
写到这,他听到了敲门声,他喊声进来,门就开了,他头也没台,还沉浸在报告里。他以为是哪个老师请示汇报工作的呢!
“何叔叔,”二老歪招呼一声,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也带来了两瓶高粱小烧,他把酒的书包放在椅子上,才看见何校长抬起头,眼睛的余光从眼镜上方射出来。
“怎么是你呢,华光啊,”何校长马上放下手里得笔,站起来给钱公子让座,又倒了一杯热水,说,“你怎么这么有空啊,来看看何叔叔,你爸爸可好?”
“都好都好,”钱花光知道何校长和父亲要好,是老同事,当年在一个办公室教书了。何校长钻研教学很少过问其他事,所以他还是老师,最后还是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他才当了校长,还开出条件,一旦有合适人选,他马上让位。
钱队长马上说,“你最合适,你最合适,”就这样,何校长算校长了,最近两年,何校长把教学抓得有声有色,但是师资力量还是不行,只能一边培养一边使用,工作很累。
寒暄过后,何校长就问二老歪有何事,他忙的很,要不是普通人早就下逐客令了。
“何叔叔,我和李雪处对象了,您知道不?”二老歪故意卖了个关子。
“哪个李雪?”何校长很意外。
“还有哪个,就是李家岗学校那个啊!”何校长一听,还有这好事,这女孩子可是不错,你真有眼光!
“有眼光吧,”二老歪一看有门了,继续说,“叔叔你看,我这年龄也啊小了,我爸妈也着急。可这两地太远没法生活啊。”
何校长一听,是没法生活,孩子都是好孩子,我能帮啥忙呢?就疑惑地看着二老歪。二老歪表现得很无奈,说:“我妈说不想让李雪当老师了,就嫁过来,等有合适的再找个工作,当售货员也行啊。但这辞职,也的何叔叔同意才成!”
二老歪说完,就低下头,表现得跟犯愁的样子。何校长一听,这怎么成,本来老师就是不多,还这么优秀。但是怎么能同意呢?不同意又能怎么办,把李雪调转也不是我何校长说了算!
二老歪一看这以退为进方法要奏效,就提个醒,“我妈也说了,李雪就是个民办教师,要不早就调咱们学校了!她还说,如果特别优秀,可以申请特批!”
“特批?”何校长一下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个办法,这办法好啊,既解决了中心校的师资力量,又成全了好事。
“好办法!”何校长露出笑容,说,“你回去吧,我这边想想办法。”二老歪就说声谢谢,把书包里的酒放在桌子上,离开了学校。
张武德湿漉漉地回到家,他老婆看他这个样子,张口讽刺道:“这队长当的,泥头拐杖的,看这狼狈样,知道的是队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流浪汉呢?”
张武德白了老婆一眼,:“我都这德行了,你还看笑话?”说着把衣服上的泥水使劲往下抖动。
赛金花看他这样,拿起一个笤帚就把他往外屋推,好像进来一头打了泥滚的猪:“快快快,上外面弄去,我这刚打扫的屋子,都让你弄脏可!”
张武德真是无语了,他斜着眼睛看着赛金花,足有一分钟,就像靠一个怪物。不一会儿,他才出了门,脑子里却想起了猴子老婆,他得眼前会是另一个场景:
猴子老婆见张武德浑身湿漉漉,心疼地接过车子,扔在一边,立马招呼他进屋,给他换掉满是泥水的臭鞋,帮忙把湿衣服都脱了,然后端来热水,又是爱又是心疼地埋怨:“你看着队长当的,老天都考验咱们,这罪糟的,马上就得回报咱们当个大官当当。”说话时小眼睛也肯定是笑咪咪的。
张武德想着猴子老婆看着自己的媳妇,心理琢磨,再忍忍,马上就雨过天晴了。他悻悻第把自行车扔在外屋的柴草堆上,骂了一句:“这玩意,一下雨还得它骑人。”也不听老婆骂了,赶紧跟找宝贝一样,把那纸调令拿出来,一看,湿了一小半,但字迹清楚,大红印章和签字没有淋湿,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