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争带着她,来到街对面那座大梁城最大最奢华的酒楼。
平日里宾客如云、笙歌喧闹的地方,今天却闭门谢客寂静无声。迎出来的竟是春带愁和褚随遇。店里的伙计厨子一切闲杂人等,都被春带愁遣至他处,诺大的酒楼空无一人,说句话都带回音。
春带愁将无争引至楼上一雅间,便也退下消失。
无争推开隔窗,这里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当年那个小女孩卖身葬母的地方。他眉峰微锁:“那年,遇到你时,我情绪异常低落,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处处留情。这扇窗外,瘟疫肆虐,饥民遍野,恶狗争食,荒冢千里;窗内,美酒珍馐,珠光宝气,莺歌燕舞,美人如画。”
“说那时的我心如铁石一点都不为过,东宫无争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恶魔。我对满大街饥寒交迫的人们没有过丝毫的同情,他们在我眼里不过就是蝼蚁、尘土。”
“我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你是怎么打动我的,那个瘦小的只剩一把骨头的丫头片子,竟让我的心有种莫名的柔软,恶魔居然也会同情心泛滥。”
含羞从他背后望向那条街,当年她跪过的地方,现在是一个卦摊。
他的声调突然升起一股杀气:“最想不到的是,那个我认为最透明最纯洁最清澈的女孩儿,竟然骗了我整整十三年!”
含羞看到,他扬起的指尖中,拈着一枚银镂栀子花,白色珠心!
这一刻,天地在旋转,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浑身的力气顷刻失去,坠落,不停地坠落,下面是无底的深渊。恢复思考后第一件事,她赶紧摸了摸贵妃留给她的锦囊,那枚栀子花还在,那么,无争手上那枚又是怎么回事?
“不想问问我从哪里得到的它吗?”无争始终没有回头,这辈子,他是第一次不敢面对面直视对方谈话:“这是在泰安你昏倒那天,魏王送给我的。”
含羞的脑海中飞快的闪现出去年在宫中与魏王的种种,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丢失了自己的栀子花,怎么会在魏王手上?他怎么从来没提过?
“魏王本想亲自还给你,阴差阳错,阿忠传话的时候却发现你昏迷了,于是,魏王就托付我转交。知道我第一眼看到这枚栀子花时是什么感觉吗?我竟然被我最信任、从不设防的羞儿骗了十三年!”
月含羞颓然坐在椅子中。
时间仿佛停滞。
良久,他关上窗,缓缓回过身,眼睛中满是暗黑:“不想解释些什么吗?”
解释?要自己怎么解释?月含羞苦笑,告诉他是自己故意藏着的,以为无关紧要。那他一定会问发生孟府灭门案后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银镂栀子花后,为什么不说出来。事情就是这么可悲,一个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念头,竟然成了今天他恨自己的源头。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逼近她:“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她凄楚地望着他:“那年之前我是谁,就那么重要吗?如果我说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会相信吗?其实,不管过去如何,那年之后,我就成了无争的羞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