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名家散文:我心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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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给她一个好人生

我和儿子坐在美国联航明亮、宽大的机舱里,向目的地旧金山飞去。

起初,我们都不愿,或者说不忍,心朝紧紧挨着我们左侧的那一排椅子张望。飞机从西伯利亚冰冻的大地上掠过,再穿越白令海峡,可我们看不见雪、冰、荒原、冷寂的山脉,因机舱的所有窗户都关闭着。

于是,每一个你身旁的旅客便成了你的一道风景。

左侧的那三位旅客是一组奇怪的组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美国老人常用的走步器,双手颤抖。我看见她把航空小姐送来的橙汁打翻在地上,听见她说话已声调低沉,断断续续,后来我才知道,她已快九十岁了。

另一位旅客是老人的女儿,一位健壮、愉快的美国白人中年妇女。本来她是一道令人心悦的风景,你听她摇头晃脑地随着耳机中送出的音乐轻轻吟唱,手脚利索地帮助他人,脸上总是浮现出浅浅微笑,你就很想多把目光在她那儿逗留,多和她交谈,以打发这十多个钟头的枯燥的空中旅行。

可是,妇人手臂拥着一个中国小女孩。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女孩时,我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胃在翻腾着,我慌忙闭上了眼睛。这是一个被一场无情大火毁掉了几乎全部人生的小女孩,她十一个月大时,大火烧毁了她的脸,她几乎没有了五官。嘴巴、鼻子连成一片,双手也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手臂。她被父母送到医院的急救室抢救,等精疲力竭的医生走出手术室时,才发现这可怜的女孩已成了弃婴。她的父母双双离去,医院只好把孩子送到孤儿院去。

小女孩在孤儿院长到五岁多。当时,这家孤儿院已有好几个孩子被美国人收养,但没有一个人看中小女孩。好心的孤儿院院长和老师每次都把小女孩向收养孤儿的美国人推荐,说她很聪明、很乖,美国医学发达,应该可以帮小女孩整容,可没有人肯多看她一眼,“这孩子的脸太令人感到恐怖了,实在对不起,我们不能接受她。”

一位好心的美国人把小女孩的状况告诉了一位将到北京访问的烧伤整形专家,专家在百忙之中到孤儿院看望了小女孩。他告诉孤儿院院长说,这可怜的小女孩将永生带着这副可怕的面孔活在世上,即使在科学昌明的美国也无能为力,他唯一可做的是替小女孩寻找一位美国的爱心妈妈,他相信他能找到。

医生回到美国后,果然四处奔走,终于在科罗拉多的丹佛市找到了劳拉夫人。劳拉夫人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美国主妇,亲手抚养四个儿女,丈夫是一位中学教员。医生把小女孩的情形向劳拉描绘,等医生话音刚落,劳拉就把小女孩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她说:“孩子,等着我,妈妈去中国接你。”劳拉夫人告诉我,她整整等待了两年,才等到启程前往中国接小女孩的一天,她快九十岁的母亲陪她一同去。

劳拉夫人不是富人,她已好多年没有出国旅行。行前,她带了好多玩具、衣物,风尘仆仆地赶到北京。

当她第一眼看见小女孩时,她说她曾有刹那间的动摇,想到从今往后要天天面对一张丑陋无比的脸,照顾一个没有双手的七岁女孩,她真想逃遁,推翻她所有的承诺……

“妈妈!”小女孩忽然叫了一声,劳拉夫人泪流满面,她伸出双手把女孩紧紧拥在怀里。从这一刻起,她把自己的命运和小女孩的命运终身相连,不离不弃。

给一个身陷不幸的人一个更好的人生,施爱于人,把甘泉送给干枯的心田,劳拉夫人为她的所作所为倍感自豪。

当我知道女孩和劳拉夫人的关系后忽然觉得内心的自责,我开始频频向左侧张望,我觉得如果人生给我一次这样的考验,我也将勇敢承担,把母爱施给一个陌生的生灵,只要我的付出能使她的人生变得美好。

飞机降落在旧金山机场,小女孩将和母亲、外婆转机到科罗拉多。我弯下腰来,亲吻这个残缺的女孩。“听劳拉妈妈的话,做个乖女孩哟!”我说。

人生,毕竟是有无私大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