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一家菜馆。这家菜馆的名字叫真味菜馆。
真味菜馆的经营者是德平叔,今年快60岁了。跟他一起的是他的第二个老婆,一个身材高大、四肢发达的壮女人。
每天清早,德平叔天没亮就会到菜市场买菜,壮女人负责炒菜。由于价钱和味道还算可以,所以留住了不少食客。
德平叔是一个老实人,每天只管干活,菜馆赚多赚少他从来不去过问。他也很好酒,每顿饭能给他喝上四两白酒,他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每天下班以后我都来真味菜馆吃饭,一天两顿。
开始的时候,德平叔和壮女人都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天天来菜馆吃饭,几乎风雨不改。
有一次我还听见壮女人在德平叔耳边嘀咕,他是不是附近哪家菜馆的人,专门来记住我们的菜色和价钱,我最害怕的是别的菜馆也想炒我们的菜,那我们就等关门吧。德平叔当时的回答是,你又不是厨神,谁来偷学你炒的菜。
记得有过一段时间他们不太愿意招待我。
其实这里叫菜馆还真的有点夸大,买菜、炒菜、招待食客以及结账,全部都是两个人的活,食客一旦超过了30人就挤不下了,我想叫快餐店还比较贴切,我喜欢这里,只不过喜欢它家一样的味道罢了。
有一次菜馆食客很多,德平叔实在忙不过来,我主动帮忙倒茶、端菜,壮女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很清楚她想的是什么,所以每当有食客要结账,我都会让他到壮女人那里。
那天忙完以后,德平叔对我说:“小伙子,今天很感谢你,我把工钱算给你吧。”
他刚说完,收银台就传来了响亮的算盘声。
德平叔又说:“这样吧,我看你天天来这里吃饭,喜欢这里的味道吧?找一天来跟我喝两杯吧。”
我客气地点了点头。
德平叔说:“你怎么天天来我们菜馆吃饭,家不在这里吗?”
我说:“我就在附近一家公司上班,一个人住在公司的宿舍里,懒得开锅,所以天天来你们菜馆。”
从那次以后,每逢菜馆人多,我就会帮忙。到了周末,我会留在菜馆跟德平叔和壮女人吃完饭再走。
一个星期五晚上,德平叔跟我说:“明天是周末,又是节日,你能早点过来帮忙吗?”自那一刻起,在德平叔眼里,我已不仅是菜馆的一名食客了。
其实我就在附近的广告设计公司上班。在设计院工作比较清闲,每天的工作时间大概是六个小时,只是大脑比较累。
在工作岗位上,我安分守己。但是每当跟领导出去喝酒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很活跃。喝下两杯酒,借着酒意,我会变得非常热情。平时不敢拍的马屁也会拍得“啪啪”响。偶尔看见领导喝的也差不多了,我还会和领导勾肩搭背、胡言乱语。不过很奇怪的是,每次领导出去喝酒总不会忘记叫上我。
每天晚上我都待在宿舍,宿舍就在公司旁边。我和两个同事住在一个三房一厅的宿舍里,年纪比我大的那个叫老丁,我猜他的女朋友就住在离我们宿舍不远的地方,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外面吃饭,到了10点钟左右才会回来,每天早上8点半准时出门。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那个叫小吴,每天晚上要到11点半以后才回来,第二天早上差不多9点钟才出门。
阳台就在我房间的旁边,每天晚上小吴晾衣服的时候都会把我吵醒,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很快又会再次进入睡眠状态。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做过两年播音员。学生会的经费有限,没有给广播节目开通短信平台。为了引起更多同学对节目的关注,我们自己创造了一个与观众互动的短信平台,也就是通过一对一的短信交流产生即时互动。因此,我的手机号码也在节目里公开过。
幸好我不是什么校草级的人物,无须像别的播音员那样由于匿名暧昧短信太多而被迫更换手机号码。几年以后,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记得有过我这样一个校园播音员了。唯独芠菁一直和我保持联系。
每天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的收件箱,看看有没有芠菁的短信息。
今天从真味菜馆回来,芠菁给我发来了短信息——今天你的心情好点了吗?
我回复说,变好的加速度很大,可惜速度依然很慢。
芠菁说,那我给你介绍一道菜吧,叫“七彩豆腐煲”。材料有豆腐、豌豆、甜玉米粒、胡萝卜和姜,一起放进锅里炒,豆腐要最后放进去。
我回复说,那功效又是什么呢?
芠菁说,豆类具有较高营养价值,不含胆固醇,豆腐为天然补钙食品,利于保持心情平和,避免到外面惹是生非,具有清火功效,更可预防夜间抽筋。
这就是芠菁的“开心菜谱”,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芠菁就会把“开心菜谱”的菜色介绍给我。这道“七彩豆腐煲”色彩斑斓,相信看见了会让人心情舒畅,可惜我从来不会自己煮菜吃,没有一次真正尝试过“开心菜谱”的味道。
放下手机,我把头埋进被窝里。
我想起了琳斐。琳斐是以前跟我一起过三年的女朋友,每当想起她,我的心情就难以平复。从真味菜馆到宿舍的路上有一家婚纱店,每次路过我都会试图去寻找一套纯白色的短裙婚纱,因为这是琳斐梦想中的婚纱,她曾经跟我约定穿着这样一套婚纱一起走进教堂。
小勇比我早一年进公司,公司领导让我跟他先学点儿东西。
又是一个周末。今天真味菜馆的生意特别好,有五六个人还站在外面等空位。德平叔真挚的笑容洋溢在脸上,总会给人一种朴质的感觉。
真味菜馆的空间不大,里面也就摆着五六张六人圆桌。来这里吃饭的没有一个是有钱人,很多都是建筑工人,也有像我一样住在附近的单身汉。虽然菜馆里位置不多,但是来吃饭的人都很自觉,吃完就会走,把位置让给等着吃饭的人。大家都把这里当成是饭堂,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功劳是属于德平叔的,他宁愿赚少一点,也要买好一点的菜,菜买回来以后一定会洗得干干净净,店里保持清洁卫生。
忙完以后,按照惯例,我留在菜馆吃饭。壮女人很快吃完了就到外面去了,只剩下我和德平叔两个人在喝酒。
德平叔跟我说:“小伙子,我听你是本地口音,家离这里不远吧,怎么好像不见你回家呢?其实我真不好意思让你周末也来菜馆帮忙,我给你工钱你又不要。”
我说:“能到这里来免费吃一顿我已经赚不少了。我父母比较忙,他们平时很少在家,我们只用电邮联络。”
德平叔笑着说:“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快30岁了,女儿大学毕业以后出来工作还不到两年。两个都在和我闹别扭,就是因为当年我娶了第二个女人,就是现在那女人。她也有两个儿子,也很少回来找她。”
我说:“那你以前的老婆呢?”
德平叔说:“差不多20年前就不在了,是绝症。”
我心里感觉到一阵莫明的痛楚。
我说:“德平叔,真不好意思。”
德平叔还是笑了笑。
走出真味菜馆,我慢慢地走回宿舍。
德平叔活在这样一个破碎的家庭里,压力可真不小,但他每天依然能够保持着亲切的笑容。相信只要他的儿子和女儿多回去看他,他会倍感开心。
毕业以后我也很少回家。我父母都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里工作,他们的思维方式比起同龄人起码要先进20年。从小到大,他们都很少管我的事情。小学时代,回到家里要背诵课文,然后再让家长签名确认,没有一次不是我自己签的名。到了中学时代,他们也没有出席过我们班上的家长会,每次班主任都会无奈地把那番准备要跟我父母讲的话跟我讲一遍。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跟他们的思维方式开始有了很大的差异。
记得上一次看见他们的时候也是不欢而散的。他们说,希望我可以早点生孩子,但不要太早结婚。他们的理论根据是年轻的父亲生下来的孩子比较聪明,但婚后的男人在事业上却缺乏冲劲。我说,这样子不是矛盾的吗?他们说,可以先生个孩子,以后再结婚,这是为了下一代好。当时,我大发雷霆了。我说,你们上一代人就是只顾着为下一代好,为什么不会顾及我们这一代人的感受呢?说完我就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家门。
平时我几乎不回家,甚至不与他们通电话。他们也经常因为工作需要到外国出差。因此,我跟他们只会用电邮联络,交流非常少。
我躺在床上,想着德平叔说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孩子在埋怨自己的父亲,那他们的父亲又可以去埋怨谁呢?他只能埋怨命运。究竟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呢?会有例外吗?
我打开手机的收件箱,没有新的短信息。
我主动找芠菁,因为我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你今天很忙吗?
芠菁很快就给我回复了:“不该现在去忙的事情我已经放到一边去了,看来你的心情不错,还会主动给我短信息”。
我说,恰恰相反,现在我又想你的“开心菜谱”了,它能治疗我烦躁的心情吗?
芠菁说,你去准备乌龙茶、紫砂泡壶和白瓷杯,这道菜就叫“风吹散的灵魂”。乌龙茶可以吸油腻,去腥味,也能一同去除你的烦恼。
走进厨房,在老丁的家当里我找到了一包茶叶,泡了以后,一口一口喝下去,感觉更像在嗑药。
我跟芠菁说,听说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你说会有例外的吗?
芠菁的回答是,凡事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多想想,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可能就会想通了。
我说,我的灵魂被狂风吹散了,不就更加烦乱了吗?
芠菁说,灵魂分散了,着眼的事情就不再单一,你做人不应该太执著。
记得半年前的某一天,我走进了琳斐刚租下来不久的房子。
我跟琳斐说:“今晚我就留在这里,明天再走。”
琳斐说:“不要啦,房东就住在隔壁,我说过一个人住的,只交了一个人的水电费。”
我想,这是多牵强的理由啊。我坐在床边,发现房间里的地板很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这似乎不是琳斐一贯的作风。我还发现床头放着一盒安全套,我记得这是我上次买来的,但我从来不会把它放在床上。
我说:“怎么把它放在床上了?”
琳斐说:“昨天打扫房间的时候翻箱倒柜,想把抽屉里没用的东西都扔了,拿出来放床上就忘记放回去了。”
我完全可以打开盒子,数一数里面到底还剩下多少个。但是,我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琳斐,我也不想我们之间留下任何的芥蒂。那天我吃完晚饭就离开了。
回家以后,我打电话给琳斐,第二次才接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我压着心中的怒火跟电话那边的男人说:“请问你是谁?”
那男人说:“这事儿我还头一次碰到,你打电话过来问我是谁?我还没问清楚你是谁!”
我再把怒火往下压:“我想找琳斐。”
那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琳斐在洗澡,你是谁?”
我说:“我是琳斐的男朋友。”
那男人说:“琳斐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男朋友,你有毛病吗……”
电话那边开始滔滔不绝,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拿在手里的电话突然变得很沉重,掉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讽刺的响声。
我眼前仿佛变成了一个二维世界,我不能分辨事物与我之间的距离。
手机在角落里响了起来,我想那一定是琳斐要告诉我那是一个误会。
我从角落里捡起电话,琳斐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忘了我吧,对不起。”
我还没有开口,电话里就已经传来了急促的电流声。
想起了过去,沉淀在心底的悲痛又再次泛起,遗憾的是我已经不懂得怎样去流泪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出乎意料的是,芠菁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的心很乱,我感到了一种莫明的恐惧。直到手机沉寂下来,我还是没有勇气接芠菁的电话。
过了很久,电话仍旧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和芠菁之间存在着一个保护层,透过这个保护层,我们朦胧地看见了对方。如果我们要看清楚对方,就必须要剥掉这个保护层。我害怕这个保护层剥落以后,我和芠菁都会受到伤害。
我的手机终于收到了芠菁的一条短信息。
芠菁说,对不起,我越出了我们的底线。
我说,当一个空间已经被填充得不再有空隙的时候,人们总希望可以越过边框去继续填充。
或许我的回答让芠菁误会了,芠菁跟我说,我们可以见面吗?
看着芠菁的短信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我的心很乱。
手机没有再响,这是芠菁留给我的空间。
这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回到公司,中午下班的时候,小勇跟我说:“一起去吃饭吧,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于是,我和小勇走进了一家饭店的包厢,小勇跟我说:“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公司呢?以你的学历和能力,应该可以去更好的公司。”
小勇今天跟我单独吃饭,竟然讲起了这个问题,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说:“因为我……比较喜欢这个地方。”
小勇说:“那就对了!你的意思就是说没有很喜欢我们公司嘛。我们还年轻,应该多挑战自己。我也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小勇越说越敏感,我更加不能判断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勇接着说:“现在有一家更有实力的公司,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才。我想带你一起过去。”
我说:“小勇,这好像有点儿不道德啊。”
小勇说:“人往高处走而已,同样的道理,公司如果能聘请到更能创造价值的员工,你和我也可能被踢出局。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吃完饭,小勇开车把我送到宿舍楼下。我第一次享受这种高级待遇。
回到宿舍,大脑不停地重复着小勇的话。我习惯性地想起了芠菁,打开收件箱,没有芠菁的短信息,我有一种异常失落的感觉。
我打开邮箱,没有新邮件。母亲最近一次给我发邮件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买了早班车的车票,坐了将近四个小时的班车回到家里。
母亲看见我回家很惊讶,她说:“今晚在家里吃饭吧,你父亲也在家。”
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
父亲老了很多,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记得他没有几根白发,这次却发现他头上有不少白发。
父亲说:“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父亲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我敢肯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恼火了:“我才刚进家门你就想我走吗?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很激动,差点就跳起来了。
母亲马上走过来说:“你父亲的意思是问你打算在家里待几天,你别激动。”
在我记忆当中,每次我跟父亲吵架的时候,母亲是不会理会我们的,母亲这一举动实在让我感到很奇怪。
父亲依旧沉默地翻看着报纸,从我走进家门开始,他就没有抬起头看过我一眼。
我对母亲说:“今晚我不在家里吃饭。”
母亲说:“你父亲刚刚从医院回来,今晚你就留在家里吃饭吧。”
“什么?到底怎么啦!”迅速之间,我的心脏有一种即将要被撕裂的疼痛感觉。
母亲说:“从你念中学的时候开始,你已经离开了我们,我们知道,你早已经独立了,我们为能有你这样一个自强不息的儿子而感到庆幸。我和你父亲都不是那种很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是跟你关心我们一样,我们都是很关心你的。自从你参加工作以后,你开始很少关心家里的事情了。你也很忙,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生病了,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你在外地,让你知道了也只会让你担心。”母亲破天荒地跟我讲起这个感性的话题,让我不知所措。
父亲说:“我没事,高血压而已,那是老毛病了,在医院里待了几天,刚刚回来。你就在家里多呆几天吧。”
我很难过,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我就是一个懂得表达感情的人吗?泪水涌上了我的眼眶,我不敢转动我的眼球,我甚至不敢去调焦,我害怕一不小心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餐桌上,父亲跟我说:“现在在什么公司上班?”
我说:“就在一个广告设计公司。”
母亲说:“每次回家你总是因为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每次你都不会跟我们说起,这次会不会是一个例外呢?”
我沉默了。
因此,他们也沉默了。
餐桌上只听见餐具互碰的响声。
我说:“为什么你们一直留在现在这家软件公司呢?”
父亲说:“其实在哪家公司都一样。一直以来不是我们去选择哪一家公司,我们的能力和际遇在决定着我们要到一个怎样的岗位上发挥自己的作用。只要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总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岗位。”
母亲说:“我和你父亲就是在这个公司里面认识的,你说我们怎么舍得轻易离开呢?”
父亲依然很严肃,我望着母亲,微微地笑了一下。
躺在那张真正属于我的床上,感觉没有宿舍的单人床舒服,不过只是睡一个晚上,没有太大关系。
每次躺在自己床上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琳斐,因为琳斐让我有一种想安定下来,去组织一个家庭的感觉。爱她,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如今每当想起琳斐,我的心都会很痛,爱一个人,确实是一个很难改掉的坏习惯。
琳斐说过,跟自己结婚的,不一定就是自己最喜欢的人。琳斐还说,她家里的情况我是不知道的,不管她跟谁在一起,心里喜欢的还是我。
这是琳斐跟我讲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我宁愿琳斐跟我说她爱上别人了。
其实,琳斐跟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她都只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幸福也因此离她越来越远。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小勇说的话,我觉得我正面对着一个琳斐曾经面对过的抉择!
如果我跟着小勇跳槽到新的公司,纵然是一家更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在别人眼里,我始终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我将永远得不到别人的信任。相反,如果我留在原来的公司里,面对诱惑,依然有坚定的信念,说不定可以与公司齐头并进。
我想我明白该如何抉择了。
第二天早上,我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就坐车回公司了。
走进小勇的办公室,小勇跟我说:“听说你请假回家了,家人有给你意见吗?”
我说:“小勇,你真的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你永远是我的师傅。我感谢你对我的好意,但是我还是想留在这里,我想你会支持我的。”
小勇不停点头,他打了个电话,接着他跟我说:“小子,这次你倒霉了,司德叫你马上去找他。”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料着某些事情将要发生。
司德是我们公司的主任,我战战兢兢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司德跟我说:“你的事情小勇已经跟我说过了。你对我们公司的待遇很不满意吗?”
“主任,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一定是误会,我觉得我们公司很好,可能是表达或者传达方面出现了问题……”我在心里刚刚建立起对公司的信心,此时此刻,好像快要熔化了。
司德说:“你的意思是小勇冤枉了你是吗?”
我说:“小勇一直对我很好……”
司德接着说:“既然你没有不满意公司的待遇,为什么每天下班了还到别人的菜馆打工,像你这样的员工,真是空前绝后。真味菜馆就在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次我开车经过真味菜馆,无意中看见你在里面端着菜,觉得非常奇怪。后来我再留意了几次,还是看见你。于是我就叫小勇试探一下你来我们公司的目的,所以你不要责怪他,这也是他给你上的其中一课。兄弟,这段时间我发现你的工作表现不错,继续跟着小勇多学一些,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很快就会看到成效了,不过你要注意休息好。”
我默默地听着,因为小勇曾经说过,领导说话的时候尽量不要打岔,只可以不时地说出几个语气助词:“嗯。”“啊?”“哦!”表示你听得很认真。何况司德说的是夸奖我的话,为了表示谦虚,我就更加不应该再说什么了。
走出司德的办公室,我真想大叫一声“我走运了!”经过小勇办公室的时候我还向他做了一个鬼脸。
下班走出公司,我真的好想把那份喜悦拿来与人分享。我连蹦带跳地走在路上,就像是一个放学走出校门的小学生。
我想起了“开心菜谱”,想起了芠菁。
拿起手机,我打给了芠菁。
电话接通了,刹那间,我感觉很紧张,这是我没有预料的。刚才可能是兴奋过头了,没有想清楚就打给了芠菁,我开始后悔了。
我说:“是芠菁吗?”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才说:“你那边很热闹,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再大声一点吗?”
原来我走在马路上,我差点就忘记了。
于是我再提高了音量:“这个星期六你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出来见面。”
芠菁说:“好的,具体时间再约,给我短信息吧。”
说罢就挂电话了。
我要痛恨自己选择了一个非常不恰当的地方打给芠菁。我们这通电话根本与浪漫扯不上任何关系,我真是失败。
走进真味菜馆,德平叔迎面走来。
“几天不见你来了,回家了吗?”德平叔一边说一边给我倒茶。
我说:“回去了两天。”
“那你先坐一会,我先进去厨房。”我收到了芠菁给我发来的短信息。
芠菁说:“潜水几天,没想到你浮出水面的第一天就给我打电话,真的让我又惊又喜。”
我回复说:“我太粗心了,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地方给你打电话。为了补偿过失,我愿意跟你见面。”
芠菁说:“那太好了,经常听你说起身边的事物,我也想过去看看,那星期六见吧!”
吃完饭,德平叔跟我说:“十四号晚上如果你不回家的话,一定要来我这里吃饭,我特意准备了很多你没有吃过的家乡菜。”
我说:“德平叔,那天是什么节日吗?”
德平叔说:“那天是中秋节。”
看看手机,原来那天刚好是星期六。我说:“我刚才约了一个朋友,可能来不了……”
德平叔显得不高兴了:“就跟朋友一起过来嘛,就这么定了!你不来陪我喝酒,我哪能尽兴!”
我想起了芠菁跟我说的话,平时我跟芠菁也会经常说起真味菜馆和德平叔,芠菁也想来看看的。不过也只能这样了,于是我答应了德平叔。
好不容易盼到了星期六。
我比预先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来到时代广场门口。时代广场人来人往,我觉得身边的路人都在看着我,他们好像猜到我准备要跟一个“陌生人”见面,他们也想知道这个“陌生人”长什么样子。
看来,精神过度紧张的人比较容易产生幻想。
突然有人从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是芠菁。
原来,芠菁是一个很迷人的女孩子。
我说:“原来你浮出水面以后,也能让我又惊又喜。”
芠菁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外表的赞美,表现得自然而又大方。
我说:“我带你去德平叔的真味菜馆吧。”
芠菁说:“怎么你话那么少啊,你害羞吗?”
我说:“没有,那我至少还要有一个适应期嘛,呵呵。”
芠菁又说起了她的开心菜谱:“我给你介绍一道叫‘叽叽歪歪’的菜,要准备的材料有鸭梨、花旗参、川贝和冰糖,它的功效就是可以调整肺脏和肠胃功能,保护气管并且止咳化痰。下次来见我之前记住要吃,我要看到你‘叽叽歪歪’。”
走在这条每天几乎都要走的路上,我觉得来往的人都在看着我。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经过婚纱店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往里看。
意外地,我发现了一套纯白色的短裙婚纱。
我和芠菁走进了婚纱店。
抚摸着这套婚纱,仿佛琳斐就站在我面前。这套婚纱承载着一个属于我和琳斐的梦想。
女店员走过来说:“今天早上也有一对情侣专门进来看这套婚纱,先生你真有眼光,你女朋友如果穿上了一定很合身。”
我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芠菁挽住我的手臂说:“有折扣吗?”
我全身发热,有一种即将被熔化的感觉。
女店员说:“新货上市,暂时没有折扣啊。”
芠菁俏皮地望着我说:“那我们下次再来吧,反正还没有打算结婚,等他们有折扣的时候我们再商量结婚吧。”
女店员一脸茫然。
走出婚纱店不到一百米,芠菁就已经开怀大笑起来了,她爽朗的笑声告诉我,她是一个率真的女孩。
来到真味菜馆,店里没有顾客,大概都留在家里过节了。
经过一番简单的介绍以后,芠菁和德平叔就聊了起来。
我数了数桌上的碗,一共有六个。我说:“德平叔,你还有朋友要过来一起吃吗?”
德平叔说:“我女儿谈恋爱三年,今天终于愿意把男朋友带回家里来了,等下我介绍我女儿给你认识,我还要你帮我看看那男孩子是不是优秀。”
我说:“好呀!我一定给你好好把关!”这时,门外出现了两个人。
琳斐和她男朋友正牵着手走了进来。
我下意识松开了芠菁的手。
就在我与琳斐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间,我感到天昏地暗。
琳斐冲到我面前来,她很激动:“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琳斐竟然用一种责备的口吻跟我说话。
德平叔马上从餐桌那边跑过来:“斐儿,怎么啦?你们认识吗?他是我朋友,今天中秋节,我请他来一起吃饭的。那女孩子是他带来的朋友。”
我望着德平叔,有气无力地说:“那个就是你说的跟你女儿拍拖三年的男朋友吗?”
琳斐马上指着芠菁说:“你竟然带着女朋友来我家吃饭,你到底什么居心啊?”
我没有说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说。
琳斐哭了,她的眼泪在脸上划出了两道轨迹,为了要让那男人知道她和我已经划清界限,琳斐竟然说出这些话。我的心,在滴血。
我们都沉默了,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餐桌那边传来了餐具互碰发出的声音,壮女人已经等不及要吃德平叔为大家准备的晚餐了。
最后,芠菁说:“我们还是走吧!”
我和芠菁走出了真味菜馆。
中秋节的晚上,天气变凉了。
幸好,我有了自己的“开心菜谱”。